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這是婉拒了?◎
賀永言很不滿地斜了江珩一眼。
聽聽這說的是什麽話?
寧荞生怕江營長這麽煽風點火, 賀永言和羅琴真要打起來,然而兩位同志還是有理智的,一個是軍人同志, 另一個是正經單位的正經員工, 在大街上打架會挨領導批的!
“不打了?”江珩問。
寧荞扯了扯他的衣角。
能不能別再挑事了!
江珩順勢牽住媳婦的手,溫聲道:“我們要先回部隊報到,晚點再回家。”
“那我再玩會兒,晚點回家等你。”寧荞說。
小倆口旁若無人, 其他戰士将腦袋伸出窗戶起哄。
賀永言不起哄,他翻白眼。江營長越來越過分, 對自己說話的時候臉黑得不行, 轉頭沖着媳婦,那叫一個溫柔, 說好的戰友就是家人呢?
賀永言翻着白眼回家,開始使勁兒說江營長壞話。
然而就住江營長隔壁屋的汪副營長忍不住幫忙解釋:“咱一碼歸一碼,說真的,江營長平時對他的家人,臉就是這麽黑,我都看見了,一屋子小孩敢怒不敢言呢。就只有沖着他媳婦說話的時候, 像變個人。”
賀永言沉默,半晌憋住一句:“有媳婦了不起啊。”
恰好這時,江珩打開車門上車。
一車的人立馬不出聲了。
江珩淡淡“嗯”一聲:“就是了不起。”
賀永言:?
可真能耐!
這一次在任務的進行期間, 确實出了些岔子。但江營長在指揮時沖鋒在前, 撤退在後, 被領導看在眼裏。
都說營長升團長是個坎兒,
江營長經此一戰, 受到各級首長的表揚。團裏推薦将江珩任命為副團長時,得到一致通過。
而同時,在戰役中同樣表現極佳的賀永言,被升為副營長。原本的汪副營長則再往上一級,升為營長。
任命是在年底正式生效的,就算年後,江副團長也不過二十六歲,成為了幾位營長中升遷速度最快的一位。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聽說自家大哥成了副團長,頓時美得跟什麽似的。但都快過年了,孩子們也即将再長大一歲,在小嫂子的監督下,已經知道在什麽時候可以嘚瑟顯擺,在什麽時候,得收斂一些。
這一回,還是得收斂,得謙虛,別給大哥拖後腿。
大院裏的嬸子們沒從江家三個孩子們口中得知江珩晉升的消息,好些個是自家家屬說的。但在這大院裏,并不是哪家夫妻倆的感情都這麽好,部隊裏發生了什麽,通通回家和媳婦彙報。
像是劉麗薇和她愛人,他倆沒這麽多共同話題,平時聊的,大多和閨女的學習有關,離了閨女,夫妻倆同坐在一起吃飯時,壓根不知道說什麽。
就這麽憋着不說話,也悶得慌。劉麗薇主動找了個話題,像說個笑話似的,樂呵呵道:“我今天聽淑丹說,江營長升副團了,以後跟你平起平坐。”
錢副團長沒吭聲,低頭扒飯。
“估計又是從江家那三個孩子嘴巴裏傳出來的,仨孩子看着比以前懂事了點,但腦子還是不靈清。江珩才多大年紀?升副團,想得太美了。”
錢副團長擡頭掃了她一眼。
劉麗薇知道她愛人一直都不滿江珩。江珩在團裏風頭太盛,好幾回團長都是直接繞過他這個副團,和江珩商讨作戰計劃。錢副團長表面上樂呵呵誇下屬有能耐,實則根本就不服氣,只是身為軍人的底線,讓他不至于真給年輕人穿小鞋而已。
對上丈夫的眼神,劉麗薇猜測自己這番話說到他心坎兒裏去了。她繼續道:“真是缺心眼,飯可以亂吃,話能亂說嗎?說江珩升到副團長了,他夠格?年紀輕輕,有這個資歷?”
劉麗薇笑着,語氣譏諷,扒拉一口飯。
過了片刻,錢副團長悶聲道:“江珩确實升副團長了,年後公示。”
劉麗薇愣了一下,進了嘴巴的飯一時沒吞下,不小心嗆到喉嚨裏。
她咳得厲害,咳得眼淚都快冒出來,錢副團長嫌棄地捂住自己的飯碗,不讓她的唾沫星子往碗裏噴。
“真的假的?江珩升副團長了?”劉麗薇好不容易才咳完,聲音特別響亮,問道,“那你呢?他是副團長,你是什麽?”
頓了頓,劉麗薇驚喜道:“你升團長了?”
錢副團長難看的臉色,給了她答案。
“好歹你以前也是人民教師,能不能別一驚一乍,聽風就是雨的?”錢副團長沒好氣道,“團裏又不是只有一個副團長。”
劉麗薇還真不懂部隊裏的事,嘴巴張了張,又閉上,最後問道:“你倆誰大?”
“沒有誰大誰小。”錢副團長說,“以後我管常務和內勤,他管作戰訓練。”
錢副團長話音落下,繼續教訓起自己媳婦。
像是平日裏得謹言慎行,別到處瞎得罪人,尤其是部隊裏的事,別一知半解就出去胡說,到時候平白惹人笑話,他可丢不起這個人。
劉麗薇默默地聽着,卻并不心服,腦海中仍回蕩着江珩已經升為副團長的消息。
說是倆副團長平起平坐,但大家都是軍人,年輕一些的管作戰計劃,年紀大的去跑後勤,這看似合理分工,但仔細一想,不還是江珩要高一級?
劉麗薇不樂意了。
自己在部隊裏越混越差,被年輕人搶了風頭,現在沖着她撒氣來了?
劉麗薇也不是什麽忍氣吞聲的婦女,多少有點主見,心裏不痛快,語氣很沖地頂了她丈夫幾句。
這下錢副團長也來勁了。
倆口子越吵越厲害,大院裏不少同志來看,還是他們閨女嫌丢人,把窗戶給關上。
大院裏幾個同志樂出聲。
江營長變江副團長,還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憂的是錢副團長一家,歡喜的,自然是江家小倆口和弟弟妹妹們。
關起門來,三個大孩子嬉皮笑臉地喊他們大哥為“江副團長”。
升為副團,江珩心中自然是高興的,但眼前仨孩子笑得吊兒郎當的,實在是不能不管。
“作業寫好了嗎?”江珩問。
江果果把作業本往桌上一攤,翹着腿,悠哉悠哉道:“早就寫好了。”
江珩的視線望向江源和江奇。
他倆也拿出作業本,遞到他面前。人家都說了,上吊也要喘口氣,作業早就已經寫好了,看大哥還能說什麽!
“江源馬上要考高中,江奇也上初二了,光寫作業怎麽夠?”江珩面不改色。
江源和江奇大眼瞪小眼。
大哥想要訓他們,能變着法兒訓,真是失策了。
三個孩子被轟走了。
就只剩下寧荞一個人。
江珩回頭看着媳婦,剛要說話,忽地寧荞開口。
她笑眯眯地問:“江副團長有什麽指示?”
江家老二、老三和老四瞬間頓住腳步。
他們倒要看看,哥哥對他們和小嫂子有多區別對待!
果不其然,江珩和小嫂子說話,可溫和了,還被她一聲軟軟糯糯的“江副團長”給逗笑。
大孩子們“啧啧”幾聲。
江珩:……
媳婦當然是不能轟的,得哄。
賀永言由連長升為副營長,副營級的軍官可以申請住房,他終于不必再和部隊裏的小年輕一塊兒擠宿舍,開心得跟什麽似的。
只不過江珩的一句話,打破他的好心情。
江副團長說,他還沒成家,申請到的房子不會太大,最多也就兩室一廳。
賀永言去過江珩家,也去過曾經的唐副營長家,他們兩家都是挨着的,兩層青瓦房,可體面了。輪到他,就只有可憐巴巴的兩室一廳了?
但也沒辦法,誰讓他還沒娶媳婦。
賀永言将消息傳回老家,賀父和賀母簡直是在整個村子裏放着鞭炮慶祝。
放完鞭炮之後,他倆提起行李就要往西城趕。
父母不能随軍,但可以去探望兒子,兒子在部隊這麽多年,終于解決住房問題,他們可不得去看一看,要不然就是沖着鄉裏鄉親吹牛,都不知道這牛該從哪裏吹起。
至于房子太小,他倆一點都不在意。反正村裏人又見不着。
再說了,軍區大院幾十平的房子哪裏小?別人想住還沒法子呢。
賀永言的父母提着老家的土特産,浩浩蕩蕩來到軍區大院。
老倆口特別熱情,到處敲門,不出兩天,和整個大院家家戶戶的軍屬都熟了。他們給人家分土特産時一點都不摳搜,家長裏短唠個沒完,最後再順帶提一下自己的最終目的。
“董主任,如果有合适的,記得給我兒子說個對象!”
“書蘭,我兒子特別吃苦耐勞,堅韌不拔,你給他介紹個對象!”
“趙團長,您要是有合适的——”
趙團長笑聲爽朗:“您二老就把心揣到肚子裏去,前幾天副司令還在說這事呢,說得趕緊給小賀解決個人問題!”
賀永言的父母立馬眉開眼笑。
回頭時,他倆看見賀永言,沖着兒子招招手。
但賀永言一臉尴尬,轉頭就鑽進江珩家。
江家一家子人都沒見賀永言露出過這麽窘迫的神情。
這麽盼着娶媳婦的賀副營長,現在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因為他爸媽實在是太熱情,恨不得讓整個大院裏的人都給他張羅媳婦。
“都快過年了,這大過年的,也不讓人消停。”賀永言說,“他們要在島上待十天,這十天,該不會每天都惦記着這事吧!”
“只要你沒找着對象,叔叔阿姨心裏就不踏實。”寧荞笑道。
“找一個對象不就好了?”江珩感慨,“有一句老話叫作,可憐天下父母心。”
賀永言睨他:“還有一句老話叫作,站着說話不腰疼!”
江家弟弟妹妹們都在忙自己的事,但明顯時不時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偶爾再投來一個同情憐憫的眼神。
“永言哥,媳婦很難找嗎?”
“為什麽要找媳婦?”
“真找不到就算了呗……”
賀永言實在是忍無可忍。
盼着娶媳婦這事,平日裏他對戰友們說,沒人會笑話他。可他父母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居然在整個大院将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這讓他怎麽出門見人?
其實賀永言要找對象,并不難。他身材高大、長相周正、風趣幽默,如今還成了副營長,真要相親,也是一相一個準的。但問題是,他急歸急,還是有要求的。
前些天父母來的時候,帶上了一些村裏女同志的照片,問他同不同意。先別說這些小姑娘好看不好看,好些個人,賀永言以前在村裏就認識,他從前和她們沒有共同語言,現在更不會有。
他想找的對象,并不是只圖一個搭夥過日子。真正讓人羨慕的婚姻,還得是江珩和他媳婦或呂良才和他對象那樣,見面的時候有說不完的話,不見面的時候,心裏是滿滿的惦念。
姓江的一大三小,都太煩人了。
這個家裏,就只有寧荞一個人會好好說話。
賀永言便和寧荞商量:“你有沒有什麽姐妹、朋友?給我介紹一個。”
寧荞擡眸:“啊?”
“安城人也行,只要她願意随軍。”
“沒有。”
賀永言思索一下:“咱們島上的就更好了,不算遠嫁,也不必花時間适應海島的環境和氣候。”
“島上的朋友啊……”寧荞回想,“ 那倒真有。”
賀永言一臉驚喜:“她是怎麽樣個情況?”
“比我大三歲,比我高一點兒,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在正式單位工作,平時住宿舍,休息的時候會回家。”
“她父母——”
賀永言的心跳漏了半拍。
寧荞有這麽一個朋友,怎麽不早說?
可真是問對人了。
他想盡快與對方見面。
這樣一來,父母不會病急亂投醫,他也可以如願以償找到真正和自己投契的女同志。
“好好好。”賀永言越聽越起勁,“什麽時候能約她出來和我見個面?”
“我得問她同不同意呢。”寧荞說。
“你告訴她,我很有誠意。”賀永言急切道。
“好,我告訴羅琴。”寧荞笑眯眯道。
賀永言:???
現在這個家裏,連寧荞都不會好好說話了。
真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羅琴是誰?”賀永言的母親來找兒子,沒好意思直接進江副團長家的門,就一直杵在門口等,等到好不容易可以插話時,她笑容滿面,“這羅琴同志聽着是真不錯!”
寧荞回頭看見賀永言的母親,便起身迎她進門。
賀母拍着寧荞的手,越看越喜歡。
江副團長的媳婦長得真好,說話還這麽軟和,可好聽了。她這麽溫溫柔柔的,她的朋友能差嗎?
賀母對寧荞說:“我們家永言的事,就麻煩你了。等這兩天你有空的時候,問問羅琴同志,看她什麽時候方便。”
寧荞傻住了。
她就是和賀永言開個玩笑而已!
賀永言遞來充滿怨念的目光。
江珩的唇角噙着笑,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賀母非常誠懇,說了一大串好話。
寧荞嘴角僵僵的,很難再笑得出來。
真要給賀永言和羅琴說媒?
寧荞有點慫。
他倆是真能打起來的。
寧荞在海島過的第二個年,同樣熱鬧。
因為江老爺子來了。
江老爺子過去帶兵打仗,不喊苦不喊累,現在大老遠從京市趕到西城,又轉船倆小時,同樣是精神奕奕,甚至不用大喘氣兒,身體素質杠杠的。
江老爺子的心情還是很複雜的。
盼着來看孫子孫女和孫媳婦,但真要和幹休所的老同志們聊起來,又擺擺手,說這些孩子們一個比一個糟心,他也沒這麽惦記。
老爺子年紀大了,記性還好着呢,時常想起将近兩年前,孩子們把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場面。
不過,氣歸氣,想念也是真的想念。
這會兒進了家屬院,不少軍屬們都認得他,問了好之後,還和他說起這段時間孩子們的事。
說是江果果考了全班第三,那學習的勢頭,簡直擋不住,年前他們班班主任鄒老師還特地過來,給她獎勵了一塊從供銷社帶來的橡皮擦,鼓勵她好好學習。
還聽說,江奇經常跑到人家國營飯店門口看,說是想進去幫廚,不拿工資都成。國營飯店的經理差點要被他的誠意打動,後來還是寧荞特地去了一趟,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經理轉了話鋒,說要進他們單位,可不是只要懂得吃苦就行,還得拿出文憑。文憑不需要多高,但至少要初中畢業。江奇心裏有了盼頭,每天數着日子過,反正他再過一年半時間就能畢業了,等得起。
再就是江源,自從那次見義勇為之後,他在心中種下想要成為一名公安同志的願望。寧荞和江珩幫他打聽過,警校中專是專門培養公安同志的,專業特別對他的口,但除了文化知識過關之外,還得練體能。因此他也把心沉下來,開始努力奮鬥。雖然大院裏的嬸子們,都說中專難考,他肯定考不上。但江源的這一次,并沒有輕易因別人的話而打消自己的念頭,因為他小嫂子說,如果只因為外人的指指點點就放棄夢想,那麽他的夢想未免太輕了。
這些事,江老爺子根本就不知道。
此時聽了之後,他面帶詫異,眉心微微舒展。
“老首長,您之前沒聽說嗎?”一個嬸子問。
江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嘴硬道:“我當然知道。”
嬸子笑了笑,說道:“孩子們都放假了,現在應該還在家裏,沒出門呢。不過江副團長還在部隊,寧副園長也沒放假,估計得到傍晚的時候,您才能見到他們。”
江老爺子:……
江副團長?寧副園長?
好啊,江珩在信中,根本就沒提過!
老爺子心潮澎湃,是因為激動驕傲,也是因為火氣在往頭頂冒。
這麽大的事,怎麽沒告訴他?
他本來覺得糟心的就只有仨小的,現在倆大的,也光榮加入到糟心隊列中了!
不過,小倆口倒是有點本事。
一個升副團級,一個當了托兒所的副園長……
江老爺子的嘴角,到底還是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江珩和寧荞是一塊兒回來的。
即将過年,小倆口商量着大年三十要吃什麽。今年老爺子要過來,他們得好好陪伴照顧,讓老爺子安心。
“爺爺什麽時候到?”
“信裏說是明天。”江珩說,“到時候我去軍區碼頭接他。”
寧荞點頭:“我也一起去。”
老人家從京市過來,火車都得乘不少時間。老幹部雖是退休了,可福利卻沒落下,幹休所的小夥子陪着他一起搭火車,等到了西城再回去,給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這也讓江珩也寧荞松了一口氣,畢竟來回路途要耽擱數日,他們實在要不到這假期。
江珩倒沒想太多,可寧荞心細,說道:“等再過兩年,江源和江奇也就十六七歲了,到時候讓他們一起負責去接爺爺來島上。”
現在江源和江奇個子雖高,可想法稚嫩,勉強還能用“孩子”來形容。
過兩年,他倆就要真正成為大人了,得考慮畢業後的就業問題。不過看起來,他們倒是早早就定好了未來規劃,不需要哥哥嫂子操心。
“我小時候都沒想過自己長大後要做什麽。”寧荞笑道,“你呢?”
“我從小就想成為軍人,和我父親一樣。”
自從和江珩的感情逐漸變好之後,寧荞聽他提起過童年的好多事。
他會提起父母,也提起弟弟妹妹們的幼年時光。對于和母親相處的過往,江珩不避諱,但也不熱衷懷念。可對于父親,他一提及,就會陷入到遙遠而又美好的回憶中。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江珩就将父親視為自己的目标。他想要和爸爸一樣,成為一名保家衛國的軍人。
寧荞說,他做到了。
“你一定已經成為爸爸的驕傲啦。”
二十多年以前,江珩撫摸父親的軍裝,說要成為像父親、爺爺一樣的戰士。
他母親便拍拍他的小手,說成為戰士有什麽好的,軍人在戰場上沖鋒陷陣,而後英勇犧牲的事,難道在軍區大院裏聽得還少嗎?
當時,才幾歲大的江珩一本正經地表示,就算用生命和鮮血捍衛山河,也是值得的。
江父笑個不停,說他兒子小小年紀就有了這樣的覺悟,長大之後,一定會成為他的驕傲。
現在,寧荞的話提醒了他。
也許,長大後的自己,真的成為父親的驕傲。
落日餘晖之下,小倆口十指緊扣。
他們踩着夕陽回家,卻不想剛一進門,看見江老爺子就在客廳裏坐着,還擺着一張臭臉。三個孩子站在爺爺身邊,在偷笑。
寧荞默默地想——
果然是親孫子,江珩臉色冷冰冰的時候,和老爺子可像了!
江果果動作輕盈地溜到江珩身邊:“大哥,你完蛋了。”
在這個家裏,就只有爺爺能治得住大哥。
現在爺爺生氣了,大哥要遭殃,弟弟妹妹們絲毫不同情,甚至想要去找雞毛撣子。
“爺爺,您怎麽提前到了?”寧荞連忙上前。
江老爺子的火氣是沖着江珩去的,看見乖巧的孫媳婦,眉心舒展了些:“就是怕你們特地跑到碼頭接我,耽誤時間,所以故意在信裏說要晚一天到。”
“爺爺,您這麽大年紀了,一個人坐船不安全。”江珩說,“下回寫信要說實話,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麽樣?”江老爺子眼睛一瞪。
“他就跑碼頭蹲着。”寧荞一本正經。
江老爺子被氣笑了。
弟弟妹妹們皺眉,怎麽還笑了?還抽大哥啊!
“你還好意思怪我信裏沒說實話!”江老爺子拍了拍桌子,“孩子們的事太索性,不特意提起也就罷了。我孫媳婦升了副園長的事,你怎麽不告訴我?”
寧荞立馬坐到江老爺子身旁去。
這事她也不站江珩這邊,幹休所裏老同志們的“勾心鬥角”,他又不是沒見過,這麽大的喜事怎麽不告訴老爺子?老爺子肯定得沖着孫爺爺顯擺呀!
“沒告訴您?”江珩想了想,“我忘了。”
江老爺子看着孫子的态度,眼睛瞪得更厲害了:“還有你升副團長的事,也忘了說?”
“副團長在您那兒根本不夠看。”江珩說,“至少得升正團再說吧。”
江老爺子被噎了一下。
他的大孫子,從小就是這德行。別人是報喜不報憂,江珩倒好,喜和憂都不報,除非他明确問起孩子們的事,否則寫的信要多短就有多短,光是問他的身體情況,讓他好好保重。老爺子經常收到從海島寄來的信,但實在沒什麽可期待的,信裏的內容,都不用打開,他都能猜個大概。
“升正團哪裏夠?”江老爺子沒好氣道,“在我這兒還是不夠看。”
“那就等升參謀長,再告訴爺爺。”江珩嚴肅道。
寧荞沖着江珩使眼色。
會不會說話,怎麽還火上澆油呢!
“爺爺,江珩最近忙,而且任命還沒正式下來呢,得等到年後公示。”寧荞說,“還有我升副園長的事,當時單位裏的同事們有點意見,所以他才沒第一時間告訴您。”
江老爺子看着孫媳婦,搖搖頭:“你就是幫他說話!”
“哪有,都是實話。”寧荞笑着說,“江珩寫信只會氣您,下回我給您寫信,把島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訴您。”
這一番話,聽得江老爺子是說不出的舒心。
他的臉色逐漸轉好,還體貼地對寧荞說:“你給我寫信,好倒是好。不過也別寫太長,差不多就行了,畢竟你們年輕人工作忙。”
弟弟妹妹們守在一邊,親眼看着爺爺的臉色越來越好看,最後居然還被小嫂子逗笑了。
江奇幽幽望向五鬥櫃上的雞毛撣子。
可憐的雞毛撣子,沒有用武之地了。
晚上江珩和江奇負責買菜,寧荞帶着江源和江果果收拾屋子。
辭舊迎新,家裏還是得好好整理。江老爺子看着他們一家五個人都像不靠譜的,沒想到屋子還挺整潔,都不用怎麽收拾,也不見灰。
老爺子遠道而來,大院裏的老朋友們都還等着呢。他出了屋,去大院裏轉轉。
快要吃飯的時間點,上誰家都不合适,老爺子便只在院子裏溜達。沒過多久,程旅長、傅政委和參謀長都出來了,幾個人在大院裏吹着風。
“還怪冷的。”傅政委說。
“這還冷?”江老爺子說,“你們是沒見識過京市的冬天,大風呼呼刮,吹到臉上,臉都幹得快起皮。”
不少人圍上前,聽老首長說起京市的氣候。
江老爺子繼續道:“那大風天,臉上幹得難受。上回我孫媳婦過來,還給我買了一瓶什麽雪花膏,說抹上去就不難受了。”
“你們說我這老臉,用得上雪花膏?那是年輕人用的玩意兒。這孩子啊……”
“雪花膏是真的稀罕,我們幹休所的老太太們,這把年紀了都還沒舍得用。聽說我孫媳婦給我買了一罐,是真羨慕。”
“不過我也沒舍得用,這回給我孫媳婦帶回來了。”
大院的軍人和家屬們:?
敢情老爺子談的不是氣候,是在炫耀他孫媳婦有多孝順!
江老爺子是海島上的客人,還是人人都要給面子的客。
除了相熟的面孔之外,大院裏幾個年輕媳婦見這邊圍着可熱鬧了,就抱着娃娃出來看。
大院裏的孩子不少,有的在地上跑,有的還被抱着懷裏。
見江老爺子瞅着大院小媳婦懷裏的娃娃看,立馬有人将話題轉到這上邊。
“老首長,您都不催江副團長嗎?”
“催什麽?”
“江副團長和他媳婦都已經結婚一年多了!”
“哪有結婚都一年多時間,還不生孩子的?”
江老爺子沉吟片刻:“他倆忙。”
“就是再忙,也得生娃啊。”
“江副團長今年都二十六了,該當爹了。”
“個人問題還是得考慮的。”
劉麗薇也在人群中湊熱鬧。
聽了他們的話,她搖搖頭。哪家新媳婦進門不是急着生娃的?不生娃,難道是不想生嗎?明顯是沒懷上。
身體弱的小姑娘,懷不上孩子,也不是沒聽說。前幾年大院裏還有一個,結婚好多年,媳婦就是沒懷上,看起來夫妻倆也是和和美美的,可實際上,在大院裏瞅見別人家的小孩,滿臉的羨慕,怪可憐的。
“如果身子不行,還是得好好調養。”劉麗薇說。
“說誰身子不行?”江老爺子的耳朵靈得很,聲音一沉,很有氣勢。
劉麗薇沒膽量接話,躲進人群中,悄悄溜走,心裏嘀咕着,這不是說實話嗎?老爺子還不高興了!
江家廚房裏很熱鬧。
江奇端出好幾盤拿手菜,江源和江果果打下手。
寧荞看着看着,也有點手癢。
平時江奇做飯,她也會在邊上打下手,雖然很少真正下廚,可看得多了,要撒多少鹽巴,放多少醬油,早就已經記得明明白白的。
難得江老爺子過來,還是大過年的,寧荞也想大顯身手。
江珩完全拒絕不了媳婦,在弟弟妹妹們憂心忡忡的目光中,給她洗淨青菜,準備好調料。
寧荞終于争取到機會,沖他們揚了揚鍋鏟,讓他們出去。
上回賀永言過來,寧荞也想大顯身手,不過沒成功,最後将炖到一半的排骨交給江珩,很不負責任。
這一次,炒的是青菜,她的壓力沒這麽大。下廚不是輕省的活兒,雖然江奇樂在其中,但也有累的時候,她想幫忙減輕負擔。
廚房裏傳來噼裏啪啦的響聲,江果果伸了伸腦袋:“會好吃嗎?”
“不會。”江奇說。
江老爺子在大院裏聽了大家的話,說是要回家,催一催大孫子和孫媳婦。
畢竟老首長年紀大了,對抱上曾孫子還是很盼望的。
吃晚飯時,江老爺子望着一桌子好菜,胃口大開。
他大孫子話倒是不多,可用行動表示對爺爺的歡迎,特地買了一瓶酒,陪着爺爺小酌幾杯。
江老爺子一臉欣慰:“真是長大了。”
“爺爺,我也長大了。”江奇吞了吞口水,“我也想嘗嘗。”
“不行。”寧荞說,“小孩子不能喝酒,喝了會變傻。”
江奇問:“我們班張華茂次次考倒數第一,是不是因為喝了不少酒?”
江珩敲了敲老三的腦袋。
江奇同學最近在學業上有所進步,開始對替代他成為倒數第一的同學陰陽怪氣了。
“嘗嘗我做的菜。”寧荞說。
江珩夾了一筷子青菜,吃了一口。
“怎麽樣?”寧荞問。
“好吃。”江珩現在除了誇獎,還學會形容了,認真道,“又香又脆,火候正好。”
“我也試試。”江老爺子也伸筷子。
江源伸了伸手想要阻攔,一臉為難。
別聽大哥的!
哥哥對小嫂子的吹捧,特別不實在。
是真的……
弟弟妹妹們為了維護小嫂子的自尊心,最終還是沒攔爺爺。
他們一臉緊張地望着爺爺,想聽聽他會說什麽。
江老爺子吞下青菜,還尋思着,确實得催個生。
要不然,得等到什麽時候才抱上曾孫子和曾孫女?
“這青菜——”江老爺子遲疑片刻。
“好吃嗎?”寧荞期待地問。
“這菜味道不錯,很适合做給小娃娃吃。”
江老爺子這話題轉得很硬,但好歹還是接上了:“這大院裏的小娃娃,是真多啊……”
江珩應一聲,輕描淡寫道:“托兒班裏的小娃娃更多,明天帶您去看看。”
江老爺子:……
這是婉拒了?
寧荞陷入對自己廚藝的懷疑中,夾了一口菜,若有所思。
她炒的青菜怎麽了?
适合給娃娃吃的青菜……
江老爺子轉頭望向孫媳婦。
就只剩下這唯一的希望了!
“太淡了?”寧荞喃喃道,“果然是淡了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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