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懸崖之下（三）
◎（二更）“師姐的家在哪裏？”◎
江雪猛地撲了上去, 一把抱住了黎冉之。她沒有別的辦法了，昆侖玉和碧海劍都在她的身上，這樣做終歸是有用的吧。
江雪這樣想, 也這麽做了。
黎冉之舉着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只知道無休止地砍下去，只要他砍下去，體內那些不受控制的靈力就能平和一分。
他要握着這把劍, 斬盡眼前的一切。
但是他被人抱住了, 被人緊緊地抱住了, 那個人的氣息是那麽的熟悉, 是他一直試圖擁住卻不曾擁有的氣息。
他手中的劍怎麽也斬不下去了，他腦海中有聲音在提醒他：停手！必須停手！
“哐當”一聲, 長劍在江雪的背後掉落，黎冉之整個人直接倒在她懷裏, 壓着她向後倒去。
江雪勉強站直了身體：“師弟, 你好重啊！”
黎冉之的狀态在恢複, 他那血紅色的眼眸在一點一點的恢複清明。
隔了好久, 他才松開江雪, “對不起。”
“師弟，解開我的禁制吧，至少你要把昆侖玉拿回去, 不然照這麽下去, 最後一定會出事的。”
黎冉之輕輕地搖了搖頭, “禁制不能解。”
“那你把昆侖玉拿走！”
“昆侖玉也不能拿。”黎冉之的語氣很肯定。
江雪有些不解,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下次再這樣？”
黎冉之沒答話。
江雪最怕的就是他這種什麽都不說, 全部憋在心裏的樣子。
“黎冉之, 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麽？”她直接叫了黎冉之的名字, 而不是師弟。
黎冉之溫和的神
色只持續了片刻，他像是起了什麽，迅速又恢複到往日的冰冷，他道：“如師姐所見，我正在以一種師姐不願意看到的方式，變強。”
他俯身撿起了被丢在地上的潮生劍。
江雪一瞬間愣在了原地，她按照系統所說将黎冉之踹下了不歸崖，讓他在不歸崖找到了機遇。但是，系統就真的對嗎？
她感覺現在的黎冉之正在走向一條不歸路。
“師弟，你知道我們怎麽才能出去嗎？”江雪問道，現在也許離開這裏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既然系統沒有發布新的任務，那麽她就按照自己的方法來了。
“師姐一腳把我踹下來的，難道師姐不知道怎麽回去嗎？”黎冉之反問道。
江雪沉默了，她确實不知道。她踹黎冉之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着掉下來。
“古月長老如果發現我們不見了，應該會找的吧？”江雪試探性地問道。
“那就要看我們運氣如何了，”黎冉之答道。
江雪不解，“什麽意思。”
“不歸崖其實是獨立于現實世界之外的一處空間，崖下的時間流逝和外界也并不一樣，我們在這裏待上三年五載，外界可能已經過去了上百年，也可能不過是眨眼間。”
“那有辦法知道我們到底是哪種情況嗎？”江雪有些慌張，上百年時光和眨眼間的差異可太大了，這裏面能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黎冉之道：“或許只有出去的那一天才能知道吧。”
江雪嘆了一口氣，“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出去？”
“斬破空間。”黎冉之只說了四個字。
江雪看向他，黎冉之重複道：“這裏不過是各種破碎的空間，是當年師祖和修羅神一決生死的時候産生的碎裂空間，只要斬破空間，我們就可以出去。”
聽起來容易，但是斬破空間真的是現在的他們能做到的嗎？
江雪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
黎冉之繼續說道：“所以，師姐，我只能變強，用最快的方式變強。”
那一刻，江雪終于懂了黎冉之這段時間在做什麽，借用嗜血珠和潮生劍的确是最快的變強方法，這大概也是系統讓他來不歸崖的原因。
說完這句話，黎冉之又回去了他自己的小屋，只是從今天開始，黎冉之每天修煉回來多了一件事：抱抱他的師姐。
他總是帶着滿身的戾氣和血腥歸來，然後輕輕地抱一下江雪，他既不用力，也不說話，只是用雙臂圈住江雪，等待着身上的戾氣平息。
剛開始江雪還會反抗，而黎冉之怎麽都不松手，他說：“師姐，我好累，真得好累。”
“我只抱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江雪能感覺到他的疲憊，漸漸地，她也不再反抗，由着黎冉之貪念這份氣息。
日子好像又平靜下來了，黎冉之除了每天回來的那一小會兒，像個撒嬌的孩子，其餘時候依舊保持着冷漠的姿态，和江雪說的話也不多。
江雪倒是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崖下歲月悠悠，她沒有靈力，于是開始在小院裏擺弄花草，甚至還在廢棄的小屋裏找到了一些種子。
她将種子種了下去，不知道這些種子會長成什麽，長大的時候，也不知道黎冉之和她是否還在這裏，但是她依然選擇将種子種下去。
她問過黎冉之，這裏為什麽會有一個小院。黎冉之說他也不知道，只是掉下來的時候正好發現了，那時小院已經積滿灰塵，荒蕪了許久。他見江雪受傷昏迷，也沒地方可去，便打掃幹淨，設了個結界，在這裏住了下來。
江雪還在這裏找到過嬰兒的衣服，但是她也沒有仔細去看，那些衣服太久了，久到有黴味，有風化的痕跡。輕輕地拍一拍，一些布料甚至像灰塵一樣灑落。
無聊的時間太久了，人總是要找些事情做的。江雪在數完了樹上的每一朵花，摸完了木牆上的每一道劃痕之後，終于還是來到了那個像儲藏室的地方，希望能在這裏找到一些對現在的她來說，算是新奇的東西。
在翻找的時候，她找到了一團紅色的線，是那種比較的粗的線，帶着特有的紋路，她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她無聊地翻看着那些嬰兒的衣服，卻突然在衣服的內側看到了金色的絲線繡着的小字，很小很小，但是卻很清晰：冉之。
這兩個字讓江雪的神情一下子認真了起來，她開始一件一件地翻看，顧不得那些衣服滿是灰塵。
冉之。
冉之。
冉之……
每一件衣服的內側都繡着這樣的字眼，能看出來，秀這兩個字的人是極為認真和仔細的，每一個針腳都很整齊。
江雪又重新找到了那團線，她知道為什麽那團線眼熟了：系着昆侖玉的紅繩就是用這種線編出來的。
昆侖玉，紅繩，這些衣服都出自一個人的手裏，江雪有一種預感，黎冉之的父母不是他認為的那般，這裏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她把所有的衣服都拿了出來，又去打了水，打算一件一件全部清洗幹淨。不過，這事兒她可以先不告訴黎冉之，等以後她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也算是給他一個驚喜。
黎冉之傍晚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江雪搬了個凳子坐在小院裏，她在兩棵樹之間扯了一根繩子，上面挂了一排嬰兒的衣服。
而她自己則坐在那裏，看着天上雲卷雲舒。
“師姐，你這是做什麽？”黎冉之指了指繩子上那一排的衣服。
“秘密，晚些告訴你。”江雪做了個噓的手勢。
“那師姐坐在這裏看什麽？”黎冉之換了一個問題。
“我太無聊了，所以想看看天，就是小凳子坐着有些憋屈，改天我自己做個大躺椅，躺着曬太陽。”江雪是笑着說出這句話的，自從她今天找到這些東西之後，心情都莫名的好了很多。
“師姐真是随遇而安。”黎冉之的語氣有些嘲諷的意味。
江雪這些天已經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也不多說什麽。畢竟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越來越能感覺到他的師弟說一套做一套。
“你今天還做飯嗎？”江雪問道。
黎冉之不吃，但他每天都很堅持地做。
“嗯。”黎冉之點點頭。
“修煉回來不累？”江雪打趣地問道。
“我閑的。”黎冉之一臉冷漠地走進廚房。
每天都是這樣的狀态，江雪只是笑笑，倒也不拆穿他。
她每天就等着黎冉之做好飯，然後美美地吃着，日子過得也還算舒适。
除了不自由。
今天她洗的這些衣服也都曬了太陽，有了陽光的味道，她打算晚上就把它們收進儲物袋。
第二天早上，江雪醒來後來到小院，發現兩棵樹之間居然挂了一個秋千，小院裏還多了一個可以搖晃的躺椅。
用藤蔓綁起來的秋千，用木頭做的躺椅。
她在秋千上蕩了一會兒，又在躺椅上眯了一會兒，一切好像都正正好，連秋千的高度都那麽合适。她坐上去的時候，腳剛剛挨到地上，好像是有人特意測量過一樣。
那天傍晚黎冉之回來的時候，江雪故作驚訝地問道：“師弟，我們這個小院裏多了一個秋千，還多一個躺椅，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她這語氣，無比刻意。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只有黎冉之會幹這些，畢竟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整個小院還被黎冉之用結界封得死死地，小蟲子都飛不進來，除了他，還真沒有別人。
黎冉之冷聲道：“我昨天晚上睡不着。”
“閑的。”
“閑的。”
最後兩個字是江雪和他一起說出來的，江雪一邊踱着步子，一邊故作深沉地說道：“唉，我也是沒想到，師弟最近這麽閑。”
黎冉之沒理她，自己一個人去廚房了。
江雪在那裏樂得合不攏嘴。
那天晚上，江雪就坐在秋千上，看着天上的月，秋千蕩起又落下，腳尖輕點地面，微微向後撐，秋千帶着她飛向更高的地方。
黎冉之站房門口，正好看到江雪的衣服随着風在飛舞，她蕩得很高，手握着藤繩，笑得很開心。
“師弟，過來推我一下！”江雪朝着黎冉之喊道，她憑借自己的力量，能到達的高度有限。
黎冉之走到她身後，輕輕送力，秋千蕩得更高了。
江雪覺得好像回到了禦劍的時候，風在耳邊呼嘯，景物向身後移動，她已經很久沒有禦劍了，甚至她都開始習慣身為一個普通人了。
習慣在這裏，只有她和黎冉之，與世隔絕，兩個人的生活。
秋千慢慢停了下來，黎冉之問道：“師姐，你想一直在這裏嗎？”
江雪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這裏很好。”她頓了頓，“但我還是想離開。”
“師姐之前總是說，希望我好好修煉，然後飛升為神。如果這個想法成真了，師姐會做什麽？”
他補充道：“假設師姐曾經說過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把我踹到不歸崖的原因。”
現在他再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似乎已經很平靜了。
江雪問道：“你想聽實話嗎？”
“我不希望師姐騙我。”
“如果你成神了，我會回家。”
“師姐的家在哪裏？”
“在另一個世界，一個很遠很遠，和這裏完全不同，也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世界。”江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裏帶着微微的向往。
那是黎冉之很少見到的眼神。
曾經在封靈符裏看到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穿着墨綠色衣服，紮着高馬尾的少年問紅色衣服的女子：“師姐，你想好了嗎？撕裂時空，落子無悔。”
那個女子回答：“我想好了，師弟，我是真的很想回家。”
紅色衣服的女子是天劍宗的師祖，墨綠色衣服的少年是被她稱為小師弟的人。
上萬年的時光的過去了，隔着這樣久遠的歲月，黎冉之好像看到了他和他的師姐重複着和那兩個人相同的輪回軌跡。
“師弟，你想什麽呢？”江雪打斷了他的回憶。
“我知道怎麽從這裏出去，我已經找到了出去的路，也找到了那道需要斬開的門。”
他其實不想說這件事情的，在這裏的這段時間他很開心，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開心。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結界之下，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他布置的世界，一個只屬于他和江雪的世界。
他每天修煉回來的時候，總是能看到江雪坐在小院看夕陽，或者擺弄那些花花草草。
他甚至會大膽地想，這個場景有些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每每想到這些，他總是覺得很溫暖。
這是屬于他的溫暖。
但是他也能感覺到，江雪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鳥，雖然偶爾也很開心，但是那種笑容是不達眼裏的。
她總是少了一些生氣。
江雪聽到他說到“出去”兩個字，立刻從秋千上跳了下來，月色下，她臉上的笑容那般清晰，“那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能出去了。”
黎冉之眸中的神色暗淡了一份，他道：“還要等等，那裏有一個守門的人，他的修為很高，我們要做好準備才可以。”
“那你把我的禁制解開？”江雪驚喜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她好不容易到了還虛一重，卻從來沒有感受到還虛一重的強大，這滋味可太難受了。
“師姐沒有靈力，更不容易被守門人發現，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
“師弟，你這樣真遇到了危險，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江雪試圖争取一下。
“這個不勞師姐費心。不過，我好心提醒師姐，不要試圖沖破禁制，即便沖破禁制獲取短暫的靈力，師姐最終也會因為經脈盡斷，靈核破裂而死去。”
江雪撇了撇嘴：“那算了，到時候你求着我，我都不會出手的。你別後悔。”
黎冉之沒說話，不解開禁制，是因為他有私心，毫無靈力的江雪才能留在他的身邊。
作者有話說：
不要随便立flag，因為下一章就會出問題，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