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好
興許是因為身體和心理的同時崩潰,何盛這次的病情來勢洶洶,整整病了有半個月。雖然沒有再發燒了,但天天咳嗽、鼻涕不斷。
外加上何盛有慢性鼻炎,平常不感冒倒也沒什麽影響,可只要一生病,鼻涕就止不住地流。由于頻繁擤鼻涕,何盛每天鼻尖都是紅的,像是哭過一樣。
這半個月裏,我們一家子都度日如年,他們倆一句話都不說,我和何西庭也不好說些什麽,于是家裏總是出其地安靜。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為什麽,你說他們之間沒有矛盾吧,都弄成這個樣子了當然不可能,但是你要說他們倆有矛盾吧,他們明明都很想和對方和好。
早上去學校,總是會故作不刻意地放慢動作等對方,吃飯的時候總是會把對方喜歡吃的東西放在離對方比較近的地方……諸如此類。
這他媽是鬧別扭嗎?!這根本就是在搞暧昧吧!
兩兄弟有問題不解決,就冷戰,而且還要冷不冷。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了,啊,不,這根本就不能解決問題,只能加深矛盾。
一個個的,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一樣。他媽的,你不開口,怎麽解決問題?!靠時間嗎?!
期末考試就要來了,這意味着寒假也要到了,要過年了,要是他們還是這幅別扭的樣子,大家夥兒就都沒法過個好年了。
于是這天,我終于忍不住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照往常一樣,把菜端上了桌,他們倆還是那樣坐着,似乎都想離對方遠一點,但又時不時地偷瞄對方一眼,偶爾對上眼了,就裝模作樣地移開目光,好像這只是一場巧合。
然後這個“巧合”就好巧不巧地被我撞見了很多次,真是太巧了啊。
坐下後我吃了幾口飯,越想越氣,就放下了筷子,打了個電話給何西庭,并且開了免提。
“喂。”
“老婆?怎麽了?”我聽見何西庭問。
我的餘光察覺到他們倆擡頭看向了我,但我直接裝作沒看見,只盯着手機。
沒等何西庭問是為什麽,我接着說:“富林那套房的鑰匙在哪兒?”
“阿宥,那套房還沒裝修呢。”
“那海廷呢?”
“那套房還沒買家具的,你去了也沒地方睡啊。”
那我不是沒地方去了?
正這麽想着,我聽到何盛笑出了聲,我擡頭瞪了他一眼,開始不講武德:“那你回來接我,我去酒店開房。”
“好的,等我……”何西庭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輕笑出聲,“不是,我都被你繞進去了,發生什麽了,幹嘛突然要出去住?”
我開始醞釀哭腔,委屈巴巴道:“家有兩兒,欺我老無力,讓我很壓抑,每天吃飯吃出了吃席的感覺。”
何西庭肯定知道我是在說他們倆冷戰的事情:“要不等我回來,幫你說說他們倆?”
“別說了,沒用的。”我也不管他們尴不尴尬了,當着他們倆的面直接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倆互相暗戀,每天瞄來瞄去,對視幾百回,就是不跟對方說話。他們喜歡這樣,還說什麽啊,我給他們騰空間,讓他們折騰去吧,老娘不伺候了。”
說完之後我就挂了電話,又給何西庭發了個消息,不然他等下真回來了。
何西庭公司最近接了不少單子,而且都是些大客戶,什麽事情都需要他親自看着,經常出差。鬧歸鬧,也不可能真讓他回來,本來就是一場戲,演給兩個不聽話的人看的。
我擡頭看了他們一眼,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們頭也不擡了,就埋頭吃飯。
怎麽了?真尴尬了?
我沒細想太多,尴尬就讓他們尴尬去吧:“我不吃了,碗待會兒你們洗。”說完我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家門。
反正今天下午要上班,我可以去圖書館,就當加班了。
出門後,我才打開手機看何西庭給我回的信息。
-他們倆怎麽樣了?
-還不是那樣,天天不說話。不過我覺得應該快了,我看他們倆都忍不住了。
-那就好,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你什麽時候能忙完啊?都快過年了,天天不着家。
-過了這周應該就沒我什麽事兒了,以後保證天天在家。
-那還是算了,你偶爾回來管管兒子就成。
何西庭回了一句語音,前面是一段了然的笑聲:“好的老婆,都聽你的。”
我也樂了。雖然兒子不聽話,但我還有一個懂事的老公。
晚上,我故意磨了一會兒才回家。我覺得吧,他們倆應該是想和好的,只是礙于那點沒什麽用面子,兩方都不願意做第一個低頭的人。
但說來也怪,何勁應該是不會在乎這種事情的人才對啊,何盛向來不要臉,為什麽也會在乎呢?難道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原因嗎?
旁邊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舒曉琴,見我還不打算走,便問:“南姐,還不走嗎?”
我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坐會兒再走。”
舒曉琴:“南姐,我怎麽感覺你笑得這麽壞啊?”
我連忙收斂了笑容,道:“沒那回事,就我家裏那倆冷戰半個月了,終于快要和好了,我開心。”
舒曉琴突然彎下腰,語氣有些奇怪:“南姐,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麽吵架了嗎?”
“不知道,他們都不樂意說。反正我也不急,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也許還沒到我知道的時候,有些事提前知道了也不一定會是好事。
我靈光一閃,問:“曉琴,你跟他們也差不多大,你能看出來他們為什麽吵架嗎?”
舒曉琴愣了一下,笑着說:“我才跟他們見了兩回,話都沒說過,我怎麽會知道。而且我們哪差不多大了?我都比他們大了也有八九歲了。”
說來也是,可為什麽我會覺得她知道呢?可能是因為上次在街上,舒曉琴的反應着實有些不尋常。眼睛一閃一閃的,總感覺是知道了什麽。
算了,就這樣吧。
不管怎麽樣,我這個臺階還是發揮了一點點作用,過程怎麽樣我并不想過分考究,反正我回到家的時候,他們倆已經破冰了。
他們也許是以為我真不回來了,我到家的時候,他們倆正在廚房裏做菜。不,做菜的只有一個,當然是何勁,何盛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只能在旁邊當個花瓶,偶爾跟他哥搭幾句話,遞一些需要的物品。
可能是剛和好吧,感覺他們倆說話還挺客氣的,但即便是這般生疏,他們還是可以很自然地陷入旁若無人的境界,直到我走到了廚房門的邊兒上,他們才發現家裏多了一個人。
也罷也罷,反正對于我這極低的存在感,我已經習慣了。
“媽,你這就離家出走回來了?”何盛調侃我,“這好像半天都不到吧?”
何勁右手炒着菜,左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大概是想讓他少說兩句。
作為一個成年女性,我成熟且穩重,我怎麽會和這種幼稚少男計較呢。
我面露友好微笑:“你,過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忍你很久了!”
只要何勁在他旁邊,何盛向來有恃無恐:“南女士,別激動,年紀大了,身體要緊,心平氣和的比較好哈。”
“滾啊你!”
氣歸氣,我還是很開心的,至少恢複老樣子了。
果然,我還是喜歡這種家庭氛圍。
輕松,自在。
晚飯後,我原想拉着他們倆出去散步,結果他們倆壓根沒理我,徑直去了許鶴家裏。
我是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這麽聊得來,年齡差也有十來歲了,按道理來說代溝應該挺大的才對。可他們吵架這段時間,兩人總是岔開時間地向對面拜訪,我都懷疑鄰居知道的比我這個親媽還多。
我怕自家的搗蛋鬼叨擾對方,經常給他們送些水果什麽的,反正吃的喝的基本上都送過。剛開始他們說什麽都不收,但在我的死纏爛打,不,是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的勸導下,他們還是收了,只是偶爾會回贈一些其他的東西。
這個周末,剛好他爹也不忙了,或許可以請許鶴和黎深吃頓飯。
說做就做,當天晚上我就和何西庭說了這件事,他也同意了,于是第二天我便讓何勁他倆去跟許鶴和黎深說這件事,我還要挾他們說,被拒絕了就別回來了。
何盛撇嘴,對此不屑一顧:“這世上就沒有我請不到的人!”
我翻了個白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要點臉。”
何盛充耳不聞,接着說:“不過,媽,你沒事請別人吃飯幹嘛?無事獻殷勤……”
我打斷他:“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了,你們天天去麻煩別人,我請頓飯怎麽了。”
“怎麽能說是麻煩呢?我們只是想和鄰居加深感情。對吧,哥?”說完,何盛還挺驕傲地看向何勁,何勁低頭悶笑。
我:“你問你哥有什麽用,你哥覺得你說的話都是對的。”
何勁大概是不好意思,拉着何盛就往外走:“媽,那我們先去了。”
話音剛落,人就沒了蹤影,像幹了什麽壞事兒,落荒而逃。
冬天的太陽總是少見,微微漏出一點兒光亮,雖然沒什麽溫度,也能讓人欣喜若狂。
我坐在辦公桌前,手裏拿着那本我看了幾個月還沒看完的《病隙碎筆》,這本書其實并不長,看這麽久的原因是因為我實在沒什麽時間,只能偶爾抽出點兒空,細細品讀。
陽光恰好灑在了書上,白紙容納了所有散射的光芒,上面寫着的黑字說:“超越了性之異的愛戀,超越了肉身而在,更為遼闊的異域團聚的心魂,為什麽不同樣是美麗而高貴的呢?”
恍惚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麽,但又似懂非懂。
同性……戀?
好吧,說實話,我還沒在現實生活中見到過,但自認作為一個新時代女性,我對此沒有任何偏見,也輪不到我有偏見。
別人的愛情,還輪不到不相幹的人去指手畫腳。
不過我并不喜歡這個稱呼,同樣都是愛情,為什麽要拿不同的概念進行诠釋呢?
異性戀,同性戀,雙性戀……從這些稱呼出現的那一刻起,小群體不可避免,與衆不同一定存在,就注定會誕生歧視。
所以,我喜歡這段話,注入真心的愛情,都是美麗且高貴的。
他們都一樣,都在深愛着他們心裏的那個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