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後山之亂（三）
◎（二更）我一定會走出自己的路◎
“顧師兄, 你能不能抽空去幫一下雲師兄？”江雪最終還是忍不住，傳音向顧清一詢問。
她覺得雲念棠可能是礙于面子，不好意思向顧清一求助。但是如果一直沒人說這件事情, 雲念棠真的撐不住，第一道線失去了阻攔的作用，那整個陣法必然會潰散。
顧清一聽到她的傳音，先是愣了一下, 而後答道：“好。”
銀色的劍光揮動, 下一刻, 顧清一就到了雲念棠的身邊, 他一側身挑開了一個羅剎的攻擊。
“雲師弟，沒事吧？”顧清一看見雲念棠的臉色似乎并不好。
“不要緊。”雲念棠并不多說, 繼續加入到了戰鬥中。只是在轉身的時候，雲念棠沒忍住, 看了江雪一眼。
顧清一和雲念棠一起固守第一道線後, 這幫所有內院弟子組成的陣型就失去了最後的一道線。
最終是雲念棠的聲音自遠處傳了過來：“碧海和潮生組成最後一道線。”
他說的很簡短, 甚至很多弟子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但是江雪和黎冉之立刻明白了。
他們從原本站着的地方一個踏步走了出來, 來到了剛剛顧清一所在的地方：後山的邊界所在，這也是他們最後要守的地方。
只是這件事要比他們想象中輕松，興許是顧清一和雲念棠攔下了一切, 江雪和黎冉之的最後一道線守得頗為輕松。
長夜将明。
當地平線下有淡金色的光芒即将浮現之時, 江雪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猛然間, 整個後山開始劇烈地晃動。
觀滄海臉上的神色陡然凝固, 他朝着周圍的幾個長老喊道：“這道封靈符我們或許真的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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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之下, 突然有十道符帶着驚天的靈力破空而去, 這是所有人都能清晰感知到的靈力波動。
因為這股靈力波動太強了, 不分修為境界，不分靈核屬性，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些靈力中所蘊含的驚天殺意。
即便是隔着上萬年的時光，依然讓人心生畏懼。
十道靈符全部位于後山的正上方，都靜靜地立在那裏。
觀滄海收起了周身所有的靈力，只是很淡然地看着那十道靈符。在他之後，剩下的幾位長老也陸續收起了靈力，都将目光放在那十道靈符之上。
其中有一道靈符看起來已經接近于透明的狀态，不知道是究竟是歲月的侵蝕，又或者是其他別的原因。
內院的衆多弟子則是愣在了原地。
最開始，當掌門和長老同時收手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突然間一切都靜下來了。
後來他們發現自己周身的靈力全部被強大的外力鎖死，他們試圖掙紮，但是無濟于事。和他們一樣的還有那些鬼物，他們也都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姿态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但是他們眼中猩紅的顏色，和鼻腔裏發出的憤怒的哼聲都證明着他們的不甘。
所有人在強大的靈力壓迫之下都動彈不得。
江雪忍不住擡眼去看後山上空的那十道符：這些究竟是什麽？
觀滄海笑了，是一種無奈又苦澀的笑，他看向淩天：“師弟，我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淩天看起來還是極為淡定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看看師祖留下的東西吧，畢竟以後再想看，可能也不會有機會了。”
他們話音剛落，整片空間都被一種刺骨的寒冷所覆蓋，千年的玄冰自後山中心開始蔓延，所到之處，無論是人還是鬼物，均被封為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冰雕。
強如觀滄海這樣渡劫之境的強者，普通如江雪這樣的凝元之境弟子，無一幸免，所有人都被封在寒冰之下。
江雪試圖掙脫，但是根本沒用，這些冰不僅封住了她的軀體，連身上所有的靈力都封得死死地。
下一刻，她親眼看見，裹着死靈和血魅的玄冰在眼前寸寸碎裂。
那死靈的身體上先是多了一道輕微的裂痕，然後裂痕不斷擴大，就像一面光潔的鏡子被人用石子打破。
最後伴随着一聲脆響，無數的冰晶散落一地。
此時，恰逢朝陽升起。
陽光傾灑之下，所有的冰晶在瞬間融化為水。
江雪感覺周身猛地一輕，環視周圍，才發現她身上的玄冰已全部消散，什麽都沒剩下，靈力的運轉也不再受阻。
而她的周圍，只有一灘一灘的水，再也沒有任何死靈和血魅的影子。
不僅是她的周圍，原本浩浩蕩蕩的鬼物大潮此刻竟像是完全沒有發生一樣，什麽都不曾留下。
死靈和血魅沒有留下一具屍體，如果不是劍尖之上還在一滴一滴地淌着鮮血，江雪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她下意識的再次看向後山上空的那十道符，她猛然發現：只有九道了！
剛剛有一道非常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符，消失了。
此時長老們都全神貫注地盯着後山上方的符，柳無歸最先開口：“這就是師祖的實力嗎？一道已經存在的上萬年的殘符，卻足以抵擋號稱天才遍地的整個天劍宗內院。”
觀滄海搖了搖頭：“我們與師祖之間的差距終究是太大了。”
淩天道：“如今封靈符少了一枚，師祖留下的陣法恐難以為繼，師兄該思考對策了。”
“師祖說過，當封靈符不再完整的時候，就是天劍宗該學會自己守護自己的時候。無論是我們，還是我們的師父，甚至是師父的師父，都一直活在師祖的庇護之下，上萬年了，師弟，我們也該走出來了。”觀滄海感慨道。
“說的容易，師兄啊，下一次鬼物之潮可就在下個月的今天，到那時，還要如今天這般嗎？”
觀滄海沒有答話，只是将目光沿着後山掃視了一圈：封靈符之下，所有的鬼物都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只是如今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都是內院的弟子。每一次的動亂，賠上的都是這些年輕弟子的生命。
這些也曾都是天之驕子。
·
仙緣殿。
“清一，情況怎麽樣了？”
“回掌門，內院子弟受傷三十二人，死亡十八人。”
觀滄海擺了擺手：“受傷的統一送往小蒼山醫治。至于死亡的……”他頓了一會兒，說道：“好好安葬吧。”
“是。”顧清一答道，但并未退下。
觀滄海看見他遲遲未曾下去，于是問道；“你還有事情想說？”
他知道顧清一做事一向穩重，今天這般必定是有情況。
“弟子鬥膽想問師父，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犧牲是否有意義？”
觀滄海原本正輕輕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聽到顧清一的話，瞬間擡起眼眸，他的眼神裏藏着很重的寒意。
顧清一繼續說了下去：“天劍宗有史以來的每一次動亂，都會犧牲一批弟子。但他們的犧牲什麽都換不來，這樣的鬼物之潮隔上幾十年就會再度出現，而我們卻無能為力。”
“你想說我們永遠只會加固封印，卻從來沒有和他們正面對上，是嗎？”
“弟子想找到能徹底斬殺他們的方法，而不是一味地退讓和封印。”
觀滄海笑笑：“徹底斬殺他們的方法其實你也知道，只有一個：成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師祖估計也不會想到，她當年一時的心慈手軟，卻給天劍宗留下了如此巨大的禍患。”
“清一，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孩子，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觀滄海将雙手負于身後，他的語氣裏滿是嘆息：“其實，這麽多年來，能夠将這些東西趕回去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們從未奢求過能将它們徹底殺死。”
“今天你也看到了，十道封靈符，已經毀了一道，這也就意味着，從現在開始，這種鬼物之潮不再是幾十年遭遇一次，而是每個月，每個血月的夜晚，天劍宗都要承受一次這樣的沖擊。”
“鬼物來臨的時候，我和其他長老都要勉勵維持住封印，而你和雲念棠要向今天這般帶着師弟師妹們守好後山。”
顧清一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師父，這能守多久呢？一次？兩次？十次？百次？”
“多少人會在這樣徒勞的守護中喪命，死的不明不白，毫無價值，這難道就天劍宗內院存在的意義嗎？是修真界無數少年天才夢寐以求的地方嗎？”顧清一的語氣有些自嘲。
觀滄海搖了搖頭：“清一，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這本就是兩難的抉擇。”
顧清一握緊了手裏的佩劍，他仰起頭，看着高臺之上的觀滄海，一字一頓道：“師父，我一定會走出自己的路，一條正确的路。”
觀滄海笑了，沒有人讀懂那個笑裏究竟代表着什麽。他看着顧清一遠去的背影，嘆息道：“孩子，你還年輕。”
在顧清一走後不久，江雪和黎冉之也到了仙緣殿。
大戰結束，江雪和黎冉之原本是被送往小蒼山療傷的，但是傷口剛剛包紮好，就收到傳音說掌門邀請他二人前往仙緣殿，商量重要事宜。
但具體事宜，要等他二人去了之後才能告知。
他們二人到達仙緣殿的時候，觀滄海已經在裏面等候良久了。
觀滄海依然是仙風道骨的模樣，就仿佛這一次的動亂只是天劍宗無關痛癢的一件小事。
不知怎麽地，江雪感到一瞬間的寒冷：是對久居高位之人的畏懼。
來之前，她還在小蒼山看着渾身是血的師門同胞。來這裏之後，看到的，是站在仙緣殿，衣服上不曾沾染塵埃的掌門。
她沒有擡頭，一直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下。
觀滄海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們此刻的想法，看到人來了之後，他也并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看向二人。
“今天這一戰你們有什麽想問的嗎？”
江雪和黎冉之都沒有答話。
觀滄海等了一會兒，見二人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于是直接說道：“今天的事情對于整個天劍宗來說都是不小的危機，但是這樣的危機還遠沒有結束，一個月之後，今天你們見到的情況會再度卷土重來。”
“那掌門将我們兩人帶來這裏是需要我們做什麽嗎？”黎冉之率先問了出來。
他很清楚，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觀滄海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他們這種小弟子的身上。既然觀滄海特意将他們二人找了過來，想必一定是有特殊的事情要交給他們去做，而這件事應當還比較重要。
“好。”觀滄海見黎冉之如此直接，也不再兜圈子了，他道：“如你們今日所見，後山的部分封印來自于師祖曾經留下的十道封魂符。而這十道符中的一道，在今天徹底消失了。”
江雪記得那十道符同時出世的情景，雖然她沒有直接感受到十道符的靈力，但是其中透露出的靈力威壓已經足夠證明了。
“我們能為此做些什麽嗎？”黎冉之的問題依舊直指核心。
“很簡單。”觀滄海自高臺之上走了下來，他看着黎冉之，“師祖當年留下的封靈符是十道半，還有半道符一直留在後山的禁地。現在剩下的九道符難以維持封印，所以需要那道最後的半道符。”
“需要我和師姐去取嗎？”
這個問題黎冉之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出來，只是他不知道原因。真要去後山禁地，內院比他和江雪強的弟子大有人在，所以他也想不通為何偏偏選上了他們二人。
“很疑惑為什麽找你們，是嗎？”觀滄海仿佛看穿了黎冉之的想法。
江雪問道：“我和師弟确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修為也算不上拔尖，所以不理解掌門為什麽選了我們。”
在江雪看來，這确實是很沒道理的事情。
今天的觀滄海也格外的耐心，很多事情都願意慢慢去解釋，“後山禁地之所有被稱為禁地，是因為它對修為高的人和鬼物都具有極強的禁制。”
“這事說起來很複雜，但我也可以告訴你們。”
觀滄海一邊背着手，一邊踱着步子，像是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
“師祖在後山設下的封印共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劍陣，困住了極有可能成為神的修羅一族。而十道封靈符，則是為了困住死靈、血魅和羅剎。其中六道困住還虛六重，三道困住造化三境，最後一道困住凝元境及以下。但是劍陣和封靈符共同組成了後山的封印，缺一不可。”
“掌門，這和我們要取的半道符有什麽關系？”江雪不解。
觀滄海道：“師祖在鑄造封靈符的時候，有一道符被損毀了，師祖便将它廢棄，後來它做為輔助與另外三道符一起用來困住修為在造化之境的鬼物。而這道符，便是你們要去取回來的符。”
至于為什麽要選擇你們去取符，其實理由也很簡單，“踏入禁地的人，修為境界越高，禁地的靈力波動越大，那人被發現的可能性就越大。造化境及以上的人踏入禁地，會立刻被修羅一族察覺。現在的封印本就不夠穩固，所以穩妥起見，我能夠選擇的人不多。”
觀滄海将目光移到黎冉之的身上：“這個人必須滿足的條件有兩個，修為盡可能的低，實力盡可能的強。”
說完這句話，觀滄海的目光依舊注視着黎冉之沒有移開，他似乎是在等待黎冉之的回答。
江雪聽完觀滄海的講述後，對于觀滄海的決定也不再有疑問了。實力強，但修為境界又不能太高，那麽這個人，無論是在天劍宗內院選或者是在外院選，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人比黎冉之更合适。
他雖然只有禦物之境的修為，但是真實的實力也許可以達到造化之境。
“當然，後山禁地九死一生，去與不去選擇權在你，即便我是掌門，我也不能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
觀滄海的話聽起來很和善，但是語氣中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弟子願意前往。”黎冉之答道。
他并沒有拒絕，因為他很清楚，雖然觀滄海說得好聽，但是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拒絕的機會。
“掌門，那我是跟着師弟一起去嗎？”江雪試探性地問道。從觀滄海的說法來看，跟黎冉之比起來，她其實并沒有那麽的合适，更像是一個替補的選擇。
觀滄海道：“我同樣給了你選擇的機會。”
“你可以選擇和他一起去，或者是不去。之所以把你叫來，是因為你的修為只在凝元之境，可以進入後山禁地，而你的手中又握有碧海劍，它和潮生劍關系匪淺，僅此而已。”
“師姐，禁地危險，你就別去了。”黎冉之說道。
他說完這句話，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江雪的眼角眉梢，他話是這麽說的，但心裏卻還在貪戀着曾經的那份溫暖。
衣袖下的手指已經握緊成拳，他期待江雪的回答，但他也害怕江雪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