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楚憶歸帶着萬秋到了醫院進行了檢查, 醫生看了片子,說只是扭傷,回家冰敷, 在恢複期的時候記得小心修養, 不要負重。
周培玉一直跟在萬秋的身邊,焦慮的跑到醫生旁邊聽,可即便結果沒什麽問題也滿心擔憂。
萬秋和她一樣是舞蹈班的,卻崴了腳。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我真的……”周培玉對萬秋一再道歉, “我能做點什麽, 只要你說我一定做。”
周培玉心中忐忑不安,萬秋一直不說話, 是不是因為生了她的氣了?
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萬秋受傷了,所以不高興了嗎?
“對不起,我沒注意,真的很對不起。”
即便周培玉已經道歉無數次了,可無論怎麽道歉,心中的忐忑不安依舊如淩亂的藤蔓一般無法擺脫。
周培玉面對着萬秋,卻始終不敢再去看萬秋的沉默。
突然在視野中, 出現了一只手,緩慢的伸向了她。
那漂亮的手指拽着她的衣袖,将她從混亂的忐忑中拉出, 周培玉立刻擡頭, 驟然撞進了沒有任何責怪的眼神中。
坐在輪椅上的瘦弱少年, 說出了到達醫院後對她的第一句話:“對不起。”
這一瞬間, 周培玉愣住了, 茫然開口:“對不起什麽?”
“我扭到了。”萬秋的手指像是要拽緊周培玉的衣袖,可最後卻松開了,萬秋低下頭,“沒能一起參加聚會到最後。”
這一瞬間,周培玉感覺很荒謬。
“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這明明是我的錯啊?”
周培玉還記得當時萬秋在自己的身體下墊了一下,那是萬秋保護了她。
“聚會又不是不能再聚會,你就是坐在輪椅上我們都能再聚,可受傷可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事啊,你對受傷難道沒有概念嗎?受傷了還不能跳舞了你不知道嗎!?”
一直在一旁的楚憶歸安靜的看着,一言不發。
“沒關系。”萬秋卻回答道,“受傷沒關系,不疼。”
周培玉簡直震驚了,萬秋的語氣,萬秋的表情,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
周培玉的愧疚和荒謬完全糾纏在一起,讓她的話語也愈發淩亂。
“太奇怪了,受傷不疼,受傷怎麽可能不疼?!你難道不知道愛惜自己嗎?”周培玉被荒謬點燃了火氣。
“我習慣了……”萬秋瞪圓了眼睛,喃喃道。
“習慣?你從哪裏習慣去?你給我說說你怎麽習慣的?”
周培玉滿腦子都是‘疼痛還能習慣嗎’,是在逗她?
比起這樣,還不如直接責怪她更好!
“以前的爸爸媽媽,經常打我……”萬秋低下頭,有些遲疑着,又十分誠實的回答周培玉的問題,“打多了,習慣了。”
楚憶歸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你爸爸媽媽還打你?還經常?那不是家暴嗎?他們家暴你你都可以報警抓他們啊,你怎麽還把這件事當例子說啊?”周培玉的聲線上揚。
然而這一次似乎是提到了爸爸媽媽,萬秋比起剛剛,居然起了小小的反抗心。
“不是的,為什麽要報警。”萬秋的聲線中,多了急促的呼吸顫音。
“因為打人就不應該!”周培玉一句話,瞬間讓萬秋瞪圓了眼睛。
已經熟悉了說話,熟悉了理解,熟悉了對話的萬秋,怎麽會聽不出來這些話的含義。
對萬秋來說,被打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在之前的人生,都是這麽度過。
但是現在,為什麽要說他的過去,都是不應該的?
周培玉的話,在萬秋聽來,是在否定他的爸爸媽媽,否定了他。
某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東西,像是卷入重來一般。
周培玉堅決的否定,成為了最後那一根讓萬秋不得不面對現實的稻草。
“你難道,就沒被打過嗎?”萬秋的心底,居然被周培玉挑起了小小的火花,難過的,燃燒着,讓萬秋不知所措,某些話脫口而出。
“沒有,我爸爸媽媽從來不打我!只有你爸媽才打你!!”周培玉斬釘截鐵的說道。
萬秋瞪圓了眼睛。
“其他人的爸爸媽媽也不打孩子,是你不對!你爸媽不對!”周培玉非常堅定的,不給萬秋任何對這件事再次回避的餘地。
楚憶歸看着,神色微沉。
要阻止嗎?
或許……不阻止會更好?
現在的萬秋,适合接受這些信息嗎?
還是已經來不及了?
楚憶歸試圖判斷現狀,可周培玉的聲音,卻更快的傳入了萬秋的耳中。
“打,是因為愛啊……”在萬秋的觀念中,這已經是最基本的等式了。
只是因為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所以挨打的更多了些罷了。
“他們很愛我。”萬秋少見的大聲強調着。
周培玉沒有看出萬秋眼中的恐慌,她更是理解不了萬秋現在的想法。
只是,再一次對萬秋說道:“老打你你還覺得愛你?愛你舍得這樣動手啊?你要不要去問問其他人看看誰像你這樣啊?”
“你弟弟都因為怕你疼送你來醫院,你那家裏人把你打的更嚴重打習慣了都不送醫院嗎,孰輕孰重你自己不知道啊?”
“我的天,你的常識是不是有點問題?!”
萬秋突然伸出手狠狠的拽住了周培玉的手腕,這一瞬間,是萬秋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這些話,完全颠覆了萬秋的認知。
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幾乎阻斷了萬秋所有的思維。
周培玉的手腕被萬秋捏住,很疼,下意識的痛叫了一聲。
萬秋是個男生,即便再怎麽瘦小也是男生,他的力道讓周培玉感到恐懼。
突然,萬秋的視野被擋住了。
楚憶歸站在萬秋的身後,單手捂住了萬秋的雙眼。
萬秋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更大的手握住了,熟悉的溫度包裹着他。
“哥哥,冷靜點。”
楚憶歸在萬秋的耳邊重複的說着。
“冷靜,冷靜些,松開手,她很疼。”
在楚憶歸的安撫之下,萬秋松開了手。
黑色的視野中,什麽都看不到了,卻讓周培玉那些話不斷的重複在萬秋的耳中。
周培玉縮回了手,她的手腕已經紅了一圈,生疼。
“萬秋……”即便周培玉不知道萬秋在想什麽,可她卻看的很清楚,萬秋在顫抖。
她說錯什麽話嗎?
她做錯了什麽事嗎?
“你……”周培玉企圖再說什麽,楚憶歸卻打斷了她。
“抱歉,今天哥哥的狀态有些不好,可以請你先回去嗎?”
周培玉一愣:“可是……”
“哥哥的傷沒什麽問題,只要多修養就好,不用擔心。”楚憶歸依舊捂着萬秋的雙眼,“之後會再和你聯系的,現在可以讓哥哥安靜一下嗎?我們的母親很快就會來了。”
“可是他媽媽不是……”會打他嗎?
周培玉卻在對上了楚憶歸的視線的時候,沒能說完下面的話。
“我們的家庭環境比較複雜,有機會哥哥會告訴你的。”
楚憶歸擁抱着萬秋,像是将萬秋守護在羽翼之下的鷹,目光銳利的,讓她不敢反抗。
“今天麻煩您了,再見。”
周培玉倒退了兩步:“我……我知道了,那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
周培玉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卻顯然還是很擔心的。
可楚憶歸卻沒有再看她。
楚憶歸完全能想象出來現在萬秋有多麽的混亂。
近半年的學習,萬秋在快速的适應着。
逐漸的也接觸到了一些,他曾經沒有思考過,也不曾注意過的事。
楚家的人雖然在對萬秋洩露一些,卻并不會像周培玉這般過于直白的戳穿萬秋對過去的幻想。
可遲早萬秋會知道的,知道他的過去并不是充滿愛。
也遲早會知道,他愛的人不愛他。
楚憶歸很清楚,自己今天做出了并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
他違背了萬秋自己的意願。
而這其中更多的是出于他私心裏對萬秋的關心。
或許應該阻止周培玉,可楚憶歸沒有。
是不是太早了呢。
要再欺騙萬秋一下嗎?
還是就讓他明白過來呢?
楚憶歸被自己的情感影響了判斷。
可從這之後,萬秋從顫抖到平靜,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楊潇雨到來的時候,立刻就看了萬秋的傷勢。
好在的确和電話裏說的一樣,只是腫起來,其他沒什麽問題。
楊潇雨一路上擔憂的心情稍微放下了些許,然而擡頭想要安撫一下萬秋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萬秋從不曾露出過的眼神。
那是……
楊潇雨呆呆的看着,那漂亮的眼睛裏,卻滿是空洞的眼神。
“媽媽,可以跟我來一下嗎?”楚憶歸對楊潇雨說道,“就在不遠處能看到哥哥的地方,只要我們說話的聲音聽不見就好。”
楊潇雨眉頭緊皺,将萬秋交給了她的助理趙靜月和司機,跟着楚憶歸到了一旁。
楚憶歸簡單的将萬秋和周培玉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而楊潇雨在聽過之後眉頭擰的更緊了。
“怎麽會發展成這樣?”楊潇雨大腦一抽一抽的疼痛着。
雖然早就知道讓萬秋和其他的人接觸,這些問題遲早會擺在面前。
自從萬秋和周培玉接觸開始,就已經逐漸的開始發現了一些平時發現不到的異常。
而現在終于觸碰到了最敏感的話題。
如果可以,楊潇雨是希望萬秋知道寧巧珍和寧海,甚至是萬小花是什麽樣的人。
可她始終在擔心萬秋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楚憶歸卻想知道,楊潇雨會怎麽做。
是将問題延後。
還是要幹脆面對這件事。
楚憶歸想到當時萬秋的神色。
那不是完全一無所知後,震驚的神色。
更像是不敢承認猜想終于被證實了的崩潰。
他大概有所察覺了吧。
而現在萬秋不得不去面對自己身上沾滿的那些污穢。
萬秋很沉默。
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默。
即便楊潇雨在他的身邊,萬秋也少了平時的親昵。
“哥哥肯定很混亂,媽媽,現在無論做什麽,只會讓哥哥更加混亂。”
楊潇雨坐在車上,揉捏着眉間,楚憶歸的話在她的耳邊盤旋,讓她什麽都做不了。
當萬秋什麽都不懂得的時候,他可以直面,願意親近。
但是當萬秋理解了一切的時候,現在怎麽樣做,才是對萬秋好呢?
萬秋回到家,他坐上了家裏的輪椅。
依舊和以往一樣乖巧吃飯,還會吃掉飯後的水果沙拉,會自己洗漱,會按時上床睡覺。
如同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一樣的,正常的生活着。
可楊潇雨不敢放任萬秋一個人,一直在萬秋的身邊。
因為萬秋沒有和任何人進行任何的交流。
只能專注一件事的萬秋,完全陷入到了自己的混亂之中。
那些在日常生活中的,一點一點的小小的細節完全将萬秋淹沒。
他忽略的,他不想記起來的,反複的在腦海中浮現。
周培玉的話,湮滅了萬秋潛意識的自欺欺人。
仿佛被凍結在冰冷的冰塊之中,一起被投入到了深海。
不能行動,只能看着原來越離他遠去的光芒。
做不出任何的掙紮。
萬秋不知道怎麽睡着的。
但是他再一次做了一個很長時間都已經沒有再出現的夢。
上一次,還是在寧巧珍抛棄他的那一天。
這一次,那些零散的,完全被堆放在記憶角落中的碎片,褪去了黑色的陰影,清晰的展露在了萬秋的眼前。
他被迫想起了模糊的已經被忘記了的事。
那些曾經在夢中讀不懂的文字,這一次能清晰的理解了。
萬秋坐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中,眼前卻不斷的浮現出書中的文字。
他看到了自己曾經在奶奶和爸爸媽媽的身邊所經歷的一切。
但是這一次,在書中的文字,飛速的顫抖着,充滿了黑色的戾氣馬上要從文字中滿溢出來一樣。
“為什麽我要遭遇這種事?明明是他們的錯!為什麽只有我在挨打,我為什麽要有這樣的家人!我為從這些人的肚子裏爬出來惡心!”
“你不願意和我做朋友?就因為我的奶奶是神經病?我想當她孫子嗎?”
“我稀罕和你做朋友嗎?你再敢罵我一句,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萬秋的記憶中,曾經站在玩鬧的朋友邊,他被抛棄了。
萬秋始終站在一邊,什麽都沒有做。
可是在文字中,他卻是和抛棄他并且嫌棄他的朋友狠狠的打了一架。
曾經偶爾會給他一些蔬菜,偶爾會讓他吃一頓飯的村民們,卻在書中極盡惡意的厭惡着,刺耳的話語始終圍繞在他身邊。
“那神經病家的孩子是不是瘋子,把我家兒子耳朵都給咬出血了。”
“肯定是遺傳了精神病,太可怕了,以後不能讓孩子和他玩。”
“他居然搶我兒子的飯吃,我兒子去搶他就把飯全扔給狗了。”
在萬秋記憶中所經歷的一切,從記憶的碎片中呈現出來。
和萬秋知道的完全不一樣。
那些被從文字中呈現出來的,是另外一個陌生的自己。
在寧海和寧巧珍的租房裏,那個他愛惜的家裏。
“老不死的,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我還沒成年,就算是弄死你我也不會怎麽樣。”
“給我錢,如果不給錢,我就去報警!”
而最後,萬秋看到了楊潇雨和楚建樹的名字。
“你們弄丢了我?那我那麽多年過的都是狗屎的日子,都是因為你們弄丢我?!你們覺得現在就能補償我了嗎?你們現在就是補償我多少都是你們應該的!”
“二哥?你有臉自稱我二哥?你難道都不覺得丢人嗎?我現在成這樣,都是你們的錯!”
“楚憶歸,搶了我的生活的垃圾,我要你永遠都不好過!”
“愛?這個世界上愛我的只有我自己!”
無數的,漆黑的,彌漫着腐臭味的液體,萬秋仿佛置身在垃圾堆的中心。
四周都是廢棄的,甚至是被惡意損壞的垃圾。
那字裏行間的戾氣,咒罵,憤怒,鋪天蓋地的傾瀉到萬秋的世界中。
曾經覺得美好的記憶,正在被褪去甜蜜的糖衣,在這一聲聲詛咒聲中露出了令人作嘔的惡臭。
是不對的。
這些是會被憎惡的。
他應該是,學會這樣的反應的。
被無數的惡意充斥着的萬秋,無法抵抗從這些文字中傳來的情緒。
它們似乎是腐爛的魚蝦,滿載着惡意想要觸碰萬秋,讓萬秋永遠染上揮之不去的刺鼻的氣味。
——我詛咒你們。
萬秋抱住了自己,捂住了耳朵。
不敢再去看那些文字,不敢聽任何的聲音。
奮力的,卻絲毫沒有辦法的抵抗着,萬秋想要拒絕,卻怎麽都掙脫不開。
痛苦到絕望的,令人窒息的世界,一點一點的收緊着,想要撕碎他的靈魂。
別過來。
萬秋無聲的祈求着。
別過來。
可這一次,萬秋卻不知道應該祈求着誰了。
——
萬秋發燒了。
半夜楊潇雨注意到的,立刻就送到了醫院。
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治療,可萬秋卻一直在睡覺。
比起睡覺,更像是在昏迷一般。
萬秋連續睡了兩天,一直都醒不過來。
楚家所有人都驚動了,萬秋的狀态太奇怪,怎麽都查不出來原因。
楊潇雨擔憂着,憔悴了太多,一直都在萬秋的身邊,往日精致的外貌都不複存在。
萬秋的各項生命體征一直都在正常的範圍內,卻睡不醒。
除了楊潇雨,楚家的人基本都會在病房裏,等待着任何時候都可能出現的問題。
誰都沒能預測到這件事對萬秋的影響會如此巨大。
楊潇雨的精神狀态很差,楚建樹強行給人喂了藥,讓楊潇雨睡在萬秋的旁邊。
已經在寒假中的楚憶歸,也沒有離開萬秋的身邊。
照顧着萬秋,也照顧着楊潇雨。
楚憶歸凝視着在半昏迷中的萬秋,卻抱着更加難以言喻的心情。
他放任了自己對萬秋擔憂的情感,卻惹來了禍端。
他或許應該順從萬秋的意思,讓那一次聚會安然無恙的度過。
或者在發現異常的時候,再一次引導萬秋,去忽略這件事。
為什麽什麽都沒做呢?
楚憶歸始終不知道,他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思放任了這件事。
楚憶歸坐在萬秋的病床邊,小指悄悄的勾住了萬秋的手指。
平靜的。
可楚憶歸卻仿佛在喧嚣中,那些混亂的不斷斥責他的言語,時時刻刻的響徹他的耳邊。
偶然之間,萬秋的手指動了一下。
像是只是夢中的抽搐,可就僅僅是這一下小小的觸碰,卻讓楚憶歸陡然打起了精神,去注意萬秋。
萬秋睜開了眼睛。
在清晨的暖陽照耀到雪白的病房內,将萬秋的全身都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
萬秋的瞳孔中,沒有焦距,滿是迷惘,仿佛還沉浸在夢中。
楚憶歸屏息凝神,時時刻刻的注意着萬秋的最細微的變化。
萬秋的眼珠緩緩轉動,看向了楚憶歸。
楚憶歸這一刻,甚至忘記了要呼吸。
那雙眼睛,仿佛是在經歷了暴風雨的洗禮,可最終還是留下了最澄澈的光芒,如同風雨後偶然沖破了雲層的陽光,照耀出了一片淺淺的彩虹。
楚憶歸不自覺的握緊了萬秋的手。
萬秋張開了嘴,但是卻沒有聲音發出。
但是楚憶歸看懂了。
那是在說熟悉的字眼。
卻是楚憶歸不理解的話。
——對不起。
萬秋的眼中,如同被冷凍的透明水瓶回到了充滿陽光的溫暖世界中,看不見的冰涼正在從內到外的散發出來。
水汽越聚越多,最終順着萬秋的眼角滑落。
淚水不斷的落下,像是在釋放凝結在萬秋眼底深處的冰涼。
楚憶歸只是看着,做不出任何反應。
“寶貝?寶貝醒來了嗎?”突然從旁邊的陪床上,楊潇雨支撐着身體,看到了萬秋睜開的雙眼。
萬秋看向了楊潇雨。
“寶貝,你吓死媽媽了。”楊潇雨撲倒了萬秋的身邊,雙手捧着萬秋的臉頰,反反複複的看着,生怕這是自己的幻想。
楚憶歸讓開了位置,站在了一旁,卻看着萬秋。
“不哭,為什麽寶貝要哭呢,不怕,媽媽在這裏。”
楊潇雨不斷的安撫着萬秋,撫摸他的臉頰,觸碰他的額頭,親吻他的眼淚。
可萬秋沒有悲傷的表情,平靜的眼睛,卻無法停下眼淚。
好像在哭的并不是萬秋一般。
萬秋哭了很久,即便楊潇雨怎麽替萬秋擦拭,都未曾停止。
那在楚家所有人的努力之下恢複了不少生機的萬秋,像是被割裂了靈魂,回到了曾經最懵懂的模樣。
萬秋眼淚很久才停止,通紅着眼角,安靜的仿佛需要上發條的玩具,無法自己行動。
楚憶歸站在一旁,反複思索着。
卻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為什麽萬秋在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