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九
這件舊物最終并沒有被丢棄,而是被何盛拿走了,他說他要好好珍藏,那可是他哥哥的衣服。
他說:“萬物皆有靈,這件衣服已經沾染了我哥的靈魂,所以他現在是我的所有物了。”
這話任誰來聽都是毫無道理吧,既然沾染了你哥的靈魂,那這件衣服不應該是你哥的人?為什麽又是你的呢?
何勁站在旁邊沒有搭話,但我注意到他的腳用力地踩了一下何盛,我更懶得反駁他,他說的話要是有理,那他就不是何盛了。
後面回想起來,其實蛛絲馬跡太多了,但我一直不肯相信,總是堅信着不可能,于是刻意地把所有的不合理,都強行解釋成了合理,刻意地忽視了所有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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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就是何勁19歲的生日了,也不知道該怎麽過,我也不知道可以送些什麽。他去年18歲的時候,他爸送了他一輛車,但一年了,這車還在車庫裏面待着,沒有出來過。
原因挺多的,一個是因為他還在上學,并沒有什麽能用上車的地方,另外一個當然是因為我不放心啦,車到手上的時候,何勁連駕照都還沒拿到,拿到之後,我也不太樂意讓他開。
說白了,就像他們說的一樣,我就是喜歡瞎操心。當初他爸要給他買車的時候我就不樂意,首先就是安全問題,其次,這輛車對他一個學生來說還是算比較貴重的禮物了,完全沒必要啊。
而且這種行為很容易讓我聯想到某種我非常反感的觀念,就是有些人總喜歡說什麽養兒子壓力大啊,還需要幫兒子買房買車的。
我就納了悶了,你兒子要買房買車的跟你好像沒什麽特別大的關系吧?你可以提供幫助,但完全沒必要把這件事納入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吧?
他的人生是要自己走的,結果你一出手就把別人的人生難題解決了大半,他們總會覺得一些東西得到的太容易了。
再說回父母自身,你人生的大半輩子都在為你的孩子打拼了,雖說大多數父母都是心甘情願的,但說到底,人生嘛,還是得過成自己真正想要的樣子。
像我,就把父母和孩子的關系看得比較開,他們的人生是他們的,我希望我只是他們分岔路口的一個領路人,我希望我可以幫他們少走點彎路,但并不是帶着他們走路。
可這件事情我還是沒攔住,他們爺倆兒一個願意買一個想要,這種情況我想攔都攔不住。
又過了兩天,何勁的生日已經到了,而我還是沒想到要送什麽,但我有了一個很俗但是應該沒有人會讨厭的辦法,送錢。
那天早上到了圖書館後,我就給何勁轉賬了1888,然後再加了一句“生日快樂,天天開心”,多好的寓意啊。不過他應該是在上課,并沒有及時收。過了大概兩三個小時,我才收到他發來的感謝短信。
緊接着,我又收到了何盛的私信,讓我不要買蛋糕,他已經買好了,不過需要我下班之後去取一下,我同意了。
事情交接好之後,我就轉頭想去邀請舒曉琴去我們家吃蛋糕。
舒曉琴正在看手機,她并沒有擋着屏幕,就是很随意地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這就讓我一不小心看到了屏幕上的畫面。
那好像是兩個漫畫人物,一個人将另一個人抵在牆邊,一條腿插|進了那個人的兩腿之間,一只手固定着對方的手,另一只固定着對方的腦袋,他們在接吻,雖然嘴巴部分被遮住了,但還是很明顯地知道她們在幹嘛。
當然我驚訝的并不是他們所在做的事情,而是主人公是兩個男的。
詫異過後,我平靜下來問舒曉琴:“曉琴,你在……”
我的聲音剛出,舒曉琴就下意識地把手機翻了過去,我笑她:“晚了,我已經看到了。”
舒曉琴不好意思地笑笑,開始轉移話題:“南姐,有什麽事嗎?”
“我大兒子今天過生日,想請你晚上去吃蛋糕,有時間嗎?”
舒曉琴立馬答應:“好好好,有時間的。”
我感覺最近有關這方面的事情頻繁地出現在我的身邊,讓我不得不去了解更多,于是我跟舒曉琴聊了起來。
然後我就毫無準備地進入了一個新世界,剛開始舒曉琴還不大樂意跟我聊,在我表達了我要了解相關事情的決心後,她還是開了口,起初還有點拘束,結果後來聊着聊着就停不下來了。
圖書館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有此起彼伏的翻書聲和偶爾響起的腳步聲,我們的辦公桌裏閱讀區還是有一段距離,但我們還是把聲音放到了最低。
在輕聲細語中,我了解到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何勁和何盛今天不知道突然怎麽了,說中午不回家了,要待在學校,問他們要做什麽,也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我也懶得問,反正現在的小孩兒主意大的很,都不喜歡和家長們商量,更何況今天壽星最大,依着就行了。
回到家,我一邊吃着飯,一邊打開浏覽器,搜起了我今天新知道的幾個詞,第一個詞就是耽美。
網頁上先蹦出來的不是這個詞的解釋,而是幾本書的名字,我大概地點進去看了一下簡介,跟舒曉琴很我講的差不多,都是些寫男同之間的愛情。接下來才是有關這個詞語的解釋,再往後翻,網頁上還出現了一些圖片,圖片上,人物、背景不盡相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上面的主角都是兩個男性。
我又七七八八地搜了很多東西,了解完之後不禁感慨現在時代是真的不同了啊。以前不能擺在臺面上的感情,如今竟也有人支持。會有人發散想象力去寫他們的故事,去為他們塑造一個完美的結局,也會有人真情實感的喜歡他們的故事,接受他們的感情。
可想象終歸只是想象,現實裏的坦然接受終歸還是少數,能堅持走到最後,不向世俗低頭的愛情寥寥無幾,走到最後或許也不會像書中那樣,幸福美滿,苦盡甘來,有誠摯的祝福,有衆人的理解。
走過那段路的情侶早已遍體鱗傷,到了盡頭已經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他們确實還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但那份本單純的愛情已經揉進了太多的雜質。
像七彩的泡泡,從地上向高處飄去,飛得并不高,可他們還是越來越透明,越來越脆弱,越來越蒼白,直到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他們或許也能像氣球,五彩斑斓地飛上高空,四處游蕩,賞盡美景,離白雲越來越近,直到某一天,他們累了,身體癟了,飛不動了,可這也不可惜,風景早已留在了回憶,那份感情還是純淨,透過去了也可以看到整個世界。
他們晚上倒是回來得早,等我拿完蛋糕回到家的時候,他們倆正在何勁房間的廁所裏,何勁坐在不知道從哪兒搬來的小板凳上,何盛站在他的後面,手裏拿着一把剪刀,兩只手在何勁的頭發上工作着。
何盛的手并不老實,頭發剪着剪着就在他哥的臉上摸一下。何勁的“別鬧”我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何勁的頭發終于剪完了,何盛并沒有給他哥換發型,只是剪短了一些,不過整個人确實看起來精神了一點。何盛的手藝竟然能看,這我确實是沒有想到。
我問何勁:“怎麽突然想起剪頭發了?而且還讓何盛給你剪,你也不怕被剪缺了。”
何勁摸了摸自己尚未适應的新發型:“不是我,是何盛說要剪,應該沒剪缺吧?”
“當然沒有,我剪得可好了。”何盛十分滿意,“新的一年當然要換個新發型了。”
我:“那等過幾天你過生日了,你叫你哥給你也剪一個。”
何勁和何盛的生日離得很近,只差了二十天,其實我并不知道何勁真正的生日,我們現在每年過生日的日期都是我們撿到何勁的那一天,對我們來說,那天就是何勁的生日。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何西庭從公司裏回來了,一回來就往何勁那邊丢了一串鑰匙,我沒看太清,便問:“你又給他買了輛車?”
何西庭連忙否認:“當然不是,只是一輛自行車。”
我嘀咕:“我就說嘛,你哪來那麽多錢。”
何勁接到鑰匙,說了句:“謝謝爸。”
何勁和何盛坐在沙發上,何西庭換了鞋之後也做到了何勁的旁邊,伸出雙手,兩面夾擊地揉了揉何勁的臉:“我家乖兒子都長這麽大了。”
何勁剛拿到的自行車的鑰匙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何盛的手上,何盛開口:“爸,去年還是寶馬,今年就成自行車了,這跨度有點大啊,你的錢是不是都被我媽花光了?”
我抓起沙發上的抱枕就砸了過去:“何盛你少瞎說八道,難不成你還想年年送寶馬不成?!再說了我花得都是我自己的錢。”
何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抱枕:“才不是,我之前還看到我爸給你轉了錢。”
何西庭笑着敲了一下何盛的腦袋,可惜沒敲中,我又丢了一個抱枕過去,何盛正躲着何西庭的手,按道理來說,根本就躲不開我的攻擊,只可惜旁邊殺出了一個何勁,攔住了那個抱枕。
“何盛,你是不是嫉妒我有老公給我錢花啊?”
“我嫉妒你幹嘛,我有我哥啊。”
“你哥又沒錢。”
何盛很驕傲地反駁我:“誰說我哥沒錢,我哥的獎學金全在我這兒。”
我一時間忽略了某些東西,直直地瞪着何勁:“你把你的獎學金都給這個兔崽子了?”
何勁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兩聲,偏過了頭,沒回答我,他今天是老大,不方便罵。我只好去罵何盛:“哇,你哥的獎學金你都拿,你真的是好意思。”
何盛非常嚣張:“那有什麽,我哥過年的紅包也在我這兒呢,反正在我這兒和在他那兒也沒什麽區別啊。”
我還想再罵他兩句來着,這個時候門鈴響了,應該是客人來了。外面站着三個人,許鶴,黎深,還有舒曉琴。他們三個還不是空手而來的,手裏提着牛奶水果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他們見到我一個接着一個地喊着“南姐”,我全應了,然後連忙開門讓他們進去,我家裏的那三個不省事的男人也跟着出來迎客了。
經過何盛的時候我拍了一下他的背:“待會兒再跟你算賬。”
夜晚的生日開始了,每個人都為何勁送上了祝福,養小孩兒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看着他從牙牙學語,到如今的成熟高大。
漂亮的蛋糕上插着蠟燭,何盛拿着打火機一根一根地點燃,燭光在細微的風中搖晃,堅強地燃燒着。
燭光照着每個人的臉龐,何勁閉着眼睛,何盛看着何勁。
睜眼,開口一吹,蠟燭熄滅了,何西庭走過去開了房間的燈。
許鶴他們還有舒曉琴都給何勁包了紅包,但都被我給回絕了,沒必要只是過個生日,圖個氣氛,沾點祝福而已,好在他們也沒有強求,沒有在我家上演你推我扯的戲碼。
蛋糕過後,何盛和何勁又跟着許鶴他們兩口子跑了,說要出去玩。我同意了,我并沒有告訴許鶴和黎深他們倆劉嫂的事情,總感覺說了怪難受的,看他們的樣子,何勁和何盛應該也沒有告訴他們。
我想許鶴和黎深大概也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但也不能确定,還是都裝不知道吧,自在點。
我和舒曉琴在客廳裏聊天,而何西庭最可憐,他的工作最忙,今天回家其實也欠了很多事情,壽星一走,他就進了書房。
我不知道他們四個出去玩了什麽,反正我睡着的時候他們還沒回來,睡前我給何勁打了個電話,又給許鶴打了個電話,也沒說什麽,就是讓他們注意安全,早點回家,畢竟明天不是周末。
第二天吃早餐,何盛對我說,他生日那天他自己安排,不需要我們給他過,也不需要買什麽禮物,我跟他爸負責發錢就行了。
我冷笑一聲:“你倒也是不客氣。”
何盛捏着我的肩膀:“哪有啊媽,我是怕您太累。”
“你只要不闖禍,我可一點都不累。”
何盛不要臉:“那是,我可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