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最近還好嗎”是一個發散性很強的問題。
取決于回答者的回複意願,下限低至“挺好的”,“還不錯”這樣籠統聽不出具體信息的敷衍,上限則可以延申至感情秘聞,婚姻家庭,生活态度等私人的具體事件。
陳木潮并不是想要知道範言私人的具體事件,範臨就算敷衍他也沒關系。
但無論如何,範言是為了他受了苦難,就算愧疚很少,站在一些難以明說的關系的角度,陳木潮希望她過得好。
範臨思索一會兒,看起來在猶豫要不要告訴陳木潮有關範言的事情。
只是他沒想多久,便對陳木潮說:“現在沒什麽不好的,家裏的公司是她在管。”
又告訴陳木潮:“做得很不錯。”接着露出一個大約是讓他放心的寬慰般的笑。
好像是在用範言現在過得很好這個事實在對陳木潮說“你不要自責”。
但陳木潮就樂意給自己找不痛快,或許又是根本不感到愧疚,接着問他:“她手怎麽樣?”
當年送範言去醫院的時候陳木潮看過她的傷口,很深也很長,出血量非常大,要是沒有她擋的那一下,陳木潮可能早已經沒辦法站在這裏和範臨重逢。
範臨很沒辦法地看着他,但還是把真實情況告訴他:“傷得太深,右手留下後遺症了,現在左手用得比較多,生活也沒什麽影響。”
陳木潮和範臨才聊了幾句話,範臨就話裏話外全是安慰他,照顧他的情緒,不知是不是因為做了人民警察,上了很多受害者心理安撫的課程,确實和那個在醫院裏一見到他就給他一拳的大男孩不一樣了。
“現在用右手寫字或者拿重物還是會手疼,所以當年高考複讀了一年。”範臨嘆了口氣,很無奈地說:“本來同學會也邀請她來的,她工作太忙,騰不出時間。”
陳木潮有點好笑,問他:“你難道不忙?我以為你也會沒時間。”
“這不是手機全天都開着嗎,”範臨攤了攤手,“我來吃個晚飯,馬上就走了,反正我也喝不了酒,就沒跟他們再續。”
陳木潮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場事故太驚天動地,連帶着整個高中都找不出什麽還記得的美好回憶,他沒什麽接話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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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臨也安靜下來,沉默是陳木潮習慣的,但不是範臨習慣的。
公路上還有零零散散的轎車或電動摩托開過去,不算多安靜,但都沒有開先前晃到陳木潮眼睛那樣亮的車大燈,因此氣氛算是有些沉重的。
範臨身體動了動,緩和尴尬似的,他靠近了陳木潮,用一種不符合自己身份和職業的八卦的表情問陳木潮:“你結婚了沒有啊?”
陳木潮說沒有,他就好像很驚訝,叫得有點大聲,“三十多歲了還不結婚,我孩子都上幼兒園大班了!”
“不過範言也沒結婚,”他又想起什麽一樣,接着想了想,用狐疑的語氣說:“你們倆不會……”
“和她沒關系,”陳木潮答的語速有點慢,“是我自己的原因。”
範臨本來想說你自己能有什麽原因,又不是無靖症也不是那個不行或者不婚主義者,就以為他是叛逆,話剛到嘴邊,剛發出一個音節,頓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陳木潮,吞了回去。
他問:“你……你是那個啊?”
陳木潮看他一眼,“哪個?”
範臨并不覺得陳木潮聽不明白。
他沒理陳木潮的反問句,喃喃道:“也行,也行,一直以為你直得不能再直,真沒看出來你居然是gay。”
陳木潮腦袋被風吹得疼,範臨現在又變得十分會察言觀色,沒再拉着他說些什麽,只向他要了聯系方式。
“好不容易再見到了,”他笑着晃了晃手機,“以後多聯系吧,回見。”
陳木潮也對他笑了笑,覺得回見的可能性有點小,也沒什麽必要。
陳木潮走路回家,婚宴上李正骐給他灌的酒後勁很大,适才和範臨說話他還能勉強保持清醒,只是反應稍慢一點,而現在他走了一路卻覺得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
他很久不喝,酒量退步是理所當然的。陳木潮腳步有些晃地走進樓道裏,聲控燈在兩天前壞了,物業在樓底牆邊貼了公示,提醒各位住戶夜間注意安全。
陳木潮現在的精力并不能支持他去過多注意自己是否踩空,是否安全,幾步上了樓。
水泥臺階模糊地一節一節出現在眼前,随着視線和身體的上升,陳木潮在臺階盡頭看到一雙球鞋。
黑色的球鞋,他并沒有見過,警惕地往上一擡頭,姜漾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正盯着他看。
他的五官無疑是出衆的,眼珠明亮,幾天不見,他剪了頭發,額前的碎發變短,看起來更清爽,穿着常服,身上有股很淡又很甜的味道。
見被發現,姜漾彎了彎眼睛,說:“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能看見我。”
不知是什麽原因,陳木潮覺得姜漾語氣輕快,像是發生了什麽好事,令他心情很好。
陳木潮對他的神出鬼沒習慣了,沒有細想,也知道姜漾不是那麽輕易說放棄的人,越過他,用鑰匙轉了兩圈,打開門。
他進屋後沒關門,姜漾就很自覺地在他身後跟着進來。
“你喝酒了。”姜漾熟練地靠近他,好像他原本就是這個房子的另外一個主人,站在門口等他純粹是因為沒帶鑰匙,而他們早就在一起生活了許多年。
陳木潮把他扒開,但姜漾癞皮一樣的瘋狗屬性又發作,一點也不惱怒地再粘過來。
還要笑眯眯地問他有沒有喝醉,接着說:“讓我摸摸看。”
然後手伸下去,過了兩秒收回來,點點頭:“看來是真的喝醉了。”
“……”
陳木潮又不說話,姜漾就去摸他滾燙的臉頰。
仗勢欺人或許就是姜漾這樣,他看得出陳木潮困了,頭腦也不是很清明,不像平時那樣尖銳,攻擊性也有所減弱,陳木潮去哪他就跟到哪。
陳木潮回過頭盯着姜漾看,發出一種微弱但搖搖欲墜的驅趕的信號,姜漾還是站在距離他小半步的位置,笑着不說話。
“你到底在開心什麽。”陳木潮眨了兩下眼睛,步伐緩慢地往浴室走。
姜漾的回答不痛不癢,他說“見到你就很開心”。
陳木潮看起來沒信,抿了抿嘴唇,沒意識到什麽似的,将衣服在姜漾面前全脫了,拿在手上,卻有什麽東西從褲子口袋裏掉出來。
兩顆金色錫箔紙包裝的橢圓形物品,在浴室昏黃的燈光下熠熠閃着光。
姜漾撿起來,是兩顆巧克力,包裝上貼着幾個英文單詞,大約是被陳木潮的體溫和路港深夏的熱氣燒炙過,摸着發軟,已經開始融化。
姜漾沒有太多思考,自然地問:“這是喜糖?”然後又很快發覺說錯了話,所幸陳木潮現在也遲鈍,因此并沒有對他的言語破綻做出什麽回應。
“給我的嗎?”
陳木潮打開淋浴噴頭,溫水澆過他的頭頂,很輕地“嗯”了一聲,用一種姜漾沒聽過的語氣說:“你想吃就給你吃。”
他從沒在姜漾面前這樣笨拙過,就算是燒到四十多度,都沒有不清醒到這個地步。
巧克力在嘴裏發苦,而陳木潮不會在清醒的時候對他如此和顏悅色。
沒人告訴姜漾今晚怎麽睡覺。
床只有一張,姜漾也去沖了個澡回來,就熟門熟路地推了陳木潮卧室的門,從他衣櫃裏随便摸出一件對他來說碼數大了些的T恤套上。
陳木潮坐在床上,姜漾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就把眼睛睜開了。
“怎麽了,”姜漾站在衣櫃邊和他說話:“看我做什麽。”
陳木潮悶不做聲,揮手要他過來。
姜漾有些受寵若驚,走到他身邊,還沒坐下,就被他一把扯住了手腕,拉到懷裏。
陳木潮閉着眼,在他頸窩處深吸一口氣,“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家裏沐浴露的味道只有很少一點,更多的是熱烈的,有侵入性的曼妙香氣。
陳木潮基本斷片,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亂摸,姜漾沒動,在他懷裏完全沒反應過來,震驚于這人喝多了這麽難搞。
只是陳木潮在摸到姜漾手臂的時候突然動作一頓,他的手掌卡在姜漾的手腕上,異常的觸感讓他理智稍微回籠。
刺眼的車燈沒有做到,範臨的出現沒有做到,路港的晚風沒有做到,淋浴噴頭裏的溫水也沒有做到。
陳木潮變得沉默,幅度很小地顫抖雙手,又仔細觸摸了姜漾手腕上的東西,将它摘了下來。
幽綠,冰涼,清脆的碰撞。
分明是承載着永遠健康快樂的綠檀珠串。
陳木潮清醒半分,以僅剩的意志,把姜漾從懷裏推了出去,試圖結束這場終究會破滅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