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麽喜歡我
輪不着陳木潮願不願意,周穎月與姜漾日日電聯,終于在三天後确認姜漾身體完全康複後,親自上門接人。
陳木潮在魚店忙了一整天,黑着臉進門坐了還不到兩分鐘,又黑着臉陪着姜漾走出去。
姜漾在電腦上看了個把小時論文眼睛疼,起身的時候一下沒站穩,身子歪了一下,被陳木潮按着肩膀扶住。
姜漾本來笑眯眯地又想犯賤,但看見扶住他的那位臉色臭得像要殺人,他就閉嘴了,湊過去用腦袋在陳木潮脖子上拱了拱。
他身上穿着陳木潮的淺色短袖,衣擺有點大,領口對姜漾來說也很寬,貼上陳木潮身體的胸口很白的一大片,露着兩點殷紅,幾乎被看光。
“你倆還沒好呀。”周穎月站在樓道喊人。
“等一下,”陳木潮又抓後衣領,把人拎回去,“換身衣服。”
陳木潮沒罵他動手動腳,姜漾受到十分鼓舞,雖然不知道換衣服是何用意,于是回去又找一件陳木潮的舊衣換上。
還是很大,只不過領子沒那麽寬,陳木潮就默許地先走出門。
莊缪的反應和陳木潮預估裏的一模一樣,煩死人地大叫,然後忽視他這個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嘭”一下撞進姜漾懷裏,然後叫陳木潮的全名,熟練地将他們兩廂對比,最終選出姜漾成為她最喜歡的那個哥哥。
姜漾笑着揉她的頭,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
周穎月這邊很多家具都換了新的,只有從前擺在原來屋子裏的佛龛被搬到了現在住的這間屋子裏,而陳木潮那邊沒有,他不信佛。
“陳木潮當時還吓唬我說不會再見你了,”莊缪當面說陳木潮壞話,“你都不知道他當時……”
她說到這裏又停下來,小心地瞥一眼陳木潮,卻沒敢說下去。陳木潮沒什麽反應,問她:“我當時怎麽了?”
“沒,沒有怎麽。”莊缪安靜了一會兒,才附到姜漾耳邊說:“他看着我不敢說,他會打我頭,等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告訴你。”
陳木潮聽到了,拆了莊缪放在桌上的最後一支棒棒糖,他不吃甜,就塞到姜漾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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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漾只好含着棒棒糖安慰她:“吃完飯帶你去買新的。”
吃完飯,姜漾就帶着莊缪出門去了,門一關,屋裏又剩下了兩個沒什麽話好說的人。
陳木潮洗碗,周穎月進來找了一瓶新的洗潔精,但好像意不僅僅在洗潔精,手裏抓着塑料瓶和陳木潮說話。
“你早說他回來了,我就不和夏奕說那麽多。”
“我是不知道你怎麽想的,”陳木潮頭也不擡,“要一個同性戀找女人結婚,你腦子被驢踢了?”
周穎月自知理虧,沉默一會兒,才試探地又問:“那小漾這次回來,還走嗎?”
陳木潮沖幹淨了手上的泡沫,洗潔精裏的化學物質會讓皮膚緊繃,于是他又用水洗了手,在水池裏随意地甩了甩。
陳木潮裝聽不到和逃避問題慣有一套,周穎月原本覺得他不會回答了,正打算追加疑問,陳木潮就很輕地開口了。
他不像是回答周穎月的問題,更像有聲的自我反思。
“回來?”
“我不覺得他回來了。”
佛龛前的燭火跳了跳,蠟液又往下落了一滴。
回去的時候,姜漾和陳木潮沒選擇交通工具,起因是姜漾說他晚餐吃多,想要消食,被陳木潮狐疑地盯了一會兒,才說“好吧,只是想散步吹風”。
陳木潮沒說什麽,姜漾就哼着怪腔怪調的歌走在前面,期間有好幾次想來拉陳木潮的手,都被陳木潮避開了。
走了十分鐘,姜漾在回家需要選擇左右轉向的一個路口出了錯,原本應該右轉,他直直往左去。
他在想什麽簡直太好猜了,陳木潮一言不發,還要聽姜漾轉過頭此地無銀地問他:“我沒有走錯吧?”
“走錯了,”陳木潮想笑,克制地牽了牽嘴角,“那現在掉頭回去吧。”
姜漾馬上搖頭,說:“想看海。”
深圳也有海,大梅沙小梅沙,大鹿灣沙魚湧,并不比路港的海難看,但姜漾就是非得看路港的海。
陳木潮覺得姜漾看起來有些奇怪,心情很好地左搖右擺,步調淩亂,但看着又不是很高興,心不在焉,沒有安全感一般要往陳木潮跟前湊。
海水黑漆漆的,風還是很大,稍微吹散了一些燥熱粘膩的空氣。姜漾靠在護欄上往下看海邊的礁石,突然轉頭問陳木潮:“有煙嗎?”
陳木潮頓了頓,不願幹涉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盒和火機,手已經遞了出去,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你會抽?”
姜漾坦誠地笑了笑,說不會。
但沒過很久,他突然變得淩厲和咄咄逼人,揭陳木潮的短處:“你三年前不是抽煙喝酒都很猛嗎,喝酒我不行,只好想嘗試下抽煙。”
又說:“抽煙有什麽好的,你這麽喜歡。”
莊缪說到做到,不像他們兩個成年人,從前說過的話都不負責任。
陳木潮沒再說話,從煙盒裏抽了一支,點燃了才遞給姜漾。
第一次抽煙都會嗆到的,姜漾眼淚都咳出來,陳木潮垂着手,站在一邊往遠處看。
過了一分鐘,也許是更久,姜漾咳完了,才聲音不如平時清亮地開口:“陳木潮,沒想到你還會哭啊。”
“是不是為了我啊?”
小漾哥哥,我告訴你哦,你剛回深圳的那段時間,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呢。
不然他怎麽每天抽煙喝酒,但我懷疑他酒量太好了,一次都沒把自己灌醉過。
你都不知道他那段時間多吓人,都不和我跟媽媽說話了。
真的呀,你別不信,還哭了呢,我偷偷看見的。
莊缪小小的一個腦袋,記性倒是不錯,還能裝下很久以前一個普通的下午。她放學進門就聞到煙味,陳木潮難得在家,拖鞋不在鞋架上。
他和姜漾共住過的那間卧室門虛掩着,周穎月沉默着去做晚飯了,莊缪做賊一樣,從客廳能看到陳木潮卧室裏面的角度偷窺。
她那個整天沒有表情,近日愈發消沉的哥哥坐在床邊,眼睛沒有焦距地枯坐着,坐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然後他迅速捂住了臉,莊缪沒法看得太清,只能發覺他肩膀在抖。
眼淚和陳木潮不相配,他不像任何情緒的産物的創造者,什麽都不想要,自然不會因為誰的到來産生期待,離開産生悲傷。
姜漾一度認為自己像陳木潮掰斷扔海裏的那張電話卡,開心了就插上卡聊一聊,不開心了就拔出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說不要就不要。
只不過姜漾說不好自己想不想要這件事情是真實存在,但剛好不久的胃确實抽痛一瞬,一個沒注意,在超市放零食的櫃子裏挑了莊缪最不喜歡的檸檬口味棒棒糖。
莊缪說不要這個,太酸了,不夠甜,像陳木潮會買給她的那種。
小漾哥哥,我偷偷告訴你的,你千萬別和他說!
莊缪含着草莓口味的棒棒糖,還喜滋滋地對姜漾再三叮囑。
或許是姜漾身上的煙味讓陳木潮走神,他的牙關變得容易撬開,煙味經由姜漾的唇角,通過氣息流轉回陳木潮的鼻尖和口腔。
他聽到姜漾含含糊糊地在叫他的名字,然後小聲地抱怨,說“一點也不好抽”,“嗆死人了”,“還給你”。
又說:“早說啊,這麽喜歡我。”
緊接着手上被塞了個東西,陳木潮被姜漾強勢地吻着,無法低頭,只能憑借觸覺判斷出好像是一張偏硬質的紙。
“這是交換禮物,獎金六位數的比賽我也是第一次參加,”姜漾這樣介紹,不管陳木潮能不能聽懂,嘴唇離開他一些,“我自己賺錢替你還,不靠任何人。”
“我想讓你來看,畢竟和我一起參賽的還有那個愛弄出人命的外國佬,不過我運氣很差,第一輪小組賽就碰到了他。”
“你在,我能稍微保持一點不與他争搶,安全第一的理智。”
最後,姜漾搬出了秘密武器,是袁蓓教給他的死皮賴臉胡說八道之術:“我媽媽知道我來找你,我還騙了她,告訴她我不會去參加這次機車比賽的。”
姜漾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天真無邪,眼睛彎着,語氣也很輕快,紅潤飽滿的嘴唇說出威脅人又很幼稚的話,也不會讓陳木潮覺得不喜歡。
“所以要是我缺胳膊少腿,丢了性命,她就會來找你的麻煩,你就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