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輕易摘走的花
姜漾在會議室裏坐上了代绮常坐的那把辦公椅,開了一整天的會加上前一晚喝太多,頭都疼了。
“尊敬的代女士,您的親生好大兒剛結束學業回國不到半個月,此前并無一點管理公司的經驗,希望您能從實際情況出發,明白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
姜漾坐在代绮對面沒有表情地嚼晚餐裏的西蘭花,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襯衫袖子卷到小臂中間。
代绮不為所動:“你要是能好好待在公司一個月,我也不至于這麽趕鴨子上架。”
又說:“今天是意外,有個簽約儀式我必須出席,明天就能跟你一起。”
說實話,她今天給私人助理通電話詢問姜漾的表現情況如何,她那一貫公事公辦的助理用嚴肅認真的語氣點出了一些不足,但總體評價居然是“很不錯”,讓代绮感到欣慰。
意外和驚訝只有很少的一點,姜漾優秀她心裏是有數的。
“下次走是什麽時候?”代绮問。
姜漾沒多思考,時間已經安排得很妥當:“後天,早上十點半的飛機到廈門。”
“哦,”代绮點頭接着姜漾沒好意思說完的下半句說:“然後再從廈門坐車到路港。”
姜漾吃完了晚飯,把餐盒收好了站起來,朝着母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嘿嘿什麽嘿嘿,你要不是我兒子我也——”代绮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會管那麽多。”
姜漾表情淡了一些,沉默幾秒,說:“媽媽。”
代绮擡頭,看着已經比她高出許多的兒子,站在裝潢充滿現代精致風格的辦公室內,氣質出衆,身姿筆挺,面容完美。
“我早就不怪你了。”
姜漾露出了大約是無奈的表情,慣用那種迷惑人的乖巧聲線說話,每次他這樣說話,盛怒中的,絕望中的,失落中的代绮都會感到一絲安慰,只是真心并不算太多,近些年他們母子關系有所緩和,代绮這才後知後覺地分辨出姜漾話中的真心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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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绮受到姜漾真心的鼓舞,放下了總裁的架子,此刻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和姜漾一起站在燈光裏。
“三年前那次,是我不該說那些話,”代绮停了停,嘆了口氣,“有機會你帶我去見一次小陳,我當面跟他道歉。”
姜漾想到自己威脅陳木潮說的那些話,心想先借您淫威用一用,等我把他追回來以後會還您公道的。
但現下氣氛太好,姜漾就沒說,又對代绮笑:“嘿嘿。”
姜漾又在深圳多待了一天,依舊是沒有喘息時間的忙碌,晚上心情很差地回到公寓,進門衣服都沒換就接到了姜正嵩的電話。
姜正嵩手上有幾家生産科學儀器的公司,總體規模很大,涉獵範圍也不僅限于儀器生産,其中幾間小型的分給姜明裕打理,但從今年報表來看,他确實缺乏相關天賦,姜知呈搞學術志不在此,姜漾的父親不成氣候,且聯系困難,姜漾學業剛結束不久,因此大頭還是被他拿在自己手裏。
姜漾和他接觸不多,印象裏他是一個相當會為人處世的精明老頭,給所有不了解他的人都留下了好的印象,了解他的則面露難色,紛紛表示難以評價,難以看透。
姜漾沒讓電話鈴聲響太久,接起來先問了好:“爺爺。”
姜正嵩用十分和藹的語氣叫他的名字,聽起來與姜漾關系密切,來往經常,而實際就像姜明裕說的那樣,姜漾過年也不曾回國,更別提見到姜正嵩一面。
“回來有一周了吧,”姜正嵩關心道:“國內還适應麽?”
姜漾禮貌回道:“适應的,爺爺,中餐更好吃呢,國外的東西沒中餐有滋味。”
接着又說國內的氣候宜人,沒有龍卷風和大沙暴。
姜正嵩熱情地配合他,認可了姜漾對于國內優點的不少看法。
“國內是好一些。”姜正嵩就着話題往下說,先從姜漾的年齡出發,然後從自己的年齡出發,最後問姜漾今後的職業規劃。
姜漾自然是将協助代绮管理公司放在首位,懇切地講與姜正嵩聽了,表示自己會努力向爺爺和母親學習,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
姜正嵩大概被姜漾的良好态度取悅了,又誇了他,接着說:“爺爺手下有幾個證券公司,想要交給你打理。”
“公司不大,但去年業績不錯,行業前景也好,前途不可限量。”姜正嵩又說。
“而且可以與你母親的公司可以産生業務往來,要合理運用手上的資源獲取最大利益,”姜正嵩循循善誘道,“小漾,這也是爺爺給你的歷練機會,你覺得如何?”
姜漾自然是答應,裝作聽不出姜正嵩心裏想的是什麽。
姜正嵩想用與代绮公司的合作為手底下的小公司拉業務,将小公司盤活,賺取更多利益點和資金鏈,的确是周到的想法。
只是這些小公司将來能否真正成為姜漾的所有物,從姜正嵩一天兩次與姜明裕的通訊頻率來看,十分不好說。
“好,好,”姜正嵩被姜漾的乖巧哄得很開心,又問:“好久不見你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樣,什麽時候過來看看爺爺?”
姜正嵩近年主要的生意面向區域的北方,不在深圳與姜家其餘人一起生活,帶着心腹常年定居北方。
姜漾認為通話接近尾聲,扯松了領帶,解了兩粒扣子,脫力地縮進沙發,但給姜正嵩的回答還是精神的:“一定來看爺爺。”
電話挂了,姜漾動彈都懶得,看一眼時間,早就過了陳木潮還醒着的點了。
姜漾想得疲憊,不太負責任的閉上了眼睛,不知道要是陳木潮拒絕來看他比賽,一直像從前沒在一起時那個冷淡的樣子對他,他該怎麽辦。
他當然是一萬個希望陳木潮來看的,只是現在他身上事情也多,沒有辦法再休學一年,心無旁骛地每天糾結陳木潮對他不冷不熱的态度,纏着他不放手了。
自從姜漾坐在陳木潮腿上對着他展示過一次男子氣概後,他開始感受到陳木潮對他若有若無的疏遠和冷落。
陳木潮本來就忙,但從那天過後更忙了,又找了個便利店收銀的工作,工作時間在每晚魚店關門後,回家時間從五點多直接拖到十點。
周穎月讓他不要那麽辛苦,陳木潮淡淡地說:“債還有那麽多,早還完早好。”
說這話的時候,陳木潮并沒有避開姜漾,姜漾沒聽誰說過這個事,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擡起了頭。
陳木潮誰都沒看,周穎月倒是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
這是陳木潮最後一天在家和姜漾一起吃晚飯,明天他就要蹲在便利店門口吃盒飯了,姜漾這晚或許是由于不舍之類情緒的産生,晚上很難睡着,又特別想找陳木潮說話。
第一場對話以“喂”開頭,陳木潮問他“怎麽了”,一下子結束。
姜漾沒想好要和陳木潮說什麽,那天坐在陳木潮腿上起反應的事情也沒被要一個解釋,陳木潮像根本不在意,甚至是忘記了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
不過是姜漾太敏感,才會覺得陳木潮多打一份工都是在避着他。
想到這,姜漾又更委屈了一些。
于是第二場對話以“你是不是很讨厭我”作為開頭,姜漾在陳木潮背後躺着,伸手拽住了陳木潮身上洗到有些透明,只好拿來當睡衣的背心的衣擺。
“什麽?”陳木潮沒聽明白,不知道這人哪根筋搭錯,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姜漾又不說話,哭喪着臉,陳木潮便又問:“你這是什麽問題?”
“你最近對我态度好差,”姜漾控訴他,“好惡劣。”
陳木潮回憶了一下,實話實說:“我對你不一直這樣嗎?”
“不是,”姜漾努力地表達,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沒那麽像小媳婦撒嬌,“我那天那樣……然後你就又找了一份工作,就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太久。”
陳木潮聽罷,沉默了一小段時間。
大約在六七秒鐘以後,姜漾聽到他很輕地嘆了口氣。
“我家裏欠了錢,金額很大,最近債主催得急,和讨不讨厭你沒關系。”
他并不喜歡自揭傷疤來獲取誰的同情,很簡潔地概括了一下大致的情況後,就沒再往下和姜漾說什麽了。
但姜漾不太好騙,重點不放在欠債上,而是問:“那你到底讨不讨厭我啊?”
又指責陳木潮說了和沒說一樣,答非所問,上學的時候語文應該特別不好。
語文的确算陳木潮的弱項,所以經由姜漾提點,陳木潮這次還是只能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不讨厭你。”
“哦,”姜漾點點頭,把陳木潮的衣服抓得更緊了,“我對着你起反應你也不讨厭我,我是同性戀你也不讨厭我?”
陳木潮很沒有辦法,“我讨厭你幹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
剩下半句“別想那麽多,快睡”卡在了喉嚨裏,因為姜漾不管不顧地貼過來,溫熱柔軟的肉體像春天受到陽光照射後鮮嫩的郁金香,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後頸一觸即離。
姜漾坦誠至極,面對陳木潮,他說話的速度無端讓陳木潮覺得很慢,變成一支辛苦破土而出,陳木潮卻很容易就能摘走,就能擁有的花。
“親你也跟你沒關系嗎。”
“喜歡你也跟你沒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