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後山之亂（二）
◎（一更）血月依舊，高懸頭頂。◎
這也是第一次江雪看到顧清一和雲念棠拿出自己的佩劍, 看來這次的情況不容小觑。
顧清一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銀色的長劍，而雲念棠手中的那把劍卻是透明的，仿佛是從千年的寒冰上剔下的一把劍。
令江雪沒有想到的是, 她今天在這裏見識到了掌門親傳弟子真正的實力。
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時，顧清一和雲念棠已經直接沖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各自劃分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區域。
銀色的劍光閃動，顧清一直接俯身沖入無數的死靈和血魅之中。他左手在胸前引劍訣, 右手緊握銀色長劍。
“天劍五訣, 第三絕, 覆海訣。”
這是江雪第一次見到天劍五訣的第三訣, 而且還是由師兄顧清一來施展的，遠非尋常弟子可以比拟。
那片區域中瞬間出現了無數道人影, 每一道人影都是顧清一的身形。整片區域的周圍全部都是銀色的劍柱，所有的死靈和血魅被盡數籠罩在其中。
下一瞬間, 無數的顧清一同時一劍斬下, 銀色的劍柱以開山裂海的氣勢全部自半空中墜落, 共同向下砸去。一層接一層, 死靈和血魅紛紛死于劍柱之下, 地面中間除了一個巨大的深坑，什麽都不剩。
另一邊，雲念棠手持一柄透明的長劍, 同樣是沖在另一個方向的最前方。
他将手中的劍向上一扔, 雙手結印。
“天劍五訣, 第四訣, 翻天訣。”
神劍幻形, 破空聲起, 上萬道劍影在雲念棠上空盤旋。
劍影層層疊疊, 如流水一般，在雲念棠的指揮下，一道道穿過死靈，穿過血魅。
劍影所到之處，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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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極具美感的劍意，卻帶來最恐怖的殺戮。
江雪能看出來，雲念棠使出來的劍訣和他本人的性格很像。劍訣行雲流水，毫不張揚，但所有強大的靈力全部隐藏着一道道劍意之中。
可即便是強如顧清一，雲念棠，面對無數不知疲倦的死靈和血魅，也難以斬殺所有。
觀滄海的聲音響徹于天劍宗的每一個角落：“所有天劍宗弟子聽令，今日不能漏掉任何一個鬼物，所有弟子必須戰至最後一刻。”
江雪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觀滄海為什麽會說這句話，下一刻，一個死靈已經朝她撲了過來。她下意識的就拔劍去砍。
死靈的手臂掉落在地上，掉落的手臂依然試圖去抓住江雪的腳。
江雪驚叫一聲往後退，她看見那些死靈将身體扭成詭異的弧度，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師姐，小心！”黎冉之一劍斬退靠近江雪的一只血魅。
江雪心有餘悸地回頭，也不敢再去想那些死靈的可怖模樣，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對付這些鬼物的身上。
這些鬼物的數量真的太多了，根本容不得她分心。
碧海劍一劍斬下，碧綠色的劍光蕩清周圍全部的死靈。
他旁邊的黎冉之拿着潮生劍，同樣是一劍斬下，但是卻是和江雪完全不一樣的場景。
黎冉之握着手裏的劍，又是一劍斬下。
他沒有說什麽，但是旁邊的江雪也發現了對勁。
此時的潮生劍根本不是一把神劍該有的模樣，完完全全就是一把普通的劍，除了看上去更為精致，在對戰的時候，與江雪在地攤上花兩顆靈石随手買來的劍一模一樣。
她知道為什麽系統沒有沒有提示了：黎冉之确實拿到了潮生劍，但是根本就沒有獲得這把劍的認可，所以她也就沒有完成系統的任務。
暮色降臨。
今天的夜晚似乎到來的格外的早，黑暗中點點猩紅開始閃現，整個後山都在發生細微的顫抖，地在動。
繼而，血月高懸，腥紅的月光傾灑下來，一道道刺耳的異嘯聲越來越近。
咆哮聲，尖叫聲，種種聲音不絕于耳。
觀滄海的聲音在一瞬間壓過了所有異嘯聲：“天劍宗所有長老随我加固封印，所有弟子全力誅殺鬼物，任何一個鬼物都不得離開天劍宗內院。”
“是！”衆弟子齊聲答道，後山之內是各種靈力同時爆發的強大威壓。
江雪放眼向遠處望去，爬行的死靈鋪滿了整座後山，蜂擁而至的血魅則像是浪潮一般奔湧而來，還有從後方不斷走出來的羅剎，手持大斧，每一步都地動山搖。
血魅快速移動，呼嘯而起，黑暗中半片天空都被染得通紅，濃重的血腥味讓人呼吸困難。
而在諸位長老都撤離去加固封印的時候，所有的壓力全部到了這些弟子的身上。
情況越來越危急，江雪也不敢再耽擱，手中快速結印，天劍五訣的第一訣臨天訣配合手中的碧海劍同時使用。
碧綠色的劍芒驚天動地，直直地插入到血浪之中，卷起一陣哀嚎。
她的這一擊讓前方的顧清一和雲念棠猛地回頭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二人又投入到戰鬥中，不再分心。
楚瑤瑤反手斬退一只死靈，她朝着江雪喊道：“師姐，這把劍真的很不錯吧！”
“嗯！謝謝師妹！”江雪都來不及多回答什麽，也沒時間問楚瑤瑤為什麽知道這把劍的相關情況，就再一次陷入到無休止的戰鬥中。
她聚集靈力，再次一劍揮出，将周圍的血魅瞬間逼退。
江雪擡頭去看遠處的鬼物之源，依舊是浩浩蕩蕩，看不到盡頭。但是在最前方，顧清一和雲念棠所在的位置是那麽地明顯。
只是和剛開始，他們二人同時使用劍訣的震撼場景不同，此時的顧清一和雲念棠居然都沒有使用任何的劍訣，他們只是一劍接着一劍地斬下去，是最簡單也最純粹的殺戮。
斬了一次，沒殺盡，那就再斬一次。
無盡的鬼物之潮中，那兩道人影顯得格外特殊。所有人都被鬼物逼得步步後退，只有他們二人一步一步向着鬼物之潮的中心前進。
看準了此刻她周圍暫無鬼物的空閑時間，江雪準備再次施展臨天訣。相對于揮劍逼退敵人來說，天劍五訣的殺傷力真的要強上太多了。
碧海劍幻化無數劍影，江雪正準備再次一擊，卻聽到遠處顧清一的靈力傳音：“江師妹，保存靈力，不要用劍訣。”
雖然不知道顧清一為什麽這麽說，但是江雪還是依言照做了，她收起龐大的靈力，改為僅用少量的靈力一劍揮下。
一劍斬下去，沒有了頭顱的死靈還在朝她奔來，死靈那沒有骨骼的胳膊還試圖纏上她的脖子。
江雪又是一劍……
殺戮，所有人都在進行無止境的殺戮。
剛開始天劍宗的弟子還尚有餘力，死靈和絕大多數的血魅修為都不高，憑借他們的實力是可以應付的。羅剎雖然強大，但是顧清一和雲念棠以及其他修為稍微高一些的弟子都會在第一時間沖上去，所以倒也無礙。
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大家在開始漸漸發現問題：靈力撐不住了。
無論修為境界有多高，靈力都不是無止境的，都會有耗盡的時候，而這些鬼物在數量上卻仿佛源源不斷，沒有盡頭。
江雪這個時候明白顧清一為什麽讓她保存靈力了：因為天劍五訣對靈力的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她也明白為什麽剛開始使用劍訣的顧清一和雲念棠此刻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進行屠殺了。因為即便強大如他們兩人，靈力也并非用之不盡，取之不竭，所以都只能以最節省的方式。
鬼物還在往外沖，但是天劍宗的所有弟子都已經開始後繼乏力。
血月依舊，高懸頭頂。
開始陸陸續續有弟子受傷了。
後山之上，觀滄海和幾位長老全部虛空而立，手中結印，龐大的靈力毫無保留的壓在山頂之上。山下源源不斷的黑氣直插天空，又被幾位長老的靈力強行下壓。
而每當黑氣即将突破時，衆人都能看到，有一種極其恐怖的靈力威壓自九個方向同時壓了下去，壓得黑氣厲嘯連連。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麽，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恐懼，是一種絕對的實力，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碾壓。
這種實力讓整個修真界都為之顫抖。
但是修為更強稍強的人也都注意到了，這九個方向并不能完整地覆蓋住後山，還有一個地方也有一股同樣的靈力波動，但是要微弱很多。而掌門和長老，他們近乎全部的靈力都疊加在這股靈力之上。
開始有弟子倒下了，霧青色的弟子服上開出一片又一片血紅色的花。
楚瑤瑤一邊後退一邊向江雪靠近。
不止楚瑤瑤，除了一直沖在最前方的顧清一和雲念棠，越來越多的弟子都在往後退。因為那些鬼物殺不盡，斬不絕。
而死亡面前，人人畏懼。
最先發話的是大蒼山的掌門淩天，他一邊費力地穩住封印，一邊對所有的弟子傳音：“大蒼山門下所有弟子，不得後退半步，死也要守住這裏！”
“小蒼山門下所有弟子，不得後退半步！”
“無相山門下所有弟子，不得後退半步！”
……
所有的長老一個接着一個的傳音，江雪看到內院的弟子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卻又一個接一個不肯後退。
喻文書跟着楚瑤瑤一起到了江雪的身邊，他話最多，今天也忍不住抱怨道：“為什麽不讓我們後退，這鬼東西，根本就沒有結束的時候，這不是讓大家去送死嗎？”
江雪穩住了腳下的步伐，她看見黎冉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也默默地站到了她的身後，為她斬去偶爾過來偷襲的血魅。
她轉頭對喻文書解釋道：“因為在整個修真界，只有這些鬼物可以無視修為境界，直接渡過無妄海。所以一旦讓它們逃掉，接下來受苦的就是人間。”
一直到她親眼看到這些慘烈的場景，江雪才真正理解了天劍宗內院的責任所在，不僅是傳道受業解惑，更是人間的守護者。
慘叫聲開始不絕于耳，一些因靈力耗盡而倒下的弟子開始被死靈撕咬，啃食。血魅的手掌穿過他們的胸膛，掏出還在跳動着的鮮活心髒。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師姐，不要分心。”黎冉之一劍斬下江雪背後的死靈，同時輕聲提醒江雪。
江雪應了一聲，但是已經開始有心無力。她能感覺到她剩下的靈力并不多，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師弟，這麽下去，大家可能都撐不住。”江雪看了一眼周圍，大家的情況都算不上好。
她自己揮出的劍威力越來越小，也确實有些撐不住了。
遠處的顧清一再一次釋放出了臨天訣，強大的劍訣之下是片刻的喘息時間。他借着這個空隙直接傳音雲念棠。
雲念棠點了點頭，手中的劍意更加強大。
而顧清一則離開了最前方，一路向後退。
他後退到某個位置，然後長劍直接在地上劃出了一道銀色的線：“還虛六重的所有弟子全部到這裏來！”
不少弟子擺脫正在纏鬥的鬼物，趕往顧清一劃線的地方，這些弟子都是天劍宗弟子中最優秀的一批。
他繼續後退，長劍在地上再次劃出一道銀色的線：“所有造化三境的弟子全部到這裏。”
聽完他的話，造化下境，中境，上境的弟子依言而動。
顧清一又往後退了一段，還是在劃線：“所有凝元之境的弟子，全部到這裏來。”
江雪一行人除了黎冉之還在禦物之境，其餘人都是凝元之境，當然，整個天劍宗內院除了黎冉之，所有人的修為都在凝元境及以上。
在顧清一劃線之後，江雪一行人迅速趕往顧清一所說的位置。
“大家聽我說。”顧清一的聲音很晴朗，并沒有絲毫的慌亂，“雲念棠守第一道線，還虛六重守第二道線，造化三境守第三道線，凝元之境守第四道線。每個人都守好屬于自己的那道線，修為高的盡量攔下更為強大的鬼物，弱小的鬼物交給下一道防線的師兄弟攔。我守最後一道線，不會放掉任何一個鬼物。”
經過顧清一的組織之後，所有內院弟子井然有序，即便面對浩浩蕩蕩的鬼物之潮，也不再落于下風。
沖出來的所有鬼物，在經過雲念棠時，實力最強大的羅剎就會被立刻攔下來，速度極快的血魅則會被第二道防線——還虛之境的弟子攔下。再然後是造化三境的弟子，最後到達江雪所在位置的只剩下一些實力很弱的死靈，對他們來說，難度不大。
而所有的漏網之魚，都會被顧清一斬殺。
後山之上的長老們本來無心顧及此處，但是看到在顧清一的組織下，所有弟子竟然阻擋住了鬼物的浪潮，均是忍不住點頭。
淩天的心态一向很好，就算是在這種危機的情況下，他還是忍不住朝觀滄海說道：“是個可以培養的好苗子。”
觀滄海只是回以了一個眼神。
鬼物的浪潮還在繼續，而距離天明似乎還有不少的時間，江雪在藏書閣的古籍裏看到過，只要未有修羅成神，那麽死靈和血魅就只在夜晚出現，白天之時，會全部隐沒于地底的最深處。
如今，修真界肯定是沒有修羅成神的，只是不知道，這些鬼物是否會如記載那般在天亮之時離開這裏。
雖然再往後的事情江雪也不清楚，但是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至少她們是可以撐到天亮了。那時，就算這些鬼物仍然沒有退去，但是長老們也許就可以趕過來了。
江雪的神色緩和了許多，但是黎冉之的神色卻逐漸凝重。他的目光不時地看向最前方雲念棠所在的位置。
“師弟，有什麽問題嗎？”江雪看見黎冉之的目光多次看向最前方，于是忍不住問道。
“師姐覺得現在的陣型如何？”
“比剛剛雜亂無章的情況好太多了。”她說的是實話，現在和剛才相比确實好了很多。
黎冉之道：“但是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江雪不解：“有什麽問題？”
“現在的這個陣法所有的壓力都在一個人的身上，他若撐不住，這個陣法必然一擊即潰。”
江雪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雲念棠的身影。
他以一己之力承受着所有鬼物的大半攻擊，霧青色的弟子衫上下翻動，透明的長劍引出一道道劍訣，他的衣服上滿是鮮血，只是看不出是他自己的，還是那些鬼物的。
現在他們周圍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死靈，所以黎冉之也有更多的時間去觀察後山所有人的動向。
他很耐心地向江雪解釋道：“雲師兄揮劍的動作在變慢，他的靈力應該也撐不了很久。”
黎冉之說的只是自己的猜測，但是卻是一種很肯定的語氣。
為了觀察雲念棠的劍訣和招式，黎冉之已經注意他很久了，現在的雲念棠明顯是強弩之末。
只是讓他感到不解的是：為什麽雲念棠明明已經撐不住了，卻仍然盡最大的可能将所有修為較高的羅剎攔在自己的劍下，甚至沒有任何一個羅剎可以走到第二道線。
也正因為如此，第二道線上的弟子才可以輕易地攔下血魅，從而給後面兩道線的弟子更多的喘氣機會。
在黎冉之說完之後，江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多次望向雲念棠。而這一次，江雪也有和黎冉之一樣的感覺：雲念棠确實是強弩之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