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随風
何盛十七歲生日那天,是春天到來之後最溫暖的一天,它或許标志着寒冬是在真的遠去,暖春也是在真的到來,就像他出生的時候。
我遵守了諾言,沒有去插手何盛生日那天的任何事務,一切都由他自己安排,看在他成績進步很大的份上。
似乎是在過年之後吧,何盛一改之前的吊兒郎當,每晚都會去到他哥的房間裏,起初我以為他們只是在搞其他的,反正絕對和學習無關。但偶然的一次經過,我看見他們倆只是排排坐地在寫作業。
我在那裏站了有一會兒,因為我想知道何盛是不是只是在做樣子,或者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出乎意料的是,他兩個都不是,他并沒有注意到我,只是非常專心地盯着書,眉頭緊鎖,應該題目是不會做,手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他哥也注意他有一會兒了,只見何勁拿過了被何盛緊緊攥着的筆,又拿了他的草稿紙,給何盛講解了起來。
“這個粒子先在電場裏面做勻加速直線運動,然後飛到這裏之後再做勻變速圓周運動,這個應該知道吧?”
何盛的腦袋往何勁那邊靠着,思索了半天才艱難地點點頭:“應該知道。”
何勁的右手指間夾着黑筆,用筆帽邊輕輕戳了戳何盛的臉,輕聲解釋道:“這個粒子是不計重力的,所以它只受電場力,在電場力勻加速,然後你要算出粒子的加速度和它運動後的位置……懂了嗎?”
這回何盛倒是毫不猶豫地點頭了,我也滿懷欣慰地離開了,兄弟倆一起學習多好啊。
但當我在何盛生日那天收到他們班主任的電話,說他們沒有去學校的時候,我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故意的,先做下樣子,讓我放松警惕,就為了這天來票大的。
我正要打電話去質問他們的時候,我看見我的手機殼的夾縫中露出了點紙條,我抽出來一看,是何盛寫的。
親愛的老媽,我們說好的哦,今天的時間只歸我自己,我要去做我喜歡的事和我真正想做的事。不用擔心,晚上十二點之前我一定回來,也會把我哥完好無損地帶回來的,哈哈。
愛你呦。
“死小子。”我嘴上罵罵咧咧,“你的時間帶上你哥幹嘛,過個生日也不讓你哥安寧。”
不過我也承認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長大了,長大的人是不會有太多屬于自己的時間的,明明是我生的,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連他真正喜歡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把原本要中午才轉給他的錢提前轉了過去,也是1888。他大概是不缺錢的,就他所說的他哥放在他那的錢應該就有幾萬了。
我們家對錢确實給得比較随意,也沒怎麽管過他們花錢,剛開始我也确實猶豫過這樣做對不對,但何西庭說:“限制用錢并不等是重點,重點是我們應該教會他們,我們應該教會他們要怎麽規劃,合理地去用錢,不論是錢多的時候或是錢少的時候。”
我覺得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于是就這麽做了。
前年一整年,我都沒有給過他們一分錢,包括學費,前期的時候确實是忘記了,不記得要給交學費的那張卡打錢了,等我想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學一個月了。
我去問的時候還被何盛嘲諷了一番,雖然還是個初中生,但嘴巴确實利索的很:“媽,要是等你去充錢我們已經在家啃老了。”
确實是我的錯,我也沒狡辯,只是有些疑惑:“那誰給你們交的學費?你們爹?”
“我們爹也記不得,你可以去問問他知不知道我們交學費用的是哪張卡。”何盛非常不屑,“學費是我們自己交的,我還以為你們倆是故意的,結果你們只是忘了你們還有兩娃。”
這就确實讓我感到稀奇了:“你們哪來那麽多錢?你們倆的學費加起來應該也要四五萬了吧?”
何盛當時看起來非常不想理我,看起來很不爽我把他們倆給忘了,但那段時間确實是記性不好,事情又多。
好在有個何勁緩和氣氛:“卡裏還剩了一萬多,其餘的是我們自己貼的,之前每年都省了一些錢。”
“你們省了這麽多錢?”我有些好奇,又有些開心,“你們怎麽省的?”
何盛:“你們不是總是跟我們說要怎麽花錢怎麽存錢嗎?聽了十幾年了,又不是什麽難事,該花的花,不該花的不花,想清楚了再花,有想要的東西但确實沒什麽确實是沒必要的東西,就計算清楚了再買,明白自己花錢的目的,沒錢了後果自負。就這些吧?”
好像是這些,沒想到他們記得這麽清楚,還做到了。不錯,不愧是我南宥的兒子。
之前也跟他們商量好了,錢會一直給到高三畢業,以後的日子就靠他們自己了。
而在如今這個事事都不必太操心的年紀,就讓他們随風去吧,自由自在,也無憂無慮。
晚上,窗外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他們并沒有像留言裏說的那樣,回得那麽晚,十點多他們就到家了,兩人皆是風塵仆仆。我和何西庭就坐在客廳裏等着他們。
何勁頭上帶着黑色連衣帽,露出一張白皙的臉,何盛沒有帽子,衣服也濕了大半,我就沒問他們去了哪,匆忙道:“快,洗澡換衣服去,等下感冒了。”
他們大概是冒雨跑着回來的,還站在原地喘着氣,何盛伸手對我舉了個“OK”的手勢。
他們洗完澡下來喝水的時候看見我們還坐在客廳,都有些驚訝,何勁問:“爸媽,你們怎麽還沒睡覺?很晚了。”
何西庭走上前先給何勁一個擁抱,松開後又抱住了後面的何盛:“幸好你們洗澡洗得還算快快,今天還剩了二十分鐘,生日快樂我的兒,十七了,是個大娃娃了,長得比你爹還高了,以後就別總撒嬌了。”
我看着何盛的一聲“謝謝”都已經到嘴邊了,又被他爸的話給吞回去了:“爸,你損我呢。”
他爸很是豪邁地拍拍何盛的背,然後放開了他:“行吧,那我祝你永遠都有一個可以肆意撒嬌胡鬧的地方。”
我一直站在後面,我看見何盛的手指微微蜷縮後,又展開,像是想去觸碰什麽,他展露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當然會有。”
何西庭又拍拍何勁:“我的大兒子也會有的,會有一個可以做回小孩的歸處。”
我突然感覺何西庭有點兒不大對勁,他很少會這麽講話,今天這是怎麽了?他今天回家的時候表情就有些不大對勁,我問他怎麽了,他只說是工作上的事兒。
顯然覺得他不對勁的不止我一個人,何勁也在問:“爸,你今天說話好像有點奇怪?”
何西庭笑笑:“什麽啊,好不容易能出想幾句好話,你還覺得我不正常。”
我們也跟着笑了起來,我也學着何西庭給了他們一人一個擁抱:“豆子,生日快樂,早點睡覺。”
“嗯,你們也是。”
我壓下心裏的那絲懷疑,快步地回了房間。
擁抱的時候我看見何盛、何勁他們打了耳洞,何盛打在了左耳,何勁打在了右耳,而且還帶了耳釘,一個很簡約的字母款式耳釘,何勁耳朵上的是一個“S”,何盛耳朵上是一個“J”。
兩個人站在一起,那兩個閃閃的字母也聚在了一起,看着真的很……
意思仿佛就是在昭告天下,但我還是懷着一絲僥幸地想:萬一不是我想的那樣呢?可能只是兄弟倆關系太好了?
我看着旁邊已經躺下打算睡覺的何西庭,話語到了嗓子眼可就是說不出,何西庭肯定也看見了,但他什麽也沒說,那應該不是吧,何西庭也沒說什麽呢。
而且,如果真的是,我應該告訴何西庭嗎?他能接受嗎?舒曉琴跟我說,男性對這方面的接受度并沒有女性那麽高。更何況就只是我自己在心裏思考,我也不怎麽敢想那種關系。
情侶,還是……兄弟?
如果是前者,我自己都沒辦法保證我現在可以完全接受。
那個晚上,窗外的雨逐漸下大了,雨珠打在窗戶上,吵得人難以入睡,我翻來覆去,心伴着雨聲也陷入了嘈雜,但最終還是沒抵過疲倦,我抱着那絲僥幸,淺淺地入了睡。
淺眠之下我很容易做夢,我夢到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眼前是蒼白的濃霧,什麽也看不見,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指引着我朝霧中走去。
我進去了,白霧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什麽都看不見,但我的大腦知道我将要到達的地方,我一直向前走着,走着,旁邊的白霧在緩緩地散去,眼前的景象漸漸明了,我突然感到了害怕。
回頭,我想回頭,但有東西阻止了我的動作,我回不了頭,我的腳也不聽我的使喚,一直往前走着。
霧散盡了。前面站着兩個人,他們背對着我,但我們如此熟悉,又怎會認不出他們的背影。
他們看不見我,他們只看着對方,相視而笑,視線下移,我看見了他們緊握着的手,他們在靠近,在向彼此靠近。
白霧再起,我又一次要馬上看不見了,可在失去視力的最後一瞬,我還是看見了。
他們在接吻,在空無一人的濃濃白霧之中。
我醒了,背後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不知道是被熱的,還是被吓的。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太虛假也太真實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不知道是第幾個)——
門口的身影走後,何盛立馬就不老實起來,下巴擱在他哥的肩膀上,呼吸都落在了何勁的脖頸處。
“看題。”何勁拍了下他的大腿。
“哥。”何盛突然在何勁的脖子右側靠近喉結的地方咬了一口,“你好香啊。”
“……”
何盛明顯感覺到他哥的呼吸都變重了不少,他壞笑出聲,又在何勁的鎖骨處輕輕地吻了一下:“哥,你知道在你身邊學習,我需要付出多大的定力嗎?”
“你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