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兄弟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時間,發現才淩晨三點多,我轉了個身,努力讓自己別去回憶夢裏發生的事情。
說到底,那只是個夢,夢與現實是相反的,大家都這麽說,不是嗎?
剛想閉眼再睡,我突然發現我的旁邊是空的,何西庭呢?這大半夜去哪了?我坐起身環視了房間一周,廁所裏沒有光,他不在廁所。
我從衣櫃裏随意地拿出了一件襯衫披在身上出了房間,走廊裏漆黑一片,書房裏的光就顯得格外突出。
我輕輕地推開門,一進去就被濃濃的煙味嗆到了,忍不住咳嗽。何西庭站在窗邊,右手食指與中指間的煙還默默地冒着小火星。
何西庭轉過身,看見是我後,立馬把煙掐滅了。我不喜歡煙味,他一直知道,其實他自己也沒有煙瘾,一年到頭也抽不了幾根煙,現在抽了這麽多,也着實令我驚訝了一番。
“你怎麽抽這麽多煙?出什麽事了?”
何西庭把煙丢進了垃圾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也問道:“你怎麽大半夜起來了?”
我如實回答,只是隐瞞了一部分:“做了個夢,被吓醒了。”
“噩夢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猶疑了一下,很快地回答道:“不是噩夢,只是暫時沒做好準備。”
何西庭帶着好奇地問:“夢的內容是什麽呢?”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你還沒交代你為什麽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過來抽煙呢!”
何西庭沒有看我,只是看着書櫃,像是在找書,但我總感覺他的眼睛裏并沒有任何一本書,他的目光透過書櫃落到了別處。
好一會兒,他望向了我,簡單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工作上出了點事兒。”
工作?那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才抽這麽多煙?我小心翼翼地問:“出什麽事了?你被開除了?”
何西庭明顯被我的的想法逗笑了:“南姐,你在想什麽呢?我一年幫公司賺那麽多錢,而且我又沒犯錯,沒事開除我幹嘛?”
何西庭是比我小了三四歲,不過他很少叫我姐,如果他這樣叫我了,那只能說明我說了或者做了什麽令他頗為無奈的話和事情。
“那你到底怎麽了嘛?”
何西庭坐在辦公椅上,嘆了一口氣:“其實也沒什麽啦,就是遇到了一個煩人的客戶。”
我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着他,這理由聽起來就很假,但何西庭完全沒有避開我的探尋的目光,而是直直地看着我。
明知道對方說的是假話,但我也不打算再問了。我相信他,即便他騙了我,可我還是會相信他是出于某種原因或者某種打算不方便告訴我,僅此而已。
我們幾十年的婚姻到今天也能一如既往的恩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一番不需要任何解釋的信任。
“既然沒什麽大事的話,你就老老實實地把剩下的煙給我扔了,然後回去睡覺,屁大點事兒,抽這麽多煙,找死呢。”
何西庭應該也看出來了我知道他沒說真話,他起身,抱了抱我:“謝謝老婆。”
我一把推開了他:“離我遠點兒,一股煙味兒。”
何西庭笑着退了幾步,又舉起自己的胳膊聞了聞:“不至于吧,我也就抽了七根。”我感覺我頭上的青筋在不受控制地跳動:“七根?很少?”
何西庭見我要真生氣了,馬上避開我去了洗手間:“我去洗澡。”
我不想他這麽折騰:“洗啥啊,也不嫌麻煩,散散味趕緊回來睡覺。”
被他這麽一鬧,我反倒感覺到了困意,就關掉了書房的燈回了卧室。
入睡前我安慰自己,可能是因為最近聽有關那方面的東西太多了,導致我也想歪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對方身上的一切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就像熟人難以相愛,愛情怎麽會從親情中誕生呢?
一切的真相,明天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比平常起得早了點,何西庭還是和平常一樣沒了人影,我也沒幹什麽特別的事,只是去看了看何勁的房間。
我們家睡覺并沒有反鎖門的習慣,說起原因,那确實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何勁和何盛那天不知道在玩什麽,兩個人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還把門給反鎖了,當時我和何西庭正在外面買菜,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一回到家就聽到了他們倆的哭聲,我們連忙跑上去,門把手擰了半天沒有動靜。
我們以為是因為他們把門反鎖了,所以才打不開,于是又叫何勁開門,何勁哭哭啼啼地說:“我,我打,不開。”
何盛在裏面哭得很兇,我就很着急,大聲道:“怎麽會打不開呢,門不是你們從裏面鎖起來的嗎?”
何勁被我大聲說話吓到了,怎麽也不說話,也一直哭,我就更急了,何西庭拍拍我讓我別着急,然後又敲了敲門,柔聲道:“何勁?別哭了啊,爸爸在這兒呢,沒事的。”
等何勁沒再哭,只是在“哼哼哼”的時候,何西庭問:“崽崽?弟弟怎麽了?為什麽一直哭?”
何勁也敲敲門:“豆子,他,他碰到頭了。”
“撞哪啦?”我更擔心了,死命去轉門把手,又去問何西庭,“門鑰匙呢?”
何西庭去了我們的卧室拿了一大把鑰匙過來,我們找鑰匙就找了半天,但好歹還是找到了,結果鑰匙插進孔裏卻怎麽也扭不動,剛開始還以為找錯鑰匙了,結果十幾把全試了一遍,都沒打開。
“大概是門鎖壞了。”何西庭示意我別着急,然後又去敲了敲門,“何勁,弟弟撞到哪裏了?出血了嗎?”
“撞到床了,沒有出血,但是腫了,好大好大一塊。”
何西庭又說:“崽崽,你去哄哄弟弟好不好?爸爸叫人來給你們開門。”
“好,但,但是爸爸你要快一點兒。”
沒等何西庭示意我,我早就把電話打了出去。
十分鐘後,何盛沒再哭了。半個小時後,他們從房間裏出來了,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們就沖進了我和何西庭的懷裏,我把何盛拉起來仔細地看了一眼,和何勁說的一樣,何盛的腦門上腫得很大。
自那之後,我們家就不準鎖門了,後來長大了,習慣養成後也一直沒改過,也沒必要改,因為我和何西庭每次去他們房間都會先敲門。
但我現在的目的就是要偷偷摸摸地進去,怎麽會敲門呢?進門前,我在心裏念了幾遍“對不起”,想着我就看看他們有沒有睡在一起,什麽也不幹。
雖然可能睡在一起也不能說明什麽,沒睡在一起也不能證明什麽,但我還是希望此刻房間裏的床上只是一個人。
門随着我的動作漸漸打開,房間裏的模樣也漸漸露出了全貌,我沒往其他地方看,徑直地看向了床的方向。
只有一個人。我松了口氣,關門退了出來,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又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到了他們平常起床的時間了,我已經換好衣服做好早餐,就等着他們下來了。
何勁見我穿戴整齊地坐在那,開口道:“媽,你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也不怪他會覺得奇怪,平常這個時候,我大概還穿着睡衣。
我胡言亂語:“鬧鐘定錯了。”
我故意放慢了吃早餐的速度,然後坐在位置上,悄咪咪地觀察着他們。越看越覺得只是我自己想多了,他們之間的互動,話題都很正常,似乎也沒有很親密,就跟別人家的兄弟倆一樣。
他們吃完早餐後就要去學校,我連忙攔住他們:“等等,我們一起走吧,我先上去拿個包。”
何勁和何盛都奇怪地看着我,但什麽都沒說,只是點點頭,我直接無視他們的目光,沒做任何解釋。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他們,但暫時還沒想好該怎麽做,所以打算先觀察觀察。
一路上,他們并沒有做任何讓我覺得不恰當的行為,他們甚至一句話都沒講,可這也太反常了,他們平常也不講話的嗎?
我沒忍住,小心地出聲問道:“你們鬧別扭了?”
他們都搖頭否認:“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那你們為什麽不說話?是我打擾到你們了?”
他們靜默片刻,何盛先開了口,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希望我們講話嗎?”
這個問題比我問的還奇怪,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為什麽要希望你們不講話?你們講話不是很正常嗎?”
我又畫蛇添足地講了一句:“你們是兄弟啊,不是嗎?”
“當然是。”我聽見何勁說。
何盛又緊跟着補充了一句:“不是兄弟我們還能是什麽?”
他們什麽都不能是,他們只能是兄弟。我不知道就是在催眠自己還是什麽,我在心裏一直這麽想着。
平常覺得一下子就走到盡頭的路,今天似乎變得特別長,我有些後悔跟着他們了,除了剛才的那一番對話之外,我們三個人,一路上什麽也沒講。
我開始反省自己,這樣做對嗎?當然不對,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們越過那條紅線,一厘米,一毫米,一微米,一納米都不行。
他們是兄弟,也只能是兄弟。我想。
我可以接受不同的愛情,但我似乎無法接受我的孩子們那樣,不是歧視,是害怕他們被歧視,我和他們的爸爸從小寵到大的寶貝……你讓我怎麽能去接受他們走上這樣一條道路?
我知道我在自相矛盾,孩子是要放手的,我向來也沒幹涉太多,那只是因為沒遇上什麽嚴重的事情,沒有父母能在這個時候,非常坦然地接受一切吧,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一點地步入深淵。
你讓我怎麽放手?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