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虛張聲勢 ◇
悅禾怒火中燒,無論如何都壓制不住心底的那股火,上面寫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話,真正的原因卻一個字都不寫,再瞧近日的時卿,哪裏像是其所寫的身染頑疾。
她正要将第二封放妻書撕毀,可拿到手中,她卻停了,視線落在上面的字上,又轉身去書架,從中抽出一本書來。
她從書中取出之前那兩位「文玉」所寫的東西,與這放妻書一一對照,終于讓她發現了破綻,這根本就不是時卿的字跡,從最初到現下,時卿一直都在模仿一個人的字跡,她都不用細猜,那個人一定是曦茗。
時卿模仿的雖很契合,但還是有不同之處,曦茗的筆勁有力,字體舒展,而時卿的個別字,多少都透着些随性。
所以之前她不管怎麽對照,是絕對分辨不出來的,因一切也可以用心境的變化來解釋。
證據倒是找到了,只是時卿卻不願繼續做她的驸馬。
想到這,陌生又熟悉的情緒向悅禾襲來,她的心竟有些難過。
這時,門被敲響了。
“扣扣扣——”
司音的聲音傳來,“殿下,是我,你睡下了嗎?”
“進來吧。”
司音推開門走了進去,入眼的首先是散落一地的碎紙。再就是悅禾那似蹙非蹙的眉,一路往下,臉上寫滿了不悅。
空氣中隐隐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悅禾看向司音那裝着袖箭的手臂,“怎麽回事?是不是又複發了?”
雖已處理過傷口邊緣,又換了衣裳,但那股血腥味還是揮之不去,司音也不隐瞞,“是驸馬爺,她将雲兮山莊的追魂軸給了我。”
若要換掉那七煞軸箭,是要削肉的,再瞧司音的臉色極為不好,悅禾道:“你先坐下說話。”
“多謝殿下。”
司音将衣袖掀開,亮出銀色的追魂袖,又将曦茗所言盡數道出。
末了,司音道:“現下來看,驸馬爺必定是想要做些什麽,只是司音愚鈍,猜不出。”
悅禾拿起那封放妻書,“她想與本宮和離。”
司音怔了怔,又覺自己來對了,“想來驸馬爺并非是真的想要與殿下和離,不然也不會與司音說那番話,更不會為司音換上更為厲害的追魂袖。”
悅禾心中的怒意得以平息,甚至湧上些許欣喜,“虛張聲勢,是在詐父皇,也是在詐本宮。”
“詐陛下,司音能理解,可為何要詐殿下?”
悅禾淺笑,并不回答司音的問題,“現下看來,我與她倒是達成了一致,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了。”
既然悅禾不願回答,司音也不會傻傻地去追問,“那殿下打算怎麽做?就這麽随驸馬爺的意,與驸馬爺和離了?”
拿着放妻書的手在空中晃了晃,随後捏上了另一端。
“嘶——”
悅禾将放妻書撕得粉碎,又扔于桌上,她喚了一個丫鬟進來,“将這東西拿去給驸馬,告訴她,這樁婚事是父皇賜的,若想與本宮和離,可禀報父皇處置。”
那丫鬟将碎紙撿起,“是。”
“另外,明日本宮要去游湖,讓驸馬陪本宮一起去,她倘若不願去,本宮就命人架着她去。”
“是。”
悅禾對司音道:“你也去歇息吧,好好養傷。”
“司音告退。”
曦茗背靠着門,又擡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主子放司音姑娘回去,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時卿的目光緊鎖弓弩,又拿出一盒有毒的銀針,她漫不經心道:“擔心什麽?”
曦茗道:“這個時辰,悅禾公主想必已經知道了。”
時卿打開蓋子,往弓弩裏倒了滿滿一盒,“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她這麽聰明,我本也沒想過瞞住她。”
“所以主子的目的也達到了,想悅禾公主向主子示好。不過主子就這麽篤定悅禾公主會如主子所願?萬一這火不僅沒燒着,主子反而引火燒身,又或是這火燒着了,但卻一下就撲滅了。”
時卿輕輕一甩,銀針自弓弩飛出,穿透對面的凳子,又紮在地上,“有些人心裏的火不會輕易燒起來,但只要燒起來,那便是撲不滅的。”
話音剛落,時卿又道:“曦茗呢?曦茗心中的火,可曾為誰燃起過?”
曦茗不免想起「她」來,果真如悅禾公主所言,無處可訴,亦無法緩解,她深吸了一口氣,将心底的憂傷壓下,冷聲道:“主子心中的火燒得太旺了,烈火忌旺,當心将自己燒着了。”
時卿不怒反笑,看來嘴硬的,也不止她一個。
一丫鬟忽然闖入視線,曦茗見後,又将目光移開。
丫鬟進屋後,向時卿行了個禮,“驸馬爺,這是殿下讓奴婢送來的。”
時卿看着托盤上的碎紙,雖心知肚明,但演戲還是要演全套,“這是什麽?”
丫鬟道:“殿下只說是驸馬爺的東西。”
時卿的臉色微變,“她全給撕了?”
“殿下說,這樁婚事是陛下賜的,驸馬爺若是想與殿下和離,可禀報聖上,讓聖上做決斷。”
“我的事,與齊皇有何幹系?我和不和離,還要經過齊皇的允許,是嗎?”
語氣中,帶着明顯的怒意,但更多的卻是嚣張,是一種近乎目中無人的嚣張,可放在雲兮山莊莊主的身上,又合情合理。
無形的壓迫感讓丫鬟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低下頭道:“驸馬爺息怒。”
“放心,我知你只是個傳話的,不會拿你怎麽樣。”時卿收回目光,繼續把玩着手裏的弓弩,“東西也帶到了,出去吧。”
“殿下還說,邀驸馬爺明日游湖,請驸馬爺務必赴約。”
“我若是不去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丫鬟脊背發涼,更冒出不少冷汗,“殿下說,若驸馬爺不去,那..那就..就架着驸馬爺去。”
“啪——”
手中的弓弩被時卿甩在了桌子上,發出一道響聲,吓得丫鬟身子一抖,只差跪在地上了。
屋裏靜悄悄的,屋外的風卻呼嘯而過,在丫鬟心中多添了幾分懼意,都說福公公最吓人,她覺着其實不然,分明驸馬爺才是。
就在丫鬟快被折磨得無法呼吸時,時卿開口了。
“你去回她,說我知道了。”
“是,奴婢告退。”
丫鬟快步離開,就差直接跑了,曦茗搖了搖頭,一眼就能看穿的人,也虧得齊皇拿她來做眼線。
“不若主子明日就別去赴約了,看看悅禾公主是如何将主子給架着去的,倒也省了走路的力氣。”
聽起來是打趣,但更多的卻是在嘲諷她,曦茗是惱了,惱她方才所說。
“曦茗。”
随着時卿的輕喚,曦茗扭頭看向她。
“你可知你現下的行為叫什麽?”
曦茗并不接話,她知時卿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時卿眼中帶着笑意,“叫惱羞成怒。”
曦茗瞥了時卿一眼,“主子現下的行為,曦茗也能找到一個更為貼切的詞。”
“什麽?”
“寡廉鮮恥。”
時卿笑出了聲,“這你倒冤枉我了,我可是什麽都沒想。”
“曦茗也什麽都沒說,主子解釋,不是欲蓋彌彰?”
得,她若是再說下去,曦茗指不定又要說出些什麽來了。
時卿起身道:“不與你說了,我該歇下了,早些睡,方能早些起來,萬一明日悅禾公主真的架着我去,那可如何是好,曦茗你也去歇着吧。”
曦茗也不再跟她貧了,只看了她一眼,便離去。
皇宮。
“啪——”
手中的蓮子羹被皇帝扔了出去,碎片與羹湯散落一地,一旁的宮人吓得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福公公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息怒?你讓朕如何息怒?”
見皇帝要發作了,福公公忙揮了揮手,示意宮人全都出去。
待屋裏只剩下他二人時,皇帝怒道:“梅莊的人還沒追查到,便出了這檔子事兒,讓朕如何能息怒!”
“陛下,悅禾殿下不是将放妻書撕毀了麽?那這也沒有和離,只要驸馬爺不将放妻書送至陛下面前,那一切都可挽回。”
“挽回?怎麽挽回?她時卿都敢威脅朕,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依奴才看,驸馬爺對悅禾殿下,還是有情的。”
皇帝冷笑道:“有情會寫放妻書?”
“正是因為有情才會寫放妻書,不然就是休書一封了。”見皇帝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福公公又趕緊道:“若是無情,又豈會管悅禾殿下的名聲?”
皇帝想了想,“你說的倒也有一番道理,難道她是知道了那碗絕子湯?”
“依奴才看,多半就是這個,時卿是老莊主的獨子,身上自然有傳宗接代的責任所在。倘若悅禾殿下遲遲懷不上子嗣,時卿如何向老莊主交代,之後又能将莊主之位傳給誰?”
皇帝不免有些後悔起來,本以為已經能掌控時卿了,卻沒想到僅僅一碗絕子湯,便讓時卿生出了和離的心思。
皇帝一聲輕嘆,“你當初為何不攔着朕?”
“當時是奴才想得不周,但陛下已有梅花令在手,又何懼她時卿?”
見皇帝的臉色恢複如常,福公公又道:“只等着梅莊找上門來,屆時陛下便會是第二個時瑁之,哦不,是比時瑁之都還要厲害千倍萬倍。”
皇帝龍顏大悅,“小福子,還是你能哄朕開心。”
福公公繼續獻媚道:“奴才是實話實說,陛下是天子,又豈是旁人能比的。”
“看來現下也只有先動動時卿了,至于悅禾那邊,只要她能夠在朕號令梅莊前,穩住時卿,無論要什麽,朕都給她,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