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舊物
我被我突如其來的想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這怎麽可能呢?在他們眼裏他們可是親兄弟,怎麽會互相喜歡呢?
應該不會的吧。
聽完我的話,何盛的臉色好轉了一些,但還是不太好看,何勁也是如此。
雖說是正午,但早春的天氣絕對算不上炎熱,相反還有些涼意,可何盛、何勁的額頭上都冒出了滴滴汗珠,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
為了緩和氣氛,并證明我确實對同性戀沒有鄙夷和歧視,我故作随意地開口問道:“你們是之前就知道他們倆的關系了嗎?是他們自己告訴你們的嗎?”
何盛眉頭稍稍舒展,左手的袋子換到了右邊,何勁看到了他的動作,以為他提不動了,就想伸手把袋子都接過來,何盛低眼撇他,眼神裏藏着我看不明白的暗語,何勁與他對視了半晌,收回了手,轉過頭不再看他。
我看着他們毫不掩飾的親密無間,明目張膽的“眉目傳情”,我覺得是我想多了,如果他們真的是那種關系,又怎麽敢在我面前這樣呢?
可是我錯了,後來我知道了真相,我才想明白:他們确實不敢,可他們又确實情不自禁。
強烈的愛意無法隐藏,見不得光的感情也被坦然于陽光之下。
也是直到後來,我才想明白,“明知不可而為之”需要多大的勇氣,他們心裏承受了太多,只是為了維護這段未來處于黑暗之中的愛情。
何盛回答了我的問題:“當然不是,他們怎麽會說,只是那天我們去他們家的時候,碰巧撞見了而已。”
撞見?剛聽到的時候我還沒想明白,這要怎麽撞見,然後我又立馬想通了,他們大概是撞見許鶴和黎深在做某些親密的事情吧。
我确實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這樣的一群人,表情或許有些驚訝,何盛看到後,一臉嫌棄:“媽,你在想什麽呢,我們只是撞見許鶴哥摟了一下深哥而已。”
我有些尴尬,但又不太想承認自己想偏了,狡辯道:“你才在想什麽呢,我可什麽沒想。”
何盛用一種看破一切的眼神掃了我一眼,何勁在旁邊忍着笑。
算了,笑就笑吧,好歹開心了不是嗎?
這件事仿佛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個小插曲,後來的幾天好像什麽也沒有改變,我一如既往地上班,他們一如既往地上學。
星期五中午,何勁說學校明天開始放月假,也不長,就兩天。畢竟已經高二下學期了嘛,假期短也很正常。何盛說,今天晚上他們同學要來我們家玩。
我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今天晚上別待在家裏?”
“我可沒這麽說。”何盛躲避了我的目光,明顯心虛地回答道。
我“切”了一聲,大跨步地回到了房間,他就算那麽說了,我也不會出去,這大春天的外面什麽好玩的都沒有,出去幹嘛。我也沒問他們為什麽不出去開趴體,青春期小孩兒的心思你永遠別揣摩,因為他們做的事大多毫無邏輯。
下午,我和舒曉琴一塊兒整理書籍,因為上一樓的管理員今天請了假,工作堆到了我們手上,等到可以離開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中途我給何勁發過信息,讓他們先自己做飯吃,但沒人回我,也不知道看到了沒有。
鑰匙插進鎖孔,扭動,門只打開了一條縫,但縫隙裏透露出的的聲音之大,就像這扇門突然消失了一樣,毫無阻隔作用。要知道,我們家的隔聲效果可是非常好的,但在此時,所有的裝修都成了裝飾。
好吧,我忘了,今天家裏會來客人。
客廳裏的小弟弟和小妹妹看到我後都站了起來,向我打招呼,一時間“阿姨好”此起彼伏。
我笑着回應了幾句“你們好”,掃視一圈,我大概地數了一下,有六個男生和兩個女生,我看他們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連忙道:“你們坐啊,不用這麽拘束,你們玩你們的就好。”
他們坐下了,我在一樓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何盛和何勁,就問他們:“何勁他們倆呢?怎麽就把你們丢在這裏?”
“他們倆出去買飲料了。”
我點點頭:“那你們不早說,我剛剛給你們帶回來就好了呀。”
小弟弟小妹妹們都面露尴尬笑容,沒人接我的話。我以為他們是看見有大人在,處得不自在,于是我就很自覺地上樓回了房間,我今天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收拾家裏的舊東西。
不過回到房間後我又覺得不妥,我就又下了樓,去冰箱裏給他們小孩兒拿了些水果,切好給他們端到了客廳,我看見他們又想站起來,立刻揮手又重複了一遍我的話:“沒事兒,別這麽拘束,随意點就行,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麽水果,就随便切了點芒果,還有蘋果,家裏也沒啥水果了,一直忘了買。”
我看他們局促的樣子搞得我也不自在起來,好在何盛、何勁此時回來了,拯救了我們在場的九個人。
“诶,媽,你回來啦?”何盛一邊脫鞋,一邊問,“你吃飯了嗎?”
我點點頭,我剛剛跟着舒曉琴點了外賣,我看向何勁:“你們晚上吃了啥?”
“家裏就那些菜了,我随便做了點,就一個西紅柿炒蛋,還有土豆。”
我注意到何盛提飲料的手一直背在後面,我沒看到他們買了什麽,不過這個年紀的小朋友,也好猜,無非就是買了點酒,或者其他一些大人可能不大允許的玩意兒。
我裝作沒看到的樣子,說了句:“那你們玩吧。”說完我就回屋了,不打擾他們。
我是一個有點念舊的人,為什麽說有點呢,因為我的念舊是有保質期的,我每次都是只有那一段時間特別想把一些東西留下來,舍不得丢,但要是過了那段時間,那些我原本很珍惜的東西,我也可以說丢就丢。
特別是那些東西占據了家裏太多空間的時候。
我從床底下拉出了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的側面還貼着一張标簽,上面是熟悉的筆跡,是我留下的,寫着:舊物。
這個箱子也不知道在床下待了多久,蓋子上積滿了灰塵,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箱子裏的舊物,是歲月參與的記憶。
我翻到了很多東西,有我以前給他們買的玩具,有我以前給他們買的兒童讀物,還有他們以前用的小碗,勺子……翻到最底下,我看到了一件有趣的東西。
那是一件雪白的連體衣,帽子上還有着一雙粉嫩嫩的兔耳朵,不過屁股上的小兔尾巴已經掉了,只有衣服上留下的痕跡彰顯着那個小球的曾經存在。
這件衣服是何勁的,那個時候何勁好像是四歲多吧,小小的一只,可愛極了。當時何西庭帶着生病的何盛去了醫院打針,而我則帶着何勁在外面逛街,剛好看見了這件衣服,這件衣服的旁邊還有一個小恐龍的款式。
其實何勁想要小恐龍的,不願意要這件兔子的,覺得那是女孩子穿的,但我就是覺得這件好看一點,所以最後,這件衣服還是套在了何勁的身上。
這件衣服竟然還在,也不知道何勁、何盛他們還記不記得。我拿着這件衣服就想下樓去給他們倆看看,門都開了,突然想起下面還有外人,就又坐了回去,打算待會兒再去。
于是我又坐回了箱子旁,開始收拾其它的東西。我還從裏面翻出了一些我以前用的東西,那個時候是真的舍不得丢,什麽都想留下來,但時間過去這麽久了,看着這些舊物,心裏确實很難掀起太大的波瀾,小小地懷念一下也就過去了。
隐隐約約地,我聽到了樓下送客的聲音,我有些興奮地拿着那件“小兔子”跑下了樓,結果他們還沒走,只是在收拾東西,看見我下來了,一堆人全愣住了,我低頭一看,果然在桌子上看到了十幾罐啤酒,還都是開了的。
他們也順着我的視線看向了桌子,開始欲蓋彌彰地藏起了啤酒瓶,我調侃他們:“你們倒也挺能喝。”
一群青少年沖我露出尴尬的笑容,何盛作為一個臉皮出了名的厚的人,倒是比我還自在:“媽,你怎麽突然下來了?”接着又低頭看到了我手裏的那件衣服,問:“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我選擇性地忽略了他的第二個問題:“我以為你們要走了,想下來送送你們啊。”
我掃視了他們一圈,許是看見我并沒有批評他們,個個臉色都恢複了正常,道:“是,我們是打算要走了。”
我點點頭,問:“應該沒有喝醉的吧?”
“沒有沒有。”
“行,那你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過馬路的時候小心點,記得給你們家長發信息啊。”
一群小娃娃點頭點得像個搗蒜臼,我跟着何勁他們倆把其他人都送走了,又把桌子上的垃圾收拾幹淨了,這才輪到了我的正事。
我把剛剛丢到了沙發上的“小兔子”拿了起來,抓着衣服的肩膀處,将整件衣服完全展開:“看這個,你們還有印象嗎?”
何勁只輕輕地掃了一眼,就立馬掉頭想走,但是被何盛拉住了衣袖,阻止了他的腳步。
“哥,別走啊。”
何盛的語氣很淡,帶着幾分随意和散漫。
何盛用另一只空餘的手抓住了兔子的耳朵,手指摸了摸,再捏了捏,我把整件衣服都塞到了何盛的手裏。
何勁在旁邊頗為無奈地開口:“媽,你也太無聊了吧。”
我十分平靜地接受了:“我要是不無聊,我也翻不出這件衣服啊。”
何勁想把衣服從何盛手裏搶過來,何盛動作迅速地抓住了他哥作亂的那只手,又看向我:“媽,這件衣服的尾巴呢?怎麽掉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這個問題不應該問你自己嗎?”
何盛挑起單邊眉:“我?我怎麽了?”
“那個時候我哥哥每次穿上這個衣服,你就喜歡去薅人家的尾巴,那尾巴不就是被你薅掉的嗎?”
何盛嘴角上揚,講了三個字:“這樣啊。”
何勁耳朵紅了半邊,又想伸手去搶那件衣服,何盛直接把衣服扔給了我,然後再次鉗住了他哥,至此,他哥的兩只手都被抓住了,何勁見手動不了,就伸腿去踢。何盛任他踢,也不躲,然後問我:“媽,這種衣服有大號的嗎?”
我一聽就知道何盛是什麽意思,忍不住笑出了聲,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何勁的怒吼:“何盛!”
我笑得更大聲了,何勁長大後過于聽話了,很少看到他這種急得臉紅脖子粗的情況,所以我特別喜歡逗他,可每次我都沒有成功。
除非何盛在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劇場——
後來的後來,何勁迫于無奈,還是再次穿上了那個套裝。
然後……壞掉的不只是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