第71章 犯罪證據
犯罪嫌疑人應當在拘留後二十四小時以內通知被拘留人家屬,并且嫌疑人刑事拘留期間家屬不得探視,但代绮在接到電話後也還是暫放繁重的工作,讓邱柏繪給她訂了去路港的車票。
她從電話裏得知了姜漾的具體情況,就立刻聯系了一間知名律所,并聘請了專業的律師來為姜漾打辯護。
就在今晨,律師已經先行一步,她被一場必須要參加的會議絆住,此刻時間接近正午,才脫身後一秒不多耽誤地往路港趕去。
說實話,有這一天,代绮是不意外的,姜漾提前和她打過預防針,雖然極其不贊成姜漾拿上一切去作為引蛇出洞的餌,但姜漾的性格她了解。
固執得近乎決絕,決定的事似乎沒有人能夠左右,現在是,三年前更是。
代绮一身常服,米色的素淨裙裝坐在候機廳裏,自認為還算冷靜,但邱柏繪在一旁,分明看見她的手有些顫抖,鬓邊的銀絲也多了幾縷,沒來得及用她慣用的染發噴霧遮蓋,赤裸在空氣中。
寶安機場內有很大很明亮的落地窗,日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地上,發出閃爍的光彩。飛機在窗外轟鳴過境,留下交錯筆直的一道道航跡雲。
代绮僵坐許久,捏着登機牌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又松開,如此反複,邱柏繪看不下去,問她是否需要喝水,或是去機場貴賓室裏小憩一會兒。
“不用。”代绮說,很糾結地閉了閉眼,又說,“柏繪,你給陳木潮打個電話,就說我想見他一面。”
邱柏繪自然是知道陳木潮何許人也的,她應了一聲,正要翻查手機號,手指往下劃了不到半截距離,卻被代绮叫住。
“算了,”代绮從邱柏繪手裏拿過手機,“還是我自己和他聯系比較好。”
邱柏繪站着,以一覽無餘的仰視角度,看代绮不大自然,又有些別扭,但是極盡善意和客氣地,在電話被接通後,對對面說:“你好,我是姜漾的母親,我們見過的。”
“請問我們是否能夠再見一面呢?”
陳木潮面色陰沉,站在高崎機場門口,背靠着門邊的石柱。
恰逢托運行李到達一批,許許多多的人出來,又路過他,再回過頭不算明顯地瞥這個長手長腳,面相英俊淩厲,氣質卻十分低沉的男人。
他這兩天因為姜漾的事,惡習複發,煙抽得很兇,此時手指痙攣,已經有些忍不住,但要見代绮,他還是暫時放棄了這個不健康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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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代绮和邱柏繪從出口走出來,他往裏看見,才站直了身體,隔着東南沿海潮濕的,溫和的深秋空氣,與代绮平淡對視。
再見面,陳木潮數次想過這一天。
原以為三年前的那場并不愉快也并不體面的會面就是終點,雖然那些話的殺傷力很大,也讓陳木潮永遠記得她,但姜漾與他糾纏,反複挑戰陳木潮無法拒絕的底線,并拿到簽有代绮姓名的聘用書的一刻,舊事重現,變成不可吹散的雲煙。
代绮走到陳木潮身前,他便側了側身,從邱柏繪手裏拿過兩個小號的旅行箱。
“很久不見。”代绮先開口說,她這次沒戴墨鏡,于是直接地露出了一個稍顯僵硬的笑。
陳木潮沒強迫自己,做不到和顏悅色,只禮貌又克制地點了點頭,帶着她們往停靠在路邊的出租車走去。
陳木潮在副駕,代绮和邱柏繪并排坐在後座,她們來得匆忙,心中惦記其他,也無心要求高質量的出行方式。
一開始,車廂內的氣氛十分僵硬,除了陳木潮副駕駛處開的一小道窗縫被風吹進來發出的隆隆聲外,再無別的聲響。
代绮心神不寧,邱柏繪比她差不了多少,倒是陳木潮撐着下巴,眼珠漫無目的地看向窗外,只有眉心連接綿延高挺的眉骨,又蹙成山一樣的弧度。
他并沒有開口說話,并與代绮冰釋前嫌的打算,走神間,他恍惚聽到代绮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陳木潮沒有聽清,因為風聲太響,他按上車窗,微微偏頭。
代绮沒叫他名字:“……你已經知道漾漾的事了是嗎?”
範臨親自給他打的電話,盡量委婉地說明了情況,幾聲短句,內容卻很明了,重的不多加強調,輕的幹脆省略或一語帶過。
“他給你留了話。”範臨送他去拘留所的時候,姜漾拜托他的。
“他說,不用擔心,很快,等他找你。”
看陳木潮給出肯定的答案,代绮一口氣堵在心裏想嘆,臨近喉嚨,卻不知為何變成放松的肩膀塌陷。
陳木潮帶着代绮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內,袁蓓已經将與姜漾見過面的律師接了過來。
律師十分年輕,雖然是男性,長相卻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看着很乖,但代绮看過他在法庭上為人打辯護的視頻,語氣溫和,言辭卻犀利,專業度很高,行業內有名。
“我姓孟,孟時彌,你們随意稱呼我就行。”他簡單地帶過了自己的名字,好像知道在場的人現在都無心關注他叫什麽,将手裏的文件夾打開,攤在桌上。
文件夾裏有一些紙質資料,是孟時彌與姜漾溝通時做的筆記。
“聶嘉越提供的視頻只有二十三秒,是從姜先生将刀子捅進……姜哲馳身體裏時開始的。”孟時彌皺了皺眉,說,“這有點難辦,三年前的監控記錄早就沒有了,按照姜先生的說法,她就是掐頭去尾,就是叫人誤會。”
代绮應和,她嫌晦氣,與姜哲馳離婚後就搬了家,舊房子翻新再裝修已住新人,她也無法。
“姜哲馳已經到了路港,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慈父模樣,不知道給誰看。”代绮消息靈通,冷嘲熱諷時也端莊,倒是看不出來她三年前自認為的窩囊樣子了。
袁蓓在一邊問:“那姜哲馳來了算什麽成分?不是原告,難道算個證人?”
“不算,”孟時彌搖頭,“證人必須時與案件無利害關系并知悉案情的人,他頂多就算個被害人,拿聶嘉越當槍使。”
孟時彌将聶嘉越上交的視頻存在手機裏,要再放一遍給他們看,按下開始播放按鈕前,先擡頭看着代绮的臉,問:“可以麽?”
是擔心代绮那段她連回想都不敢的往事赤裸血淋地被揭開,她受不了。
“要是不想看也不用勉強自己,”邱柏繪說,“我陪您出去轉轉?”
“這有什麽的,”代绮笑了笑,壓下胃裏的不适,“小孟,你放吧。”
二十三秒的視頻,孟時彌連聲音都沒敢開,捂着,放過一遍給人看過以後就迅速把手機收了起來。
代绮反倒是最不在意的那個,不知道是刻意壓制了,還是真的看開,評價道:“這樣一看,這視頻确實是好證據。”
一幀一幀都似活物,更像如山一般的鐵證,壓得人無法翻身。
陳木潮一直抱着胳膊靠在牆邊,不說話,頂多放視頻的時候看了眼,然後又靠回去,低着眉眼,袁蓓問他想什麽呢,他說你別吵我。
“什麽別吵你,你不會腦內自演劫獄大戲呢吧。”袁蓓說。
這話不吉利,陳木潮沒理他,徑自走進沒開燈的卧室的暗處。
客廳的讨論還在繼續,沒過一會兒,陳木潮出來了,手握成拳,好像拿着什麽很小的東西,他一手就完全包住。
他走到孟時彌身邊,孟時彌好像發現他有什麽想說了,終止了和代绮有關姜漾狀态和訴求的讨論。
所有人都看着陳木潮,他便微微擡手,然後張開。
銀色的,小巧的U盤,但肉眼就能看出損壞的痕跡。
“這是我從姜哲馳那裏拿的,”在場沒人知道陳木潮曾經和姜哲馳接觸過,他也沒有解釋,只是說,“當時拿的時候怕他會從我這裏又使手段拿回去,所以在他面前把U盤敲壞了。”
“裏面是什麽?”代绮等不及陳木潮說,主動地問。
陳木潮擡眼,說:“監控視頻。”
“但是我敲的時候留了力氣,主控芯片應該沒事。”
孟時彌将U盤接過來,他也看不太懂這些,但能清楚地發現USB接口往裏下陷,有被大力砸毀的損壞。
“我不知道裏面是不是完整的原版,只是多留了一個心眼,”陳木潮把東西交出去,又退了半步,不想與人擠在一塊似的,“現在就可以拿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