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錯誤
後來的很多天他們之間都沒有任何惹人誤會的互動,那對耳釘也早在第二天就沒了蹤跡。但他們之間的相處反而讓我覺得更加奇怪,就像……他們正在笨拙地學習着其他兄弟倆之間是怎麽相處的。
但偶爾看着好像又挺正常的,那些猜測似乎都只是因為我想多了,他們本就應該如此啊,不會不親密,也不會過于親密,一切都在衆人規定的那個界線之內。
我發現我好像有些太過分了,他們交往過密,我覺得奇怪,他們像其他人一樣,我還是覺得不正常,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他們怎麽樣了。
可有一件事情确實不是我的猜測,那就是我的兩個兒子都不怎麽搭理我了,只要不是必要的事情,他們是絕對不會和我說話的。
起初我還沒怎麽察覺,因為他們也是高二下冊了,學習任務重,晚上還要上晚自習,在家呆着的時間其實很少,但時間一長了,他們對我的态度也暴露得一覽無餘。
在這之前,我們家的氛圍一直很好,他們會經常和我分享一些他們遇到的趣事,我們無話不談,就像朋友那樣,但現在的我們無話可說。
當然,只是這他們單方面的,我還是有很多話想說的,奈何他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去逃避和我的對話。
是他們的問題嗎?好像不是,他們最近出奇地聽話,換個詞語來說,倒不如說是沉默,他們每天從學校回來,就是吃飯學習,從來不幹多餘的事情,沒有嬉笑,也沒有打鬧。這好像在和我所期盼的一樣發展,但我一點兒也不開心。
我又想,既然不是他們的問題,那就只能是我的問題了。其實發現他們不太理我之後,我就已經開始反思我自己:是我哪個地方做的不太對嗎?是我傷害到他們了嗎?
可我又感覺我好像也沒做什麽,有時又感覺我好像做了很多,我在無形之中給他們兄弟倆之間築了一層無形的厚障壁,這個厚障壁也不受控制地延長到了我和他們之間。
我想去挽回些什麽,我不再去刻意地觀察他們,也不再去試探他們任何東西,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了,如果他們什麽也沒有,那我的做法只會破壞家庭關系,如果他們之間有什麽……我也不知道,我沒有想這麽多,只要問題沒有明擺着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想去管了。
為什麽要為了一些不确定的事情去破壞我們現在确定的和諧呢?歸根結底還是我錯了,是我過于着急了。
我開始若無其事地恢複到了以前,像從前那樣做,像從前那樣說話,像從前那樣相處,我想把這段日子裏所有的不愉快,像沒有發生過那樣抹去。
他們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态度,我們的關系好像比之前好了一點,可就是回不到從前,他們之間似乎也是如此,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何盛不會向何勁撒嬌了,也不會無理取鬧了,何勁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不會再讓着何盛了,因為何盛沒有什麽需要讓的了,他自己處理好了一切,一定要說何勁哪裏變了的話,大概就是笑容少了點吧。他們好像真正地做到了兄友弟恭。
就連這段時間很少回家的何西庭也察覺到了我們的不對勁,可他什麽也沒有問,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沒問,可能以為只是簡單地吵架?但事實上我們根本就沒有。不過我還是什麽也沒有解釋,好像也沒有什麽好講的,因為我的一個猜測,我做了一些事情,然後我們的關系就變成了這樣。
你問我做了什麽?大概就是在他們上課的時候,去他們的教室看一眼;在他們寫作業的時候,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進去看看他們;在他們吃飯的時候,不經意地問一些問題,不經意地觀察他們;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想看看他們有沒有睡在自己的房間。
做的時候感覺沒有什麽不對的,我只是關心他們,有什麽問題嗎?可現在仔細想想,卻感覺什麽也不對,我在限制他們,我知道。我做了自己一直引以為恥的事情,我做了那個讨厭的大人。
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的,我沒有人可以商量,沒有人教我要怎麽處理這種情況,我明明每一步都走得足夠小心翼翼了,可我在怎麽顫顫巍巍,我好像還是走錯了一條路。
這段時間的夜晚漫長又難熬,一閉眼我就會想到那片白霧,但更多的還是我們如今難堪的關系,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希望我還有機會去彌補我的錯誤。
何西庭晚上也會感到我的不安,他也不問什麽,只是會轉身摟着我,輕輕地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我有很多次都想開口告訴他,但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六月了,春天走到了盡頭,在那裏迎接了夏天。
春天很大方,它送了夏天漫山的鮮花,和金燦燦的太陽,它送了夏天連自己都未曾擁有的溫暖。
這天是周日,一個日常例行買菜的日子,可惜我和兩個兒子的關系才剛有所緩和,而我唯一的老公最近心裏也壓着事兒,沒有人可以陪我。何西庭雖然說要和我一起去,但我可不樂意和他去。看他心裏憋着我也難受。
我就認清現實地、孤零零地走上了漫漫買菜路,心情不好,就不想做菜,不想吃飯,因此今天大概是我買菜買得最敷衍的一次。反正大家夥兒應該都沒什麽胃口。
還沒到半個小時,我就把這個絕對算不上小的菜市場逛了一圈,但手上只提了四個袋子:兩袋青菜,一袋土豆,一袋香菇。
這是要吃齋了嗎?我對自己哭笑不得,怎麽全是素的?我只好再次返回,去買了點葷菜。家裏可是有三個大男人要吃飯的呢。
進屋之後,我看見何西庭坐在側面的小沙發上,何勁和何盛坐在一旁的主沙發,何西庭在跟他們說:“你們以後還是別太,我怕……”
何盛很突兀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何西庭的話,他們也注意到了我,三個人同時從沙發上起了身,殷勤地跑過來接過我手中的袋子,我有些受寵若驚:“你們幹嘛呀?”
何盛略帶讨好地笑笑:“媽,你辛苦了,今天我們做飯。”
我更懵了,這是怎麽了?前幾天我幹什麽都小心翼翼的,也沒見他們對我有緩和太多,怎麽今天大概是突然就……恢複從前了?
我轉過頭對正在和何勁整理菜的何西庭說:“你跟他們說了什麽?”
“啊?”何西庭作無辜,“我什麽都沒說啊。他們怎麽了嗎?”
何勁和何盛也是如出一轍的無辜表情。好啊,全裝不知道。我問何西庭:“你客戶的事情解決了?”
何西庭剛開始還很懵逼:“什麽客……哦哦哦,你說那個啊,早就解決了。”
我收回了然的眼神,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說哪個客戶吧,因為根本就不存在這麽一個人。
何西庭為了轉移注意力,拉着我讓我做到了沙發上,然後何勁給我倒杯水:“媽,你喝。”
我接過水,說了聲“謝謝”,愈發覺得渾身不自在,我們這次的矛盾沉默地展開,沉默地緩和,沉默地忘卻,沒有人點明這次矛盾的原因,但我覺得他們大抵是清楚的。
如果他們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我真的是尴尬死,怎麽會有我這樣的母親,懷疑自己的兩個孩子談戀愛?!所以大家還是都裝不知道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氣氛一緩和,何盛就恢複了從前:“媽,你什麽時候成素食主義者了,全是素的,我還在長身體呢。”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我也不自覺地不客氣起來:“放心,餓着我也餓不到你們。”
何盛不會做菜,也沒想着去添亂,往我身邊一坐,虛僞道:“那哪能餓着我們家的大美女啊。”
我推開他:“少來了你。”
何盛笑了一下,那大概是一個釋然的笑容,我側目看去,何盛的臉上顯出一個小小的酒窩,黢黑的頭發随意地耷拉着,看着很軟。
我上手摸了一下,擾亂了那團雜毛,何盛竟然沒有偏頭,相反,他微微低下了頭,還往我這邊伸了一點,讓我好摸一點。
我愣了一下,作為一個眼窩子本來就淺的人,淚水不受控制地就湧到了眼邊。
小孩兒總是長得格外的快,明明昨天還是一只手就可以拎起來的小娃娃,今天我就需要仰頭才能看到他了,想摸摸頭還需要他低頭。
少年總是傲氣,什麽時候也不願意服輸,但他也願意只是為了讓我摸摸他,而低下他的頭顱。
可他的驕傲依然昂揚着。
我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不想被他們看到,那實在是太丢臉了。我摸夠了就把手挪開了,何盛也從善如流地擡起了頭,我想他肯定看到了我泛紅的雙眼,因為他的語氣裏有揶揄也有調侃:“媽,好摸嗎?”
我轉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有些哽咽:“好摸,像只小狗。”
但是如果我的孩子,他們可以永遠快樂,那錯了又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