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逃避
早春的溫度還是偏低,百花齊放的情景還沒出現,但樹枝上已經悄悄地冒出了嫩芽,在光禿禿的樹上也格外顯眼。
過年的情景仿佛還歷歷在目,外面商店的新年裝飾還沒來得及撤掉,街上人影攢動,一如既往。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一周一度的外出買菜時間,不過今天我成功地又拽了兩個人,我家的兔崽子們。
買菜如此枯燥的事情,當然需要有兩個活寶來幫我添加點樂趣。可去了之後我又後悔了,這樂趣我實在是擔待不起。
他們倆不情不願地跟着我出了家門,外面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對面的門口,帶着一個黑色的口罩,頭上還帶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頭發随意的披在身後。
聽到我們的動靜後,那個女人立馬轉頭看向了我們,動作之間似乎夾帶着下意識的警惕,本來就小的臉被口罩遮了大半,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但僅僅只是看那雙眼睛也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一個大美女。
她看見我們是從她的對面門口出來之後,又匆匆地把頭轉了回去,擡手敲了敲許鶴家的門。
等進了電梯,何盛對我們說:“剛剛那個是黎淺,你們沒認出來嗎?”
何勁:“認出來了,應該是來找黎深哥的吧。”
我還沒來得及表示驚訝,平常只能在熒屏上看到的大明星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身邊,何盛突然往何勁的身邊挪了點,開口問:“你覺得黎淺長得好看嗎?”
這個問題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長得不好看的明星在娛樂圈也太難找了吧?
我剛這麽想着,結果何勁就來打我臉了:“不好看。”語氣中還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
何盛笑得很開心,眉目之間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今天突如其來戴起的眼鏡也沒遮住他眼裏雀躍的光。
我不明白何盛為什麽笑得那麽開心,但我還是多嘴說了一句:“那你的意識就是黎深哥也不好看喽,他們姐弟倆還長得挺像的。”
何勁連忙解釋:“深哥還是帥的。”
我笑了一聲,沒再理會他們兄弟之間的小九九。
電梯到一樓開了門,我出了電梯門後,就停下來在包裏找手機想打個電話給何西庭問問他今天回不回來吃飯,他要是不回來我就随便買點菜。
結果在包裏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我的手機:“欸,我手機呢?”
正往前面走着的何勁何盛也停下了腳步,何勁說:“你是不是放在茶幾上沒拿啊?”
我仔細地回憶了一下,也沒想起來我的手機被我放在了哪裏,我只好又回去按了一下電梯向上的按鈕,又對他們說:“你們先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回家找找。何勁,你順便問一下你爹今天回不回來。”
上面好像也有人按了電梯,過了大約一分鐘,電梯才重新回到一樓,我進了電梯,再次回到五樓。
“你走吧,沒事別來找我,有事也別來,你就當不認識我就行了。”這是黎深的聲音。
我一出電梯門就聽見了這麽一句話,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
黎深和許鶴站在門邊,黎淺站在門外,黎深低着頭誰也沒看,但誰都知道他剛剛的那句話是對誰說的。
黎淺很是激動地舉起了右手,像是想給黎深一巴掌,黎深還是低着頭,并沒有要躲的意思,但旁邊的許鶴在空中攔住黎淺。
黎淺甩開了許鶴,開口道:“黎深,你怎麽可以這樣跟我說話?你都多少年沒回過家了?這麽多年了,電話也沒有一個,你知道爸媽有多擔心你嗎?!”
黎深還是不說話,只是擡頭看了黎淺一眼,那個眼神灰暗,似有藏着很多不為人知的心事,而我只是在慶幸這個電梯轉角的設計,我可以看到他們,但他們并不能看到我。
黎深拉着許鶴讓他先進了房間,然後就打算把門關上,黎淺立刻伸出手抵住了門,不讓他關。
“我卡裏每年多出來的錢是你打的吧?”黎淺問。
黎深只是簡單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并不夾帶任何情感,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手上又加了點力度,這次再也沒有給黎淺攔住的機會了。
這和我以往見到的黎深反差太大了,黎深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個很溫和的男人,聊天的時候總是帶着淺淺的笑容,那笑容恰到好處,既不會給人油膩感,也不會給人疏離感。
“黎深,你不能因為一個男人……”
黎淺的話并沒有說完,回應她的也只有一聲孤單的關門聲。
黎淺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我趁着這個機會從轉角走了出來,神态自若地站在了自家門前,我沒有去看黎淺,只是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了她離開的腳步聲。
我似乎聽到了我一直奇怪的事情的答案,雖然我暫時還沒太想明白。
我并不是有意去聽別人家的私事,但剛剛那個情況我又确實不大方便出來。
黎淺是個大明星,大到什麽地步呢,每年都有她的電視劇或者是電影在網上出現,上網的人都認識她,即便是像我這種不經常上網的也知道有這麽個人。
如果我剛剛出來了,突然撞上,誰也不知道我剛剛聽了多少,這種事情也講不清楚,到時候對方提心吊膽,我又擔心對方懷疑我而提心吊膽,大家夥兒都不好受。
我對別人家的事情向來不感興趣,我并沒有想太多,從茶幾上拿了手機就再次下了樓。
何盛看到我之後就開始催我:“媽,你怎麽拿個手機拿這麽久,我都餓死了,快帶我去吃早餐。”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地回答道。
我帶着他們去了我們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和往常一樣點了三碗鹵粉。
等粉端上桌,我才想起來我忘了一件事情,年紀大了,記憶力是真的越來越差了。
這不,旁邊的小少爺已經非常不開心地抱怨起來:“媽,我不吃香菜,我不吃蒜,也不吃花生,你幹嘛全部給我加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被氣得感覺我要不是故意的都對不起他這麽想:“對,我就是故意的,你愛吃不吃。”
何盛不搭理我,只是把何勁的碗拖到了自己碗的旁邊,開始往裏面夾剛剛提到的那些不吃的東西。
何勁也沒說什麽,就安靜地看着他夾着,旁邊的我就看不下去了,你不吃放一邊就行了,給你哥幹嘛?
賤兮兮的。
于是我也拿出了一雙新筷子,把何盛夾到何勁碗裏東西又給重新夾了回去,何盛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後非常不屑地“哼”了一聲。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正式開始。
但這場戰争的結局是注定的,對于何勁當裁判的鬥争,任何人與何盛的對抗的結果都是注定的。
只聽何勁無奈說道:“媽。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吃個早餐。”
我很少欺負我的大兒子,因為他很讓人省心,于是我很聽話地收回了筷子,但何盛還在夾,這就讓我有些不爽了:“何勁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偏心了吧,你幹嘛只說我不說何盛啊,你看他,現在還在弄。”
“……他還小。”
我差點把剛塞進嘴裏的粉咳出來,這種話我只從某些管不住自家小孩的父母口中聽過,一種毫無道理又令人惱火的借口。
結果這種話突然被我的大兒子說出來,主語還是我的小兒子,這種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怪異。
我無言以對,只見何盛還很驕傲地擡起頭瞥了我一眼,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這他媽都是從哪來的破小孩,扔了算了。
到了菜市場,我問那兩已經被我單方面丢棄的小孩要吃什麽菜,之前我已經問了何西庭,他說他晚上會回來,所以我打算多買點菜。
“胡蘿蔔,蛋豆腐,豆角,茶樹菇,茄子……”
何盛說了一堆的菜,但這些都是何勁愛吃的,我還覺得納悶呢,我向來只見兄友,今天怎麽弟恭了?
我怪異的眼神還沒過去,何盛馬上又補充道:“我要吃麻小,香菇,燒鵝,土豆,清蒸鲈魚,還有……”
我打斷他:“你閉嘴吧,還麻小,你怎麽不去吃滿漢全席啊?”
那麽難搞的菜在我們家是很少出現的,除非掌勺的不是我。
話是這麽說,何盛說的大部分菜我還是納入了參考範圍,畢竟我是真的不知道吃什麽,
何勁也沒必要問了,何盛都幫他說完了。
帶上他們倆唯一的好處在此刻就體現了,我在前面選菜付錢,他們跟在後面提袋子,今天“弟恭”得确實有點過頭了,大部分的袋子都在何盛手裏,何勁的手上就提了一把青菜。“
我看着他們黏黏糊糊的樣子,心裏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後來我就沒怎麽轉頭了。
又是一次周末,又是一趟買菜,又是一條回家的路,又碰到了某個讨厭的人……我真的是!以後我要換個時間出門!
我拉着何盛何勁,叫他們走快點,他們也看見了那個劉嫂,也知道我不喜歡這個人,就順從我走快了點,但沒有用,我還是被叫了。
她叫我第一聲的時候,我沒有停下腳步,只想裝作沒聽見,可那個女人向來是不懂察言觀色,完全就看不出來我是故意不想理她,她還特意跑到了我的面前攔住了我。
“小南呀,我剛剛叫你呢。”劉嫂擡起手在空中晃了晃,這個動作像個古代後宮裏矯情的娘娘,“去買菜了呀?”
雖說問一些答案就擺在你面前的一些問題是挑起話題的常用手段,但為什麽有些人問起來就那麽令人反感呢?
我嘴角略有些抽搐地點了點頭,人都蹦到你面前了,視而不見确實是不禮貌我只希望她趕緊讓我走。可這個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
何盛何勁很少見到劉嫂,不了解她是什麽人,更不知道我為什麽讨厭她,他們看我滿臉無語又無奈的表情只想笑,但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南宥啊,我告訴你,不得了啊!”劉嫂每次要講一些她覺得不好的事情她都會這麽開口,她還想接着說,我打斷她:“我回家還有急事,我先走了,下次再說啊。”
鬼的下次,千萬別有下次。
說完我就想直接離開,結果劉嫂直接拽住我不讓我走:“別走啊,我說的也是急事啊,還是大事呢,跟你有關的啊。”
我不動聲色地甩開了她的手,我才不相信她說的會是什麽急事大事呢。我想離開,但她就是站在我面前,不讓我走。
我被迫站在原地,劉嫂湊到我的耳邊,可聲音也并沒有放小,站着旁邊的何勁何盛都聽清楚了她說的話:“你們家旁邊的那兩個啊,是這個關系啊!”
她一邊說着,一邊手上豎起來兩根大拇指碰了碰,我看着她的動作,腦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原來是這樣嗎?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何盛何勁,他們倆的表情變幻莫測,但最明顯的是厭惡和慌張。
厭惡我倒能理解,這麽喜歡在背後嚼舌根的人能不讓人感到厭惡嗎?可慌張是為什麽?他們應該是早就知道黎深和許鶴是一對兒了吧,他們是怕被我知道嗎?
劉嫂還在說,臉上帶着一絲得意,好像她知道這件事很厲害似的:“你們得離他們遠一點啊,他們那種人,指不定身上有什麽病的,而且……”
我聽不下去了,而且我一直都看面前這個已經年過六十卻還是嘴巴子很多的老女人很不爽:“我懶得問你是從哪知道的,別人怎麽樣跟你有什麽關系啊?礙着你了嗎?你怎麽那麽喜歡在背後讨論別人家的事啊?你當你是什麽?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而且人家夠好歹消滅了一只老鼠,你管閑事做出了什麽貢獻嗎?年紀都這麽大了,你過好自己可不可以,讨論別人的隐私就讓你這麽開心嗎?”
劉嫂很震驚我會這麽說她,幾次三番地想插嘴,但我并沒有給她機會,我接着說:“還說別人有什麽大病,我看最有病的就是你吧,你的生活是有多無趣,才會想天天去管別人的事情。也不知道你是哪來的自信,在你臉上繞一圈都得走三年吧?人家三年環球航行都結束了,你臉才到盡頭。”
說完我就氣沖沖地走了,何盛何勁也馬上跟了上來。
電梯內一方狹小空間,充滿了沉寂,我原本以為還以為他們會就我剛剛的話語發表一些言論,結果他們倆都是異常的沉默,不過我也能理解,他們和黎深、許鶴的關系那麽好,聽到自己的朋友被那樣說,當然會很生氣。
我開口安慰他們:“你們別理那種人,每天自己閑的長草,她說的話你們當放屁就行了,沒必要當真的。”
何盛眉頭擰成一團,每根頭發絲都在宣洩他的怒氣,那副眼睛也早就被他取了下來,挂在了褲兜上。
何盛突然問我:“媽,你也是這麽想同性戀的嗎?”
我的心無意識地開始慌張,又稍微有些不爽,我兒子怎麽可以這麽想我,把我跟那種玩意兒相提并論。
“怎麽可能呢,你就這麽不相信你媽嗎?”我開口,“同性戀怎麽了?那是別人自己的事兒,與我們無關,再說了,同性戀就有病?我一個44歲的老女人都知道現在是21世紀了。”
但其實我也清楚,雖然是21世紀了,這個群體仍舊無法坦然、無法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他們站出來需要承擔太多異樣的眼光,需要面對太多歧視的态度,能接受的畢竟是少數人。而這些還只是外人。
他們的父母又是另外一個難題。傳宗接代在古代的中國早成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句俗話便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現在的人們大部分都還保留着這個觀念,結婚生子是人生頭等大事,不結婚不生子,你就是異類,一直單身都會遭受非議,更何況他們這些在大多數人眼裏已經屬于變态這個範疇的同性戀了。
這件事情似乎早有跡象,從來沒有出現的女朋友,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有女朋友,他們只是說他們有對象了,還有最先開始的那句“他是我家裏人”,再比如今天早晨黎淺脫口而出的“你不能因為一個男人……”。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一直在逃避這個答案,但我明白,我不是在逃避許鶴和黎深,我是在逃避他們,我的孩子們。
何盛和何勁。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
哥哥(小大人)(一本正經):我弟弟還小,我會讓着他的。
弟弟(亮着星星眼)(趴在哥哥懷裏不肯起):最喜歡哥哥!
長大後(某些時刻)——
哥哥(雖然但是):……他還小。
弟弟(抱着哥哥不撒手):哥,我不小。哪裏都不小。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