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生死歸途（一）
◎（二更）風中盡是可怖的笑聲。◎
江雪勉強擠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失去退路。這個說法聽上去真的非常的貼切, 他們何止是失去退路，他們已經走上了絕路。
拿不到封靈符，就失去了回去的可能。
黎冉之展開了手裏的卷軸, 他道：“師姐，我們接下來按照這個路線來走。”
看出了江雪眼裏的擔憂，黎冉之道：“師姐，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 神情是異常的專注且認真, 少年人的眼睛裏盛滿燦若星辰的光。
“嗯, 我相信師弟, 一直都信。”江雪重重地點頭。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黎冉之是男主，不要擔心, 一定會沒事的。
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黎冉之感覺自己的心裏有一股暖流淺淺地流淌而過, 這種溫暖的感覺他以前極少擁有, 可是他在遇到江雪之後, 就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感覺到。
那個夢的真相對現在的他來說, 已經越來越不重要了。
他不在乎了。
按照卷軸上的指示, 二人繼續往前走。此時的天色将黑未黑，無數的鬼物還不曾出現。
只有凄厲的風在哀嚎。
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一個不大的白色身影。
黎冉之更為警覺, 他一個箭步攔在了江雪的面前。現在這個時候, 還不是鬼物出來活動的時間, 前方的那個身影讓黎冉之拿不定主意。
江雪看到黎冉之的舉動之後, 立刻反應過來前方有問題。但是另一件事情很快就奪走了她的注意力：碧海劍有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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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右手平伸, 長劍自她指尖延伸, 她看向黎冉之：“師弟, 我的劍在抖動。”
她緊握着那把劍，但是碧海劍确實在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劇烈地顫抖。
遠處的那個白色身影向他們走了過來，并且越來越近。與此同時，碧海劍抖得越來越厲害，像是在呼喚什麽。
江雪也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那個白色的身影和碧海劍是什麽關系。
那人越走越近，江雪此時也看清了他的模樣：是個穿着一襲白衣的小孩子，粉雕玉琢的，頭發帶着天生的自然卷，看來人畜無害。
可越是這樣，越讓人不安。
後山禁地，除了這些鬼物，本身就不該有人的存在。如果這還是個孩子，那就更離奇了。
那個小孩子看起來似乎并不害怕他們兩人，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姐姐，我想吃東西。”
他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奶音，讓人難以拒絕。
江雪看着那張已經近到她面前精致小臉，一時間呼吸都有些滞住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隐約覺得面前的這張臉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她又很确定，在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從來沒有見過見過這樣的一個孩子。
莫非是屬于她的那個世界？
“姐姐，你的劍似乎很喜歡我。”那個孩子雖然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模樣，但是說起話來，确是十分的少年老成。
黎冉之依舊擋在江雪的前面，他也沒辦法确認眼前這個孩子的來歷和身份。這個孩子的修為境界大約也是在凝元之境，但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有着凝元之境的修為，無論是什麽原因，這件事情本身就有一些讓人毛骨悚然了。
面對那個孩子的問話，江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碧海劍确實在顫動，江雪和碧海劍心意相通，她能感覺到劍很興奮。
雖然無法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但是如果碧海劍喜歡他，那至少不是一個壞人吧？
江雪這樣安慰自己，畢竟碧海劍是象征救贖的劍，而且這個小孩子到目前為止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惡意。
她從自己的儲物袋裏拿出了一些點心，遞給這個小孩子，“這些你吃嗎？”
那小孩接過她手裏的點心，塞到嘴裏，他似乎是很餓的樣子，但是吃到點心的時候，臉上卻看不到開心的神情。
他将點心艱難地咽了下去，然後癟了癟嘴：“一點都不好吃。”
江雪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帶的都是這類點心。修煉之人，辟谷之後，本就不怎麽吃東西了。”
那小孩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想吃的東西了。”他看向江雪的目光裏有垂涎之意，但是又忍住了。
江雪不知道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但是又不敢多加交流，于是只能又塞給他幾塊點心，然後匆忙說到：“你先吃，我和這個哥哥有急事，我們先走了。”
說完，他就想拉着黎冉之趕緊走掉，這個出現在這裏的小孩子即使再漂亮，看上去再純真，也讓她覺得有些害怕。
“姐姐，我能和你一起走嗎？”那小孩突然開口道。
江雪面上有些猶豫，她是不想的。她擡頭示意黎冉之，想聽聽黎冉之的意見。
黎冉之問道：“你是什麽人？”
他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問了出來，因為他相信，眼前的這人即便是小孩子的模樣，但真實年齡和心智上也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子。
“我忘了。”那孩子回答。
他說這話時的眼神是很清澈的，他沒有編造理由，也沒有逃避，就是真的忘記了這件事情。
“那你叫什麽名字？”江雪問道。
“我也忘了。”
還是同樣的回答，那孩子回答問題的時候，眼神是直直地看向她手上的那把劍的。
他補充道：“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但是很快我就會慢慢想起來。我現在只想跟着你們走一段路。因為……”
他指着江雪手裏的那把劍，語氣十分的篤定：“這把劍，它在想我。”
這句話讓江雪的心裏猛地驚了一下：他沒說錯，碧海劍确實跟他關系匪淺。
江雪把黎冉之神神秘秘地拉到一邊，她壓低了聲音，問道：“師弟，他有沒有可能是天劍五訣的創始人？小師弟？”
“你看，這個孩子的容貌也确實極美，精致得跟小女孩似的。或者他有沒有可能是小師弟留下的一縷殘念，只不過是他孩童時期的？畢竟萬劍谷是小師弟創立的，谷裏的每一把劍也都是小師弟從各地搜羅而來的，所以碧海劍對他有特殊的感情也很正常？”
黎冉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覺得不太像。”
“為什麽？”
“直覺。”
江雪瞥了瞥嘴：“都靠直覺的話，這個世界還需要證據做什麽。”
“不過，師姐想帶上他也可以，但是要留意他的舉動，我總覺得他不安全。”
“那先帶上吧，雖然我對他不放心。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劍，我能感覺到碧海劍見到它确實很開心。”
“好，我聽師姐的。”
江雪義正言辭地反駁他：“不，你要聽你自己的。相信自己，千萬不要相信我。”
這句話她覺得算是提前在給黎冉之打預防針了，畢竟按照系統給出的說法，她的責任是惡毒女配，雖然到現在為止，她還沒看到女主。但是她很清楚，她将來一定是要插刀黎冉之的，所以黎冉之現在最好不要太相信她。
黎冉之笑笑：“都依師姐。”
江雪搖頭：“你将來一定會後悔的。”
她大步走到那個孩子的面前，朗聲道：“走吧，就讓這把劍和你多待一段時間，你們敘敘舊。”
就這樣，三個人一起朝着既定的地點前進。
黑夜終于來臨。
伴随着夜的到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在一片寂靜中被不斷地放大。
江雪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是卻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劍，碧海劍能夠給她極大的安全感。
她看向黎冉之，卻看見黎冉之拿出的一柄極為普通的長劍，大概就是地攤上兩顆靈石就可以買到的水平。
“師弟，你的劍呢？”江雪忍不住問道。
這麽重要的地方，黎冉之應該不會犯落下劍這種低級的錯誤吧？江雪在心裏感慨，而且神劍和普通的劍不一樣。普通的劍一般都是放在儲物袋裏，神劍則是與人融為一體，可随時召出。
黎冉之道：“那把劍很特殊，我不敢輕易使用。”現在的他很多事情都不再對江雪保留，他繼續說道：“在這裏召喚出那把劍，我的修為境界可能會繼續提升。”
這話一說出來，江雪也有些吓着了：黎冉之現在已經是凝元之境了，如果再破境，那就是造化下境，到時肯定會有靈力的動蕩，也必然會引來相應的強者，那他們可就是真的危險了。
“那你還是用普通的劍吧，這樣安全。”
他們繼續往前走，偶爾地底會爬出死靈，但是都是一些修為很低的死靈，只是需要斬得粉碎，他們才能繼續前進。
這些鬼物實力不強，但是共同特點都是很難殺死。
黎冉之帶着江雪，按照地圖上的路線，一直走到了一個岔路口。他用手指着卷軸：“師姐，這裏是兩條路，按照地圖所示，應該都可以走。”
兩條路皆是曲徑通幽，一眼看不到盡頭。
“那我們随便走一條？”江雪順手指了左邊的一條路。
一直跟着他們卻不曾開口的小孩搖了搖頭，然後制止了江雪，他指着右邊的那條路說道：“走這條路會更好。”
黎冉之望向他的神色有些複雜，這個孩子他看不透。
明明是小孩子的模樣，确有着成熟的心智，但是還失去了很多的記憶。
“為什麽？”江雪問道。她做事情一直都看重理由。
那小孩舉起手掌，掌心向上，聲音依然稚氣未脫：“我餓了。”
江雪哼了一聲，又從儲物袋裏掏出了兩顆自制的糖果放到他手上，她道：“甜的，小孩子都喜歡吃。”
她知道這人的心裏住着的一定不會是一個孩子，但是她像惡作劇似的故意給了他兩顆糖果。
那小孩将糖果放入嘴裏，牛乳糖入口即化，那甜度直直地鑽進人心裏。江雪看見那孩子臉上的表情明顯的愣了一下，随後他輕輕地舔舐了自己的嘴唇，仿佛是在回味糖果的餘溫。
他擡眼看向江雪，臉上有很淺的笑意，看上去像是對江雪的誇贊：“不是我吃的東西。但是，味道不錯。”
“有就不錯了，我身上帶的也不多。”江雪怼了回去，她覺得這個小孩的表情實在是太臭屁了。
“東西也吃了，現在可以說原因了吧？不要告訴我是直覺或者感覺。”江雪現在已經是怕了這種毫無依據的猜測了。
“左邊和右邊的路都能到達同一個地方，但是左邊的那條路上，有你們跨不過去的東西。”
“我們跨不過去的東西？”江雪重複了一遍：“那是什麽？”
“我不記得了，需要等我想起來才能告訴你們。”又是這句話，江雪已經聽到麻木了。
但這次她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既然明知沒有結果，那不如留着時間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現在封靈符最重要。
“那我們走這邊？”江雪向黎冉之詢問。
“嗯，走右邊吧。”黎冉之也同意了這個孩子的說法。
反正走哪邊都是一場豪賭，那麽怎麽選擇都是一樣的。
夜更深了，從地底爬出來的死靈也越來越多，大部分都被他們斬殺，可有一些見到他們之後卻莫名其妙鑽到地下去了。
在看到第三只鑽到地下消失的死靈之後，江雪終于忍不住了：“師弟，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師姐也發現了？”
“嗯。”江雪點點頭：“死靈是一種智力很低下的生物，他們喜歡吃人的肉，但是不知道自己和對方的實力差距，所以無論是碰到普通的人類，還是修為達到渡劫之境的修煉者，他們都只有一個反應，那就是撲上去撕咬，纏上去啃食，除非天亮，不然他們是不會後退的。”
這是沒有智力的勇敢，卻也是沒有智力的悲哀。
但是今天，居然有死靈會主動的退縮。
“也許我們這裏有讓死靈感到畏懼的東西。”黎冉之答道。
“也可能是後山禁地較為特殊吧？”江雪也補充道。
但是她說完這句話後，看了身後的小男孩一眼：如果是黎冉之說的那種情況，那麽眼前的這個小孩子就有些值得懷疑了。
沒想到那小孩居然直接迎着她的目光，絲毫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姐姐，你不用看我，我什麽都記不起來了。這些死靈可能害怕我，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你的劍和我有關系，這也是我想要跟着你的原因。”
這一番話直接堵得江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終她很無奈地回複：“那你記起什麽事情了，可以跟我說一下。”
說完，她也不再拖延，繼續跟上了黎冉之的腳步。
遠方似乎閃過了一絲紅光，一閃而過，在黑暗中，甚至都不算明顯。
黎冉之的感知向來比較敏銳，他握緊了手裏的劍，低聲對江雪道：“師姐，注意，有東西在前面，可能在等着我們。”
“不長眼的東西。”這個聲音明明出自一個孩子的嘴裏，甚至還帶着奶音，但是在江雪聽來卻異常的寒冷。
她猛地回頭，看向她身後的孩子。
那孩子眼裏盡是寒意，嘴角卻是笑着的：“姐姐，我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你不要害怕。”
他不說還好，當他說完這句話，江雪只覺得汗毛倒立，毛骨悚然，她不能再讓這個孩子繼續跟着了。
現在她走在這個孩子的前面，感覺非常的害怕。
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他比那些地底下爬出來的鬼物可怕多了。
黎冉之已經停了下來，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所以也就沒有聽到後面那個孩子聲音不大的一句話，自然也不會注意到江雪滿臉驚懼的表情。
一陣破風之聲出現在前方，一團血影蹲在離他們三人不遠的地方，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風中盡是可怖的笑聲。
碧海劍光華大盛，借着光，江雪看清了眼前的怪物：長相是人的形狀，只是像被剝去了全身的皮，血淋淋的，他的眼睛像是兩道血紅色的光，直直地盯着遠處的獵物。
“凝元之境的血魅。”這一次，黎冉之是肯定的語氣。
判斷了境界之後，江雪倒也不再害怕。同等境界的鬼物，他和黎冉之聯手，想必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眼前的怪物血光暴漲，口中不停地發出厲嘯之聲，仿佛是在像他們示威一般。
黎冉之手中長劍接連斬出，萬千劍影直接襲去。而那怪物面對劍影絲毫不退縮，直直地沖了上去。
劍影與血光的碰撞發生驚天巨響，黎冉之後退了一步，而那怪物也被彈開。
他似乎并不死心，又是一聲厲嘯聲傳來，那怪物直接一分為三，分別向着黎冉之，江雪，和白色衣服的孩子發動進攻。
黎冉之擡劍去擋，江雪也下意識地閃身擋在了那孩子的身前。
那孩子看着飛撲過來的血影，只是輕輕地擡了擡眼睛。
血影突然驚叫起來，然後連連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