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後山之亂（四）
◎（一更）失去退路的時候，才能走得更遠。◎
“如果此行危險, 那我自然是要與師弟同去的。”江雪的回答很肯定。
黎冉之握緊的雙手放松了，他終究還是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不用了，師姐, 我一個人就足夠了。”黎冉之笑了。在他看來，江雪是否真的和他一起去并沒有那麽重要，他只是想要一個簡單的回答而已。
“那當然不行，我得一起！”江雪斬釘截鐵。
黎冉之現在并沒有得到潮生劍的認可, 後山禁地又多有危險,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麽意外, 那江雪才是欲哭無淚。
想到這裏, 江雪覺得她得跟上去。不僅如此，她還要想辦法幫助黎冉之獲得潮生劍的認可。
“請掌門允許我與師弟同去！”江雪抱拳, 向觀滄海請求道。
“也好，既然你執意如此, 那你們就一起去吧。”觀滄海朝江雪點了點頭, 示意她可以。
“謝掌門。”
“掌門, 我覺得還是……”黎冉之想制止江雪。
觀滄海擺了擺手, “兩個人一起有個照應也好, 你就不用多言了，今天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我會和幾位長老一起打開後山的禁地之門。”
“是, 掌門。”
既然觀滄海已經這麽說了, 黎冉之也不再執着。
觀滄海見他們已無異議, 于是伸出右手, 掌心靈力微動, 一道卷軸便出現在黎冉之的手中。
“打開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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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冉之依言展開了卷軸, 卷軸裏是一幅畫, 畫中山水皆有，瓊樓玉宇，錯落有致。
“掌門，這是？”黎冉之有些不解，觀滄海給他的卷軸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普通的畫，畫中景象看起來也算不上特殊。
觀滄海屈指一彈，一顆靈力的光點就落在了卷軸上，“這個是禁地的地圖，光點所在的位置就是半道封靈符的所在。”
江雪有些感慨道：“這禁地還挺漂亮啊！”
“嗯。”莫滄海點點頭，“這都是師祖當年的傑作。”
黎冉之看着手裏的卷軸，忍不住問道：“不知道這次進入後山禁地，有沒有機會見到師祖留下的其他東西？”
他對這個站在整個修真界頂峰的人仰慕已久。
觀滄海卻突然笑了，他有些嘆息地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可能不得不告訴你們了。”
“天劍宗的創始人嚴格來說并不是師祖。”
江雪：“怎麽可能！”
“如果不是師祖，那還能是誰？”
江雪感覺十分不可思議，師祖在天劍宗一直是神的象征，如果不是師祖，那還有可能是誰呢？
觀滄海道：“具體說的話，師祖是師祖，但是師祖并不是天劍五訣的創始人，因為師祖自己都不會天劍五訣。”
“那掌門的天劍五訣，還有師父們的天劍五訣是誰……”江雪想問他們的天劍五訣都是誰教的，總不能是自己悟出來的吧，但又覺得這樣問或許不太合适，于是止住了這句話。
“原因也很簡單，創立天劍五訣，建立萬劍谷，為後山設下封印的是一個人，但是成立天劍宗，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又是另外一個人。”
黎冉之道：“所以是兩個人，只是大家都以為是一個人？”
“對，是這個意思。之所以告訴你們這些，是因為也許你們會在後山禁地看到這個人的殘念，怕你們屆時不認識。”
江雪道：“師祖是有畫像留下來的，掌門所說的這位天劍五訣的創立者是否也留有類似的畫像？”
觀滄海搖搖頭：“沒有，他什麽都不曾留下。關于他的名字和樣貌我只有兩點信息，這也是我能告訴你們的全部信息了。”
“其一是，師祖一直稱呼他為小師弟。”
“其二是，我師父的師祖是他親自傳授的天劍五訣，曾短暫瞥到過一眼他的容顏。師父的師祖對我說過：他穿墨綠色的衣服，其上繡着金絲線，高馬尾，少年模樣，容顏傾城絕世。”
“除此之外，關于這個人的消息，我一概不知。你們若在禁地之內看到這個身影，那麽他說什麽你們便照做。後山禁地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也是他留下痕跡最多的地方。”
“好了，我要說的就只有這麽多了，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準備啓程。”
“是。”江雪和黎冉之行禮後就退下了。
在回去無相山的路上，天色已經漸暗了，落日給雲層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江雪和黎冉之并排走在一起，卻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師姐，傷口還疼嗎？”吞吞吐吐了半天，黎冉之也只是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江雪晃了晃手腕：“不疼了，都是小傷，早就沒事兒了。”
“師、師弟還好嗎？”江雪為了避免這一路的尴尬，只能問了黎冉之相同的問題。
“我沒受傷。”
“嗯……”
江雪嗯了半天，才接道：“沒受傷挺好的，是個好事兒。哈哈……”
她覺得自己這笑聲也很是尴尬。
“師姐，後山禁地關着無數的血魅和羅剎，甚至還有可能有修羅的存在，師姐跟着去并不是什麽好事。”黎冉之很嚴肅的對她說道。
江雪倒是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師弟，不用想這麽多，我已經跟掌門确認了會去，那就沒有中途反悔的道理。到了那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而且掌門也說了，只有造化之境及以上的人進去了才會有靈力的波動，我們兩個偷偷進去，拿到封靈符，再偷偷出來，肯定不會有事的。”
雖然禁地危險，但是江雪想既然掌門選了他們兩個，也肯定不是由着他們去送死了，估計是比來比去發現他們兩個比其他人更合适而已。
黎冉之側頭去看江雪，她的眼睛此刻映着夕陽的顏色，寧靜而瑰麗。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但願如此吧。”
他的師姐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危險，可是，他一共也沒有過幾天安生的日子，所以他總是習慣于從最壞的情況去考慮問題。
但是，江雪既然是跟着他一起去後山禁地的，那麽無論如何，他也一定會把她平安的帶出來。
·
禁地入口。
江雪人還沒有進去，已經能夠聽到裏面呼嘯的風聲，入口處的天空都顯得格外的黑暗，仿佛上方有厲鬼即将探出頭來。
“進去之前，有一樣東西我先給到你們。”觀滄海伸出右手，遞給了黎冉之一枚玉環。
他道：“你們拿到封靈符之後，再次回到這裏，将玉環和封靈符同時貼在裏面的光幕上，我們就會從外面打開禁地之門。”
他又補充道：“但是禁地裏面是玄天鑒也無法探測的存在，我們沒辦法知道你們兩個究竟會發生什麽，如果真的遇到了生命危險，那就捏碎這枚玉環，我和其他幾位長老拼着封印破裂、禁地震蕩的危險，也一定會将你們救出來。”
“謝掌門。”黎冉之躬身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諸位長老随我一起動手，打開禁忌之門，将他們二人送進去。”
“是。”
随後，觀滄海率先結印，另外幾位長老緊随其後。入口處，一個青紅光芒所形成的太極圖案緩緩出現，數道靈力同時注入到圖案之中，紅綠光芒，一左一右，開始漸漸分開。
陰森戾氣随着入口的打開，也自內而外蜂擁而來。黑氣彌漫的瞬間，江雪明顯被吓了一下，她後退了一步，有一些發抖。
黎冉之握住了她的衣袖，他的聲音不大，但在江雪聽來，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魔力：“別怕，師姐。”
二人一前一後進入到了入口之中，青紅色的光芒也在他們身後閉合。
從進入這開始，他們便不再有退路了。
禁地之內和江雪的想象中不太一樣，在她的想象中，封印這些鬼物的地方，應當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裏看上去和外界并無大的差別，一切都很正常。雖然進來的時候寒風刺骨，但是進來之後，一切都十分的寧靜。
“師弟，這裏好像還好？”江雪有些疑惑地問道。
黎冉之解釋道：“我們現在來的地方是最外面，遇到的鬼物境界也都會在凝元之境及以下，而且鬼物出現的時間是夜晚，所以白天不會有事。”
“那封靈符所在的地方呢？”江雪繼續問道。
畢竟他們的目标是拿到封靈符，只要封靈符所在的位置鬼物不多，那問題就不大。
黎冉之拿出了卷軸，他攤開卷軸，指着卷軸上面的光點說道：“封靈符的位置在中間這層，這一層有三道封靈符，多餘的半道也在這裏。這裏面封印的是造化三境的鬼物，我們只要不驚動他們就好。”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從儲物袋裏拿出了觀滄海給到他的那枚玉環，他伸手遞給江雪，“師姐，這個你拿着吧，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危險，你就負責捏碎它。”
江雪沒有接過來，她擺了擺手道：“師弟，你對情況的判斷比我準确一些，還是你來捏碎吧。”
“真遇到危險，我比師姐更适合和人對戰，那時，怕是沒有時間來捏碎這枚玉環了。”
江雪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決定接過玉環。黎冉之說的有道理，真的遇到危險了，師弟的戰力确實比她強。
黎冉之和人對敵，她則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捏碎玉環，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問題。
江雪正準備擡手接過接過玉環，卻看見黎冉之的額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有着細密的汗，而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并不輕松。
應該是從進入這裏開始，黎冉之的身體就有一些不太對的地方。他和江雪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壓抑着某種痛苦。
“師弟，你是不是？”
“又，犯了舊疾？”吞吞吐吐了很久，江雪才想到這麽一個合适的詞語。
這不是第一次了，最開始他們兩人下山歷練回去的時候，路過那個客棧時的那天晚上，黎冉之就是今天的狀态。
還有前幾天，他們去萬劍谷取劍的時候，公孫冶将兩把劍分開時，黎冉之一個人躲在房間時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的時間間隔這麽的短，也許是其他時候，她并沒有看到。
“不礙事。”黎冉之答道。
他準備将手中的玉環遞給江雪，卻一個重心不穩，半跪了下去。江雪看見他的臉色明顯變得異常得蒼白。
現在這種地方，黎冉之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可就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師姐，別怕，不是大問題。”黎冉之明明看上去很難受，但依然在安慰江雪。
劇烈的靈力波動自黎冉之周圍蕩開，空氣都因為靈力的運轉停滞，破風聲四起，無數靈力瘋了一般朝着黎冉之彙聚。
那一刻，江雪明白了：破境。
黎冉之正在從禦物之境到達凝元之境。
她想起來當初在懲戒臺上的時候，掌門觀滄海曾經對黎冉之說：“不要壓制你的境界。”
但是在那個時候，即便是在觀滄海的注視之下，黎冉之也僅僅只是将自己從知微之境提升到禦物之境，之後，即便是觀滄海要求，黎冉之也不肯再提升境界。
而現在，很明顯，是他不得不提升自己的境界了。
境界提升後，黎冉之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曾經的慘白色。
“師弟一直在壓制修為境界嗎？”江雪還是問了出來。
“嗯。”黎冉之緩緩站了起來，境界提升到凝元之境之後，他整個人的狀态也瞬間好了很多。
“師弟為什麽要壓制自己的境界，修為高一些不是更好嗎？”
這是江雪第一嘗試去問黎冉之關于他的問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個問題，明明以前的她是從來不會在意這些的。她只關心和系統的任務有關系的那一部分，黎冉之的其他事情，她從不在意，也從不過問。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等找到合适的機會，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師姐的，我們先繼續往前走吧。”
“好。”江雪點點頭。
黎冉之将剛剛緊握在手裏的玉環拿了出來，他原本是想給到江雪的，但是驀地，他發現有哪裏不對。
江雪看見他眉頭微皺，忍不住問道：“怎麽了？玉環有問題嗎？”
黎冉之停下了腳步，他将玉環放在手裏反複的摩挲，然後道：“上面有用來加固的靈力。”
本來以為是很大的問題，沒想到只是這個。江雪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笑道：“玉環上面帶有一些靈力，用來傳遞信息，這個也算正常，應該還好。”
黎冉之的神色看上去依然不是很輕松，他道：“是很強大的加固靈力，防止玉環碎裂。”
這一句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江雪有些不确定地問道：“防止玉環碎裂？可掌門不是讓我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捏碎它嗎？”
觀滄海讓她們遇到危險後捏碎玉環，可如果這枚玉環被人用靈力強行加固，那不就是故意讓他們兩個無法捏碎？
“師姐可以試試。”黎冉之将玉環遞了過去。
江雪接過玉環，靈力覆蓋其上，她試圖用靈力震碎玉環，但是玉環毫無反應。江雪将所有的靈力都注入到玉環上面，依然如同石沉大海，毫無結果。
她将玉環摔在地上，只剩下了一聲清脆的聲響，玉環依舊完整無缺。
黎冉之輕輕地笑了一下：“師姐，靈力都震不碎的東西是不可能摔碎的。”
“師弟，那是誰動了這個玉環？”剛問出這句話，江雪的心裏就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也許給他們玉環的人就是動手腳的人。
黎冉之說出的話和她的猜測一模一樣：“觀滄海。”
他這句話說出來，江雪的心瞬間涼了半截。确實，沒有人能在觀滄海的眼皮底下對玉環動手腳，除非那個人就是觀滄海本人。原來将他們送進來的這個人，居然真的就是不願意他們回去的人。
“掌門為什麽要這麽做？”即便如此，江雪還是覺得十分的不理解。
黎冉之笑了笑，他說話的時候，像是很輕松的樣子：“因為掌門不願意為了救兩個弟子而影響到後山的封印。他如果進來，以他的修為境界，後山封印着的這些怪物必然會察覺到他的存在，皆是定會引起大的動蕩。與其如此，不如我們兩人從來都沒有捏碎過玉環。所以他只是給我們這個希望，也給我們師父一個交代。至于真相……”
黎冉之不屑地哼了一聲：“那就是即便我們真的遇到危險，也只能自己解決，或者死在這裏。”
江雪聽完黎冉之的話，一時間也陷入了沉默。
原來她和黎冉之從進入這裏開始，就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的退路了。
看着上方已經漸漸開始昏暗的天空，黎冉之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滿嘴仁義道德的虛僞之人啊！”
“那我們只能靠自己了嗎？”江雪看着手裏的玉環，一陣苦笑。
他們兩人現在想要出去，就只能拿到封靈符，然後再和手中的玉環一起放到來時的地方，等待禁地之門的打開。
黎冉之的眼中是少有的認真，他道：“師姐，失去退路的時候，才能走得更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