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一定會做到。◎
江老爺子暗示了好幾回, 但大孫子和大孫媳婦油鹽不進。
大孫子是不聽他的,他說東,人家就說西, 等到他急了, 人家拿起酒杯,酒杯壓得很低,和他輕輕一碰。
而大孫媳婦,平日裏看着聰慧, 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麽了,非要盯着她炒的那盤菜不放。
炒的青菜好不好吃, 是鹹了還是淡了, 壓根就不是重點!
緊接着,他的二孫子、三孫子和小孫女也将關注點放在這盤青菜上。
仨孩子都是一副把心一橫硬着頭皮上的表情, 但吃了幾口菜,這“視死如歸”的神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三根大拇指,誇他們小嫂子呢。
江奇摸着自己的良心點評。
小嫂子炒的菜,雖然沒什麽天賦,談不上多美味,但絕對不難吃!
寧荞這才心滿意足。
她就說嘛, 炒盤菜而已,能有多難。雖然以前在娘家被寵得十指不沾陽春水,可基本的自理能力, 她還是有的。不會就學, 學會做飯之後, 至少以後獨自在家時就不是只煮一碗餃子了。簡簡單單的三菜一湯, 肯定不在話下!
江老爺子看着寧荞從迷茫到自我懷疑再到嘴角露出欣慰笑容。
眼看着她終于不再将視線投在這盤菜上, 他才開口,中氣十足道:“荞荞啊,爺爺想說——”
“爺爺,再喝一口。”江珩又舉起杯。
江老爺子拒絕不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細細地品,擡眸看看他大孫子。
這小子,酒杯靠在嘴邊,最多就是打濕嘴唇而已,根本就沒怎麽喝。
老爺子“啧”一聲。
家裏有多出來的屋子,幸好這些天天氣好,寧荞已經提前曬了被子。晚飯後,她去二樓露臺抱了被子,轉身時,差點和江珩撞個滿懷。
江珩伸手扶着她纖細的胳膊,等她站穩之後,将她懷裏的被子接走。
“這個很輕的。”
“我來。”
其實不管她手上提着的東西是輕還是重,只要江珩在身邊,都會接過去。和他在一起,寧荞總是兩手空空,但實在是不知道,江營長究竟在執着些什麽。
不對,是江副團長!
冬天的被子很厚實,江珩單手抱着被子,另一只手牽着寧荞下樓。
小倆口一起幫江老爺子鋪床,鋪得平平整整,再在上面放了個枕頭。
江老爺子坐在客廳裏看報,時不時聽見屋裏寧荞的笑聲。
他望過去,見江珩總是看着她,她笑的時候,他的眼底也會變得溫和。
這夫妻倆的感情看着,比去年在京市幹休所的時候要親密多了。
江老爺子也是很知趣的,去年小倆口結婚還沒多久,他不催,現在眼看着小日子越過越滋潤,孩子們都聽話懂事,他們自己的工作也都很順利,多适合要一個小娃娃。
“江珩,你今晚和我睡一屋,爺爺有話對你說。”江老爺子喊了一聲。
江珩擡眉。
這還躲不過去了。
等到老爺子喊完,江果果就在外邊歡呼起來。
她就知道,只有爺爺能治得住大哥!
小丫頭将腦袋鑽進屋裏,語氣很欠扁:“今天小嫂子就是我的啦!”
江珩回頭要趕人。
可不等他關門轟小孩,江果果自己就跑得飛快。她是跑到二樓卧室,拿小嫂子的枕頭去了。
小丫頭活力滿滿,望着她跑走的背影,寧荞失笑。
再轉回視線,她又對上江珩無辜的目光。
“沒辦法。”她說,“爺爺有話跟你說呢。”
寧荞俯身,将被角扯了扯。
忽地,她被寬大的懷抱擁住。
從這個角度,客廳裏的人看不見他倆。
可寧荞還是一慌,推了推他:“爺爺要看見啦。”
“讓他看。”江珩說。
寧荞唇角的笑意更深:“你是果果嗎?怎麽還耍賴皮?”
“沒有耍賴。”江珩聲音很低。
“那就是撒嬌了。”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
“如果被果果和江源、江奇看見,肯定要刮臉頰說你羞羞臉。”
江珩只是想抱一抱媳婦。
可現在,媳婦越說越誇張,連眼神都帶着揶揄。
江副團長不得不試圖撿起自己的面子。
他揉了揉太陽穴,半倚在寧荞身上。
她伸手繼續推他,而這輕輕一推,他的臉頰正好埋在她的頸窩。
溫熱的氣息撲來。
“你醉了?”寧荞疑惑地問。
江珩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寧荞清了清嗓子,喊道:“爺爺,江珩醉了,您來看看。”
“醉了?才喝多少就醉了,我來看看。”屋外江老爺子的聲音響起。
江珩:……
立即站了個筆直。
江老爺子也不是被人胡亂搪塞就能糊弄過去的老頭,等到晚上,将大孫子喊到自己屋裏,房門一關,這回不暗示了,改明示。
“我們幹休所裏的老頭老太太們,好幾個都當太爺爺太奶奶了。”
“那些小娃娃長得是真機靈,還不會說話,眼珠子從左邊轉到右邊,又從右邊轉到左邊,也不知道腦袋瓜子裏在想什麽。”
“你和我大孫媳婦要是生一個孩子,不管随誰,長得都好看。”
“你說這麽屁點大的小不點,就真跟個人似的,有想法,有主見,多好玩。”
“小不點本來就是人。”江珩說,“再小也是人。”
“你別來給我摳字眼,我不吃這套。”江老爺子說,“我讓你和我大孫媳婦生個孩子這事,你怎麽看?”
江珩說:“過幾年再說。”
“過幾年你都三十了。”江老爺子蹙眉,忽地問道,“你倆到底是誰不想要?”
和自家爺爺讨論這話題,難免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但江珩不和他把這事說清楚,他就得去找寧荞,感受到老爺子對曾孫子曾孫女的向往,寧荞很可能心軟。
可江珩不想讓她為難。
他們已經結婚一年多時間,平日裏夫妻倆的話題不少,偶爾也會聽寧荞說起托兒班孩子們的事,和他們自己未來的小孩。
寧荞如今的精力,全都放在單位裏,對于成為媽媽,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十月懷胎的過程,江珩能照顧好她,但并不是生下孩子之後就大功告成。
即便他相信自己能成為一個好爸爸,可要付出更多心力,在工作上受到影響,做出更大犧牲的,必然是孩子的媽媽。
上輩子,寧荞受了太多的苦難。這一世,他不希望她過早地背上這麽重的負擔和枷鎖。
這樣的想法,也許與家屬院裏很多軍官不同,江珩沒有提過,也不打算以此來說服任何人。
日子是他們自己過的,他們小倆口商量好,就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這一宿,江老爺子聽他的大孫子說了很多話。
其實老爺子早就知道孩子已經長大,可真正面對面,聽他說出堅定而又成熟的想法時,老爺子的神色也變得嚴肅。
“爺爺?”江珩看他。
“知道了。”江老爺子嘆氣,“早點睡吧。”
賀母知道江副團長的職位比自己兒子高,再加上在大院碰見時,他總是一臉冷淡的神色,她便不敢打擾。
不過,江副團長的媳婦可不一樣,人家對着誰都是笑吟吟的,特別讨喜,一看就是好相處的。
賀永言提醒過寧荞,盡量跟他媽保持距離,否則得被煩死。
不過他提醒得太晚,因為賀母已經打定主意,徹底賴上她了。
賀母很客氣,做了什麽好吃的,都給寧荞端過來,上回縫了倆沙發套,還上門問她要不要。
寧荞并不反感這位和自己母親差不多年紀的阿姨,只不過阿姨提出來的請求,實在讓她為難。
賀母讓她盡快約羅琴出來坐一坐,是來自己家、對方家或公園茶樓都可以,看對方認為在哪裏見面更方便。
寧荞也不好怪賀永言或他的母親。
畢竟确實是她一時悶得慌,故意逗賀副營長玩,只不過一不小心玩脫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寧荞向賀母解釋過,賀永言和羅琴真不合适。
只不過賀母擺擺手:“不會的,有啥不合适。我當年結婚之前連永言他爸的面都沒見過,父母一句話,收了彩禮就嫁人,相處幾十年,也沒啥不合适的。你說那叫羅琴的女同志,長相、工作都和我們家永言相配,倆小年輕見個一兩面,熟悉了,感情就處出來了。”
“阿姨,他倆早就見過面了,不止一兩次。”寧荞說。
賀母眼睛一亮:“本來就認識?這就更好辦了!”
“小嫂子。”江奇從外邊回來,看見寧荞,喊了一聲,“羅琴姐來了,說是和你約好要去海邊玩。”
江奇話音未落,對上寧荞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撓頭。
小嫂子怎麽了?
“羅琴同志來找你了?”賀母笑容滿面,“快去吧。”
寧荞沒想到賀母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自己。
她加快腳步往外走,而賀母則同樣加快腳步,只不過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回家去了。
大院外的羅琴看見寧荞,招了招手。
也就只有過年的時候,她倆休息的時間才多一些,早就已經約好去海邊坐坐。至于為什麽要選在海邊,是羅琴這些天被親戚們催得緊,讓她去相親,她懶得去,心裏頭煩得很,到海邊吹吹風,當是散心了。
這會兒她倆碰到面,羅琴就發現寧荞看着不對勁。
寧荞動了動嘴巴,欲言又止。
羅琴是個急性子,催着她趕緊說:“到底是什麽事?你要不說,我今天晚上都誰不着了。”
“有人讓我給你介紹對象……”寧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誰?”
羅琴剛一開口,忽地瞄見大院裏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賀永言,另一個上了年紀,明顯是他媽。
“媽,你着急忙慌地拉我出來,到底想幹什麽?”賀永言有些不耐煩。
“安排好了,都給你安排好了。”賀母笑容滿面,伸長脖子往大院外問,一眼看見寧荞,緊接着将目光落在羅琴身上。
賀母一看見羅琴,眼睛就亮了,使勁将兒子往她跟前拽。
“相親?”羅琴望向賀永言,“你說他?”
寧荞的嘴角抽了抽。
随即硬着頭皮點點頭。
羅琴和賀永言不對付,可她有教養,賀母這麽熱情又友善,她沒好意思轉身就走。
賀母将賀永言帶到羅琴面前,擡眼看見自己兒子板着一張臉,伸手拍了拍他的腦門子:“給我笑。”
賀永言被冷不丁這麽一拍,傻住了。
羅琴倒是因見到自己的死對頭吃癟,“噗嗤”一下笑出聲。
有賀母在場主持大局,賀永言的表現不差,幹巴巴地說了幾句話。
寧荞見狀,往後退了一步,想趁機溜走。
然而她剛一轉身,賀永言和羅琴同時出聲。
“你站住。”
寧荞的脊背僵住,緩緩回頭,勉強露出笑容。
賀母樂了:“你倆說的話都是一樣的,真有默契。”
賀永言和羅琴沒開口。
寧荞把頭點得跟小雞叨米似的:“真有默契!”
這回過年,江源、江奇和江果果笑得合不攏嘴。
因為爺爺給他們仨塞壓歲錢了,用紅紙包的壓歲錢,一摸就不是小數目,仨孩子嘴上說着不要,實則将口袋拉開,等着爺爺往裏放。
等到給仨小孩分了紅包,就輪到江珩和寧荞了。
小倆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們也有?”
對于江老爺子來說,成家的大孫子和大孫媳婦,也還是孩子。
他們嘴上說着自己的負擔不重,其實一家子吃飯穿衣上學都得花錢,這開銷,讓他倆擔着,江老爺子實在是不放心。因此,老爺子給江珩和寧荞包的紅包,可厚實了。
寧荞沒好意思收,倒是江珩直接接過來,連自己的份,一起遞給她。
他知道,收下這筆錢,反倒能讓爺爺安心。
江老爺子在海島軍區大院住着的這些天,寧荞收到安城寄來的信。
這信是她娘家寄來的,她看完信,信封裏還掉出一張照片。
“這是什麽?”
“全家福嗎?”
“哇!小嫂子,你侄子好可愛!”
這是一張全家福,寧陽和焦春雨站在後面,寧致平和常芳澤坐在前面,常芳澤懷裏還抱着孫子,除了小孩第一次見到照相機吓得嘴角下彎,其他人臉上都帶着溫暖的笑容。
一家子人的注意力,都被寧陽和焦春雨的兒子吸引。
小家夥已經七八個月大,能在奶奶的懷裏坐穩,小臉肉嘟嘟的,圓溜溜的眼睛特別明亮。
江果果說,她在家屬院見過這麽多的小孩,就屬小嫂子的侄子長得最好玩。
“小嫂子,他叫什麽名字呀?”
“南南。”寧荞笑着說,“他小名叫南南。”
哥哥和嫂子在信裏寫,等到南南稍大一些,能跑能跳的時候,就帶他來見姑姑。
畢竟姑姑這兒有漂亮的大海,和海灘上細軟的沙子,到時候小不點已經會玩得不願意回家。
江果果很期待,巴不得馬上見到這小家夥。
江源和江奇對小孩兒倒是沒什麽興趣,可清楚小嫂子對娘家人的想念,兄弟倆說着等南南過來,帶他去趕海,抓回一堆小螃蟹,讓南南見見世面。
小倆口和弟弟妹妹們聊得正歡。
忽地寧荞擡起眼,發現爺爺一直沒出聲,她回頭看江珩,有些擔心。
那天江珩與爺爺的談話內容,寧荞是事後知道的。
大院裏其他人催生,寧荞可以當作耳邊風,可爺爺有這想法,她能理解,畢竟是老人家,對于他而言,多子多福的思想很難轉變。
大過年的,寧荞希望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她剛要出聲,可這會兒,大院裏幾個軍官和他們的家屬在外邊敲門。
大家住在同一個家屬院裏,彼此都很熟悉,還常有人打趣,說是大院裏的鄰居們其實比遠房親戚還要親。
每當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互相串門拜年,倒也不會提太重的禮,都是從老家帶來的一些特産。
寧荞和江珩起身招呼大家。
客人們坐下之後,就開始唠起家長裏短。
起初還很和諧,但當一個嬸子瞄見桌上寧家寄來的全家福之後,就聊到南南身上,而後越聊越歪。
好些個人又對老爺子提起催小倆口生個孩子的事,說是他也能早點當太爺爺,享享清福。
寧荞和江珩對視,一臉無奈。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工作再忙,也得生孩子呀,我閨女單位的書記,以前工作也忙,家裏還不是孩子一大堆?”
“你們也得為你們爺爺想想,老人家盼着抱曾孫子呢。”
“曾孫子、曾孫女都成,多生幾個,家裏熱熱鬧鬧的才好。”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江老爺子。
寧荞尋思着該怎樣安撫老爺子焦躁的心情。
而江珩,他擋在寧荞的面前,打算開口換一個話題。
然而,就在這時,老爺子開口了。
“我這日子過得好着呢,早就開始享清福了。”江老爺子說,“家裏都已經一堆娃了,再催着他們小倆口給我生曾孫,鬧不鬧得慌?”
寧荞一怔。
“我好不容易才拉扯大這麽幾個孫子孫女,現在才開始清靜一點,年輕人的事兒,我可不管。”江老爺子樂呵呵道。
幾個軍官和他們家屬都懵了。
上回看老爺子怪想抱曾孫的,現在怎麽話鋒一轉,改主意了?
江老爺子擡眼,望向江珩和寧荞,笑着說:“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路了,就非急着今年得抱上曾孫?反正曾孫子和曾孫女是遲早都要來的,我等得起。”
寧荞的眉心緩緩舒展,唇角揚起。
“這些年,江珩和荞荞辛苦,家裏幾個孩子沒這麽好帶,現在可算是消停了點,他們也得忙忙自己的工作,沒事的時候小倆口一起出門逛逛公園,多好。”江老爺子繼續道,“等再過個幾年,江源、江奇和果果都大了,到時候幫哥哥嫂子一塊兒帶娃,這不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老首長德高望重,他都這樣說了,來串門兒的客人們自然是附和着他的話。
江老爺子笑着聽他們說,擡起眼,望向江珩和寧荞。
就在小倆口盯着他瞅時,老爺子就像個老小孩似的,沖着他們使了個眼色。
小倆口失笑。
老爺子被這笑容鼓舞,還有些臭屁,挺了挺腰板。
這些天,江老爺子一直在回想江珩的那番話,在跟自己做心理鬥争。
他上年紀了,催婚之後就是催生,和大多數老人家一樣。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他也得為孫子和孫媳婦考慮,尤其是孫媳婦。
江珩說,那天安城醫院,寧荞的嫂子被推進産房,整整一夜都沒出來,寧荞站在外邊等,好幾次紅了眼眶,既揪心又害怕。這話如果是別人聽了,興許會說江珩和寧荞太矯情,哪個女同志不生娃?可實際上,江老爺子卻能體會,因為當年他自己的愛人,就是從小被嬌養着長大,後來跟着他吃了苦,生了孩子之後沒養好身體,早早地離開他們。
即便到了現在,江老爺子仍舊盼着當太爺爺。
不過對這小倆口,他很難完全理解,但非常尊重。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既然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就先不生。
他也無謂多說什麽,給小倆口增加心理負擔。
等送走了客人,江老爺子對寧荞和江珩說:“反正我還年輕,等再過個三五年,也不晚。”
老爺子從來就沒服過老,只不過這會兒挺直背脊,說自己還年輕,會不會太離譜?
再離譜,也得順着他的話說,寧荞用力點頭:“爺爺,您還年輕呢。”
江老爺子擡了擡眉:“最多也就三五年,等再久一點,我可就沒耐心了。”
江珩問:“是三年還是五年?”
江果果對自己要成為小姑姑這事已經很有概念,盼着哥哥嫂子趕緊的。
現在一聽,要再等三年或五年,頓時心都要涼了,太久了吧!
寧荞揪揪他的衣角:“你怎麽還讨價還價呢!”
江老爺子氣笑了,搖搖頭:“你們啊!”
年後,江老爺子得啓程回京市。
小倆口帶着弟弟妹妹們一起送他去軍區碼頭,在碼頭還碰見賀永言同樣送他父母回去。
賀永言來送父母,這無可厚非,可寧荞定睛一看,眼睛驟然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你看看。”寧荞對江珩說,“那是羅琴嗎?”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不等大哥開口,立馬用力點頭。
羅琴居然是陪着賀永言一起來送賀父和賀母的。
寧荞看着他倆,一臉震驚。
羅琴倒是很大方,笑着擺了擺手,随後由重新望向叔叔阿姨,聽他們的叮囑。
等到賀永言的父母上船,寧荞立馬将她拉到一邊去:“怎麽回事?你倆在處對象?”
賀永言和羅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邊的關系,這倆一見面就要掐架,怎麽好上的?
寧荞一臉怔愣,但怔愣之餘,又是止不住的欣喜。
如果他倆在一起,将來搬到家屬院,她就有伴兒了。
“你別這麽開心。”羅琴拍拍她的肩膀,“我就是來幫個忙。”
那回在家屬院門口的短暫“相親”,就只是一個誤會而已。不過賀母讓賀永言送羅琴回去,他還是送了。
回去的路上,他倆難得沒有吵起來,心平氣和地聊了幾句。到最後,賀永言問她,能不能幫個小忙。
這段時間,賀永言的父母到處請人給他找對象,到底還是給他造成一定的困擾。賀永言想着,就告訴父母,自己正在和羅琴相處、互相了解,他父母也能消停一下。
他開口時,語氣誠懇,羅琴見自己也損失不了什麽,就寬宏大量地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十餘天,賀永言終于過了個安生年,現在父母要回去了,想再見羅琴一面,他便只好硬着頭皮去找她。
賀永言一直以為羅琴是個锱铢必較的小氣女同志。但實際上,人家很仗義,還真來了這一趟。
現在送走他父母,羅琴轉身:“我先回去了。”
“等、等一下……”賀永言上前。
羅琴停下腳步:“還有事嗎?”
賀永言又搖了搖頭。
羅琴的背影漸行漸遠。
江珩推了推賀永言:“還不追?”
“追上之後,說什麽?”賀永言問。
“請她喝一瓶玻璃汽水呀!”寧荞笑道。
年後,部隊進行公示,江珩正式成為江副團長。
冬去春來,他們家小院的果樹開始發芽,茁壯成長。
江家的大孩子們時常守在果樹邊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龍眼和芒果。
隔壁屋的大毛和茹茹,可不敢再吃芒果了。
因此,當江果果說等果樹成熟,請他們吃芒果時,兩個孩子迅速搖頭,而後望向小丫。
“還是讓小丫吃吧。”
小丫黝黑的臉上,出現一絲腼腆,小聲道:“我沒吃過,甜嗎?”
“你沒吃過,就得小口小口吃,要不然可能也會過敏。”茹茹說。
“她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倆是親兄妹,所以一起過敏。”大毛糾正茹茹的話,“她又不是我們的親妹妹。”
茹茹踮起腳尖,拍拍哥哥的肩膀,讓他俯身。
大毛将耳朵貼在妹妹的嘴巴邊上。
茹茹用小氣音說道:“她不是我們的親妹妹,但她是我們的朋友啊。”
大毛一臉不解地看着她。
“這是寧老師說的。”茹茹認真道。
茹茹崇拜寧老師。
但大毛已經上小學了,他可不會崇拜托兒班的老師。只不過,對小丫好點兒,這一點,他是可以做到的。因為幾個月的相處,他能感受到,邱慧心并沒有刻薄他們。
也許,後媽并不全都是這麽壞。
一九七五年五月的海島,雖尚未入夏,但已經開始炎熱。
這是江源的想法。
江源每天都大汗淋漓的,可問起同桌夏月明還有自己的弟弟妹妹們時,他們卻說這天氣正正好,春風拂面,不冷不熱,希望春風停留的時間能長一些。
江源不這麽認為。
他希望春天快點過去,因為等到六月底,他就能拿到初中文憑了。
這會兒上高中,是由校方選出成績優秀、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學生,推薦進入軍區高中,最後由正式的大紅紙張公示。
但江源想考公安學校。
除了文化分數之外,想要考上這方面專業的學校,還得練體能。
因此,江源每天跟着他哥繞海邊跑,跑得滿頭大汗,想要停下來歇一歇,可他哥卻不允許。
永言哥說,他哥完全是将他當成新兵一樣操練。
江源累得直喘氣,好幾次癱軟在沙灘上休息,帶擡眼對上他哥嚴厲的眼神,只能繼續。
有時候,江奇和江果果會來湊熱鬧。
他們和小嫂子一起,站在邊上,給大哥和二哥鼓勁兒。
其實大哥是不需要他們鼓勁的。
江副團長體能好,就算跑了一個小時再回來,還是臉不紅氣不喘,跟沒事人似的。
江果果搖搖頭:“二哥不行啊,這都跑不動。”
“江源的體能算好的了,都能跟上。”寧荞笑道,“不信的話,你去試試?”
江果果還真去試了。
就這麽一試,她開始懷疑人生。
別說跟上大哥了,就連二哥,她都追不上。
“三哥,你也來跑!”江果果說。
江珩走到媳婦身邊。
寧荞帶了軍用水壺,裏邊灌滿了水,打開遞給他。
仨孩子在海邊奔跑。
寧荞坐在沙灘上,托着下巴,望向他們的背影。
平時看他們一個個都是活蹦亂跳的,可真運動時,三個加起來的體力都不如他們大哥。
相較之下,江源最靈活,在海邊飛奔,誰都抓不住他。眼看着江果果和江奇要回來了,江珩走上前去。
寧荞沒聽見江珩對他們說什麽,但估摸着大概是已經開始就不要放棄之類的話。
因為再回頭去追江源時,江奇和江果果都是耷拉着腦袋,快哭了。
寧荞在吃瓜,笑眯眯道:“多多鍛煉也好,強身健體。”
江珩伸手将她拉起來:“你也需要強身健體。”
寧荞傻了。
她只是來看熱鬧的!
江源想要成為一名公安同志,這目标非常遠大,并且不藏着掖着,整個大院裏的軍人和家屬們都知道。
早在去年,劉麗薇聽說這事之後,就已經開始嘲笑他異想天開。
公安同志是誰都能當得上的嗎?當公安,也得有文化,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去。
然而,她話說得太滿。
在一九七五年的夏天,一個消息傳來——
江源考上公安學校了。
“真的假的?”劉麗薇皺眉。
劉麗薇的閨女懶得理她,跑到大院裏。
此時的大院裏,所有人都圍着江源,他們也在問江源是不是真考上公安學校,只不過,大家夥兒并不是像劉麗薇一般見不得人好。他們和江家每一個人一樣,為江源感到高興。
人群中的小少年,已經年滿十五歲,他眼底的稚嫩已經悄然褪去,變得堅毅有力。
寧荞回想原劇情中的江源。
那時,他為了給她報仇,一時錯手傷人,锒铛入獄時,他眸光黯淡,沒有回頭。
可現在,江源的嘴角高高揚起,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眸光閃亮,精氣神十足。
那個自小敏感、自卑,因母親的抛棄而變得小心翼翼的小男孩,早就已經長大了。
他有了想要追逐的夢想,為這夢想付諸于努力時不再躊躇不前,而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到今天。
寧荞回家,給遠在京市的爺爺寫信。
這段時間,一直是由她負責給老爺子寫信,只不過江副團長很黏人,每回她寫信時,他都要在邊上陪着,補充幾句。
寫給爺爺以及她家人的每一封信,用的都是江珩在剛結婚時送給她的那支鋼筆。
棗紅色的鋼筆用了将近兩年的時間,卻還是很新。
因為寧荞保存得很好。
別說是愛搗蛋的弟弟妹妹們了,就連江珩本人要用她的筆,都要事先打報告的!
江源考上公安學校,學校并不在島上,到時候還得住校,九月份,他收拾好行李轉船出島。
孩子要出遠門上學去,江老爺子不放心,說要送他去。最後江珩拿老爺子沒辦法,和寧荞一起要了一天假期,送江源去學校。
站在學校門口的,基本上都是學生的父母。
就只有江源是被哥哥和小嫂子送來的,他提着行李,心想幸好弟弟妹妹沒來。
不然顯得他多離不開家似的,太難為情了。
江源第一次住校,有期待,也有忐忑。
小倆口陪他進宿舍,幫忙鋪好被子。
送哥哥和小嫂子出門時,江源才後知後覺地開始不舍。
寧荞也舍不得。
她伸手拍拍江源的肩膀:“大孩子啦,要照顧好自己。”
江珩同樣搭了搭他的肩:“好好表現,争取畢業之後成為一名優秀的公安同志。”
江源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一定會做到。
江珩和寧荞當天來回,和江源道別之後,轉船趕回軍區大院。
到家時,江奇和江果果都已經睡了。
小倆口輕手輕腳地上樓。
“等一下。”寧荞說,“我去看看今天幾號了。”
每到十月份,寧荞總是特別關注日歷,基本上從九月份開始,她每天都要守在日歷邊,一頁一頁親自撕去。
十月有什麽特殊的大日子?
江珩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問了也不說,只能随她去。
寧荞小跑着下樓,再次守在日歷前。
現在已經是一九七五年的十月,如果今年的十月,還是沒傳來高考恢複的消息,那她就不等了。
九月過去,寧荞格外上心。
然而,整個十月,又是無事發生。
寧荞用力拍了拍日歷。
像是在喊它醒一醒,也喊自己醒一醒。
“哥,小嫂子在幹什麽?”
“打日歷?”
“為什麽?小嫂子沒事吧。”
江副團長也不明白。
媳婦為什麽要打日歷?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江果果問。
江珩淡淡掃妹妹一眼。
胡鬧。
寧荞瞪了瞪日歷。
高考根本不可能恢複,原劇情作者是瞎掰的!
不等了!
她垮着小臉,氣鼓鼓地轉身回屋。
江果果盯着小嫂子的背影,小聲道:“還是去看看吧?更放心。”
江珩:……
媳婦總和日歷較勁,這狀态,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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