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相思之局 ◇
盼兮悠閑地坐在長椅之上,纖細的玉指取過一杯沖泡好的茶,又輕抿一口,茶香在舌尖萦繞,不禁讓她的心情大好。
司音躲在柱子後,目光緊緊跟随盼兮,就沖這一舉一動,處處透着優雅,豈會是出自尋常百姓之家。
看來殿下是猜對了,盼兮的身份果真不一般。
視線中突然闖進一人來,司音慌忙躲了起來。
盼兮瞥了時卿一眼,笑道:“吃了閉門羹?”
見她不吭聲,盼兮打趣道:“自己招惹出來的,都哄不好了?”
盼兮為時卿倒了杯茶,“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怎得還不高興了?”
時卿在其身旁落坐,“我哪裏有不高興,效果出奇的好,我高興都還來不及。”
盼兮笑了笑,現下不承認也沒關系,但總有承認的那一天。
時卿想起了悅禾所言,“不過,一夜操勞是何意?”
她何等聰明,一下便聯想到了那張床單,柳眉微皺,“母親你..”
怪不得啊,悅禾的喜怒向來都不形于色,即便是明面上的,也都是她想讓對方看到的,這樣一個人,又豈會有這麽大的動靜。
越是聲勢大的舉動,越能掩蓋內心的真實想法。但這回卻不一樣,悅禾雖是故意如此,因她卻真切的感受到了那被壓制的怒意。
母親是助了她一臂之力,可這樣實在是太冒險了。
“母親,你這麽做,會暴露我的身份。”
一旦盼兮暴露,那她是女子的身份,也會被悅禾輕松猜到。畢竟普天之下,可沒有哪個男子,會在娶妻後,還與母親睡在一個屋裏,再者那個「落紅」,也會被确認為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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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兮道:“怎麽,你害怕了?”
“那倒不是,若非齊皇多事,誰想一腳踏進這個污濁之地。”
盼兮抿嘴輕笑,“小阿卿,我還當你是改了嘴硬的毛病,沒想到是我原先看錯了。”
“我哪裏嘴硬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小阿卿下回,還是別用為好。”
被戳穿了心思,時卿的臉有些微微泛紅,“我..”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因任何解釋都沒有意義,都顯得是欲蓋彌彰。
“小阿卿,也怪我平時未教你這些,你爹當年所贈,皆為我所喜,不若你也效仿效仿?說不定就能将悅禾公主給哄好了。”
時卿一聲輕笑,“怎麽送?把我這顆項上人頭送給她?”
盼兮抿了抿嘴,故作認真道:“為博紅顏一笑,甘願赴死,倒也能成為一段佳話。”
時卿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母親,你就別打趣我了。”
盼兮微微轉動着茶杯,目光看向了遠處,嘆道:“情這一字最難琢磨,以為設了相思局,但殊不知,自己也已是局中人,困住旁人的同時,也困住了自己。”
“母親是覺得我這個法子不好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念之間,一念之差,好與不好,随心而定。”
“母親今日這是怎麽了,怎會有如此感嘆?”在時卿的記憶中,盼兮鮮少感嘆些什麽,不免打趣道:“莫不是母親這回出現,是要去還情債了?”
情債啊..
盼兮不免想起那個人來,背了這麽些年,也該是時候去解決了。
盼兮斂下心神,指尖輕點時卿眉間,假裝嗔道:“現下是在說你的事兒,怎麽還扯到我身上來了。”
盼兮話鋒一轉,“不過,這悅禾公主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
時卿打趣道:“怎麽,想讓她給你磕頭敬茶?”
“那倒不必,雲兮山莊不整這套虛禮,當年我也從沒給我婆婆敬茶。”
“是是是,誰敢讓您敬茶。”
趁母親還沒走,時卿趕緊問道:“母親是否與齊皇相識?”
“他呀..認識。”
“母親與他曾是朋友?”
“朋友?呵,不過是個僞君子罷了,讓人瞧了都生厭,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皇子,可惜武功不行,人也蠢了些,皇子身上的壞毛病更是不少,還有那過世的燕帝,也是一丘之貉,我不願同他們玩。但他們卻總纏着我,怎麽都趕不跑,平日裏更是沒少鬥,實在是煩人,再後來,朝中動蕩,他們便各自當皇帝去了。”
與時卿原先想的一樣,齊皇果真是觊觎母親。
時卿道:“江湖傳言,當年在洛陽城的湖邊,顧盼一夜連殺了數十口人,這究竟是誰在栽贓母親?”
“你是說那件事啊。”盼兮将茶杯緩緩放下,“當年那個僞君子本欲許我為後,可我又豈會看上這等廢物,他也攔不住我,我走時便打傷了幾個人,許是他恐傳出去失了面子,便殺人滅口吧。”
“說起來,我已許久未見他了,他現下是怎樣一副尊容?”
“老了,頭發白了,只比那些老者好上稍許。”時卿柳眉微皺,“母親說的老朋友,不會是他吧?”
“他可不配。”
時卿點了點頭,放心了稍許,她又問道:“那母親可識得悅禾?”
“識得呀。”
“何時識得的?”
“昨日街上。”
..
既然在此之前不曾相識,那這就奇怪了,為何悅禾對母親的執念會這般深?
“母親可曾去過後宮?”
“我去那裏作..”盼兮停了,因她想起了一個人,而她也沒必要跟時卿隐瞞,老實道:“去過。”
“那母親可與楚貴妃相識?”
盼兮不解道:“什麽楚貴妃?”
“就是悅禾的母親。”
盼兮搖了搖頭,“我那回是去尋人的,但在後宮之中,我意外遇到了一個人。”
“誰?”
“想來是一位後妃,同我一樣,生得極為招人,讓人移不開眼。”
盼兮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臉,雖戴着人皮面具,但她自己的容貌,已經刻入腦海。
雖早已見怪不怪了,但時卿難免還是白了她一眼,“母親生得傾國傾城,又哪裏有人能與母親相比。”
“若小阿卿能換個表情,興許我聽了會更加歡喜。”
盼兮起身道:“好了,不同你鬧了,我去瞧瞧小阿月,都出去好一陣了,怎麽還不回來。”
時卿颔首,後背又靠在長椅上,欲閉目養養神。
盼兮還沒走幾步,便頓住腳步,又扭頭看了看時卿,再想到悅禾,莫非她見到的那位後妃,就是時卿口中的楚貴妃?
而悅禾則是「她」的女兒?
盼兮搖頭輕笑,還真是緣分。
悅禾坐于主位,自那「游醫」将所知道的盡數道出後,她便一直未開口,房間內壓抑得可怕,就連恒王的呼吸都放慢了許多,而「游醫」更是大氣不敢出一個。
恒王沖「游醫」使了個眼色,那「游醫」壯着膽子道:“事情便是如此,奴婢這裏有貴妃娘娘當年所寫的一封信,這些年來,奴婢一直被人追殺,隐姓埋名,更換了不少地方,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夠有機會将它交于小主子,幸在恒王殿下找到了奴婢,奴婢如今即便是死了,也不負貴妃娘娘臨終所托。”
悅禾焦急道:“快呈上來。”
悅禾接過信,拆開來後,只一眼,便使得她指尖微顫,眼眶中的淚水迅速累積,她的情緒十分激動,聲音近乎帶着哭腔,“這是母妃的字跡..是母妃的字跡。”
淚水滑落,滴到了信上,字跡竟被淚水打濕,逐漸變得模糊。
恒王做了個手勢,示意「游醫」出去。
待她走後,恒王安慰道:“皇妹,貴妃娘娘..薨逝多年,她若泉下有知,也定不願你太過傷心,她那麽善良的一個人,先走了一步,也不過是去極樂安康之地享福罷了。”
随着悅禾的點頭,淚水再度滑落,這強忍着不願哭出聲的模樣,讓恒王的心開始抽痛,他心疼了。
他走上前去,張開了手,想将悅禾摟入懷中。
悅禾輕拭眼角的淚滴,又坐回主位之上,因此躲開了恒王的懷抱。
恒王尴尬地收回了手,“貴妃娘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妹你了,今時今日,能為她複仇的,也只有你,皇妹定要保重好身子,切莫傷心過度,此番才能達成心願,為兄也定會一直助你、陪着你。”
“多謝皇兄。”
恒王放軟了聲音,“皇妹,時卿是雲兮山莊老莊主的孩子,她絕非良人,萬萬不可托付,還望皇妹想想貴妃娘娘的死,切莫被眼前的虛假情愛所蒙蔽了雙眼。”
悅禾擡眸,“皇兄這是何意?”
恒王直接道:“皇妹是否已經懷了時卿的子嗣?”
悅禾不解道:“皇兄為何有此一問?”
“今日用早膳時,皇妹..”
悅禾了然,“皇兄誤會了,我并未懷有時卿的子嗣,也絕不會懷她的子嗣。”
見她說得十分篤定,恒王的心放下不少,“如此便好,今日我還有要事處理,便先回府了。”
“皇兄慢走。”
悅禾臉上還挂着淚痕,恒王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去。
恒王一走,司音便回來了,又見悅禾這副模樣,擔心道:“殿下這是怎麽了?”
悅禾不語,她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痕跡,将手中的信遞給了司音。
司音接過,她滿眼震驚,“這是貴妃娘娘的字跡!”
細看之後,司音道:“當年老莊主一句話,便讓陛下賜了貴妃娘娘死罪?”
悅禾臉上哪兒還有方才那傷心的模樣,“可笑。”
“此信有疑?”
“他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竟敢模仿母妃的字跡。”悅禾随手将帕子放在了桌上,“母妃雖常喚本宮舒窈,可她在寫信之時,只會寫上一個舒字,因整日相伴的緣故,母妃給本宮寫信的次數寥寥,本宮也曾好奇,便問過母妃,母妃說是一種祝福。”
悅禾頓了一下,又道:“這是本宮與母妃的秘密,旁人是不會知曉的。”
“故殿下憑借信上開頭的舒窈二字,便斷定這封信是恒王杜撰的?”
悅禾緩緩道:“不止,你再瞧那信,紙張雖泛黃,但上面的字跡卻格外清晰,生怕本宮看不出是母妃的字跡,那宮女說一直被人追殺,隐姓埋名,更換了不少地方,母妃已薨逝七年有餘了,試問這種情況之下,是如何将信保存完好的?又是如何讓它一點污漬都沒沾染上的?”
司音恍然,“殿下英明,司音竟也險些被恒王給騙了。”
悅禾眼中帶着不屑,“低劣的把戲,又或是他在賭,畢竟常人在知曉母親被人害死後,又如何能保持原先的理智。”
司音拱手道:“但恒王想不到,殿下非常人,又哪兒是他能算計的。”
“不過信是假,但那宮女所言,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悅禾閉上了眼,又示意司音出去。
司音剛轉身,悅禾便道:“驸馬她..”
司音面向悅禾,等了一陣都不見悅禾繼續。
悅禾想起在餐桌上的事,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快,她冷聲道:“在做什麽?”
“驸馬爺與盼兮姑娘交談了幾句,随後便坐在長椅上小憩。”
“本宮知道了,退下吧。”
“是。”
齊國皇宮中。
某間宮殿突然傳來一陣鈴铛聲,聲音一直在持續。
貴妃榻上的女子猛然睜眼,她顧不上穿鞋,光腳跑了過去。
女子驟然擡首,看着還在持續跳動的鈴铛,頃刻間便濕了眼眶,內心欣喜萬分。
這鈴铛就像是死物一般,挂在這兒多年,她本以為在有生之年,它再也不會響了。
女子取下鈴铛,看着它在掌心跳動,她是又哭又笑。
沒錯,是那個人,是她回來了..
她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