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着上紅裝 ◇
将曦月打發走後,悅禾倒也沒再折騰她了,飯菜變得可口,一切與苦瓜有關的東西都被撤下,雖不知她打的是什麽主意,但也總算是能讓時卿喘口氣了。
這一日,時卿看着桌上的紅裝,表情很是複雜。
雖然将悅禾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但還是裝傻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夫君不知道嗎?”
悅禾看向她時,那雙含情深眸一下變得具有侵略性。
悅禾又來這一套,時卿豈會上鈎,“還請夫人明示,我該知道什麽?”
悅禾沒有看出異樣來,時卿的眼中既沒有害怕,也沒有心虛,是真的茫然。
“夫君莫不是忘了?”悅禾對上時卿疑惑的目光,笑道:“夫君幾日前說,只要我能消氣,讓夫君做什麽都可以。”
“所以夫人是想我着上紅裝?”
悅禾笑眯了眼,點了點頭。
“夫人就別打趣我了,我為男兒身,又豈能着上紅裝?”
“夫君只穿給我一個人看,又不出府讓外人瞧。”
時卿的臉上帶着一絲尴尬,“話雖如此,但此行為多少都有失身份,煩請夫人換個懲罰。”
悅禾臉上的笑容褪去不少,“夫君不是說,不管我怎麽罰,夫君都甘之如饴嗎?”
時卿是更加尴尬了,她道:“我确實說過此話,但這紅裝..還請夫人手下留情,換個懲罰。”
悅禾并不買賬,她一聲輕笑,“呵,我就知道,不過是哄我玩罷了,夫君哪能真的什麽都随我呀,都道男人最會甜言蜜語,我以為會有例外,而夫君也跟他們不一樣,必定言出必行,沒想到…我竟當了真,想來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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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卿自知理虧,将聲音放軟了些,“夫人,為夫并非是這個意思,只要夫人能高興,我什麽都願意做,只是這着上紅裝多少都…”
見她面露難色,悅禾甩了甩衣袖,“罷了,夫君不願穿便不穿,我也不再強人所難,日後我不犯傻便是。”
在悅禾轉身之際,時卿拉住她的手,是又急又無奈,“夫人你別走,我穿,我穿還不行嗎?”
悅禾板着臉,甩開了時卿的手,“既然覺得為難,夫君也不必如此強求自己。”
時卿笑着道:“不為難不為難,只要夫人不再惱我,這紅裝我換上便是。”
說罷,她拿起托盤上的紅裝,“我這就去換。”
笑顏逐漸展開了些,悅禾道:“這紅裝與男裝有所差異,我來伺候夫君更衣。”
時卿現下可以确定,這可不是簡單的懲罰,而是帶有目的性的試探。
“夫人貴為公主,更衣這種事,又豈能勞煩夫人動手?”
悅禾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時卿搶先道:“曦月不在,勞煩司音姑娘為我更衣。”
悅禾颔首,這樣也好,“司音,替夫君更衣。”
“是,殿下。”
更衣途中,少不了一番打量,但因是姑娘家,多少都會避點嫌。而她裏面又多穿了一件衣裳,故司音也沒看出什麽異樣來。
換好紅裝後,時卿從裏屋走出,神情略顯拘謹,還有幾分不好意思,手也無處安放。
悅禾仔細打量她,“夫君的身段,倒也與女子無異。”
“夫人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不過是在說夫君身材較好罷了,又哪裏是在損夫君。”
“那可需得點些胭脂水粉?”
悅禾微怔,顯然是沒料到時卿會問這話。
時卿笑道:“着上紅裝後,再點些胭脂水粉,如此才能與女子相似,夫人瞧了,應也會更加歡喜一些。”
到底是什麽樣的男子,才會如此縱容她,換上了不願着的紅裝,甚至還要求點上胭脂水粉,只為博她一笑。
見悅禾遲遲不答,時卿又道:“難道不是?”
悅禾回以微笑,“我曾在列傳中看過,說有一男子身為高官,卻仍堅持每日為妻子畫眉,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羨煞旁人,今日我也效仿前人,為夫君畫眉,也願我與夫君,能與他們一樣。”
悅禾拉着時卿至梳妝臺前坐下,又拿起眉筆,為她畫眉,畫的時候也細細打量她的臉,一寸又一寸。
就算悅禾湊得再近,時卿也不怕,因她昨夜重新加固了臉上的人皮面具。而這張面具也與別的不同,下颚兩端由細絲連到了後頸處。除非是她主動撕下,不然旁人根本發現不了。
又畫眉又上妝的,悅禾竟也沒看出異樣來,難道她真的懷疑錯了?
時卿看着銅鏡裏的自己,脂粉痕跡并不重,但臉上也比平日裏多了些血色。
“好看嗎?”
悅禾點了點頭,時卿笑道:“我也覺得,夫人的手真巧,比平日裏慘白的臉要順眼多了,即便發病,也不會再吓着旁人。”
時卿提議道:“不如夫人每日都為我上妝,可好?”
“夫君與別的男子真是不同。”
“因為我肯着紅裝,還有讓夫人為我上妝?”
“是,也不是。”悅禾拿起梳子,為時卿梳了梳背後的頭發,又道:“尋常男子皆因身份,而輕賤女子,對女子之物,不是存了下流心思,便是厭惡,将女子視為玩物,鮮少有真正放在心上的,成婚後,即便再相敬如賓,有多少都會端着些架子,也甚少設身處地地真正為妻子着想。但夫君卻不然,待我極好,也為我着想,我們雖也有過不快,但夫君就是再惱,也不曾對我惡言相向。”
“夫人這般誇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說得是事實,只是夫君這般好,也讓我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時卿不解道:“什麽感覺?”
悅禾望着銅鏡裏的時卿,“如真似幻,只怕哪一日就成為泡影。”
如真似幻是真的,悅禾看不透時卿,說她是裝的,但從其做的事情能看出,她是真心在幫忙,悅禾甚至都能感受到她的真誠,可若真是如此,那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阿玉的消失與再次出現的時機、起初對顧盼的态度、康樂對曦月的敵意、《問情》的不同..
還有許多尚未發現的細節,都化作直覺,告訴悅禾,時卿并不是其表現的那樣。
時卿握住悅禾的手,“夫人別擔心,我就在這裏。”
悅禾回以微笑,又以回握給予回應。
即便時卿已不在意,但這也是夫妻間的趣事,悅禾更并非是想讓時卿丢臉,便命司音讓下人回避。
二人在園中游走,一陣閑談,倒也和諧。
“夫君可會跳舞?”恐時卿會錯意,悅禾又道:“劍舞。”
在齊國,不少世家弟子皆會劍舞。
“說來慚愧,倒也十分羨慕會舞之人,無奈以我的身子..慚愧,慚愧。”
“只是随口問問,今日天兒不錯,是最宜跳舞的,記得母妃在世時,時常為父皇伴舞,父皇曾癡迷舞術,尤其是劍舞,舞得出神入化,二人相互配合,默契十足,尤為精彩。”悅禾笑着,似乎眼前又出現了當年的景象。
“沒想到陛下還有這個愛好。”
“可惜母妃薨了之後,父皇便不再舞了。”
時卿嘆道:“癡迷舞術,卻在伊人逝去後,親手斬斷一切,陛下對貴妃娘娘真是用情至深,九五之尊能做到這樣,也是難得。”
但也可笑,因為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不再舞劍是為了什麽。
悅禾嘴角的笑容中帶着不屑,“九五之尊的感情真是珍貴,只舍棄一些可有可無的,便能讓世人覺得他有情有義,用情至深,母妃雖得到了寵愛不假,但我卻寧願母妃不入那後宮。”
“母妃家中有兩位哥哥,她是最小的女兒,又是嫡出,所以從小便是被捧在手心的,可惜有一日,她上街被微服私訪的父皇撞見,父皇看上了她,将她帶回皇宮,從此被困在深宮中。不僅困住了身,就連靈魂也一同被幽禁在那兒。”
悅禾嘆道:“若沒有入宮,遠離了明槍暗箭、勾心鬥角,平日裏也能四處走走,想來應也不會早早便..”
時卿安慰道:“人若是真的有下輩子,貴妃娘娘定會過上她想要的日子。”
悅禾笑得很勉強,又岔開了話題,問道:“夫君的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鋪墊這麽多,終于開始問了?
“想來我不會跳舞,也源自于母親,我的母親她也不會跳舞,她愛鑽研武藝、琴藝,也會醫術,既像行俠仗義的俠女,也像懸壺濟世的神醫,她曾跟我說,若不是被這個位置所困,她真想仗劍江湖。”
“她心地善良,但卻從不愚善,更明事理,自我有記憶起,她教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尊重,尊重他人,尊重自己。”
“她很美,不怕夫人惱,她是我見過的人裏,長得最美的,古人褒姒西施等絕色,都不及她。”
“她雖是我的母親,但有時又像是我的好友,在她面前,我與她是平等的,無需顧忌,無需礙于禮數,想說什麽便說什麽。若她有錯,我也會指出來,她不會惱羞成怒地斥責,不會以孝道壓人,她會反省,錯了也會真誠道歉。”
“母親雖與父親是青梅竹馬,但卻從不會因此忽視他,也會在我與父親之間平衡時間..”
時卿繼續說着,悅禾在一旁仔細聽,她能感受到,時卿是真的愛自己的母親,在說起時,語氣中甚至帶着些驕傲,若是假話,是不可能會有這種情緒的。
這樣的一個「她」,似乎讓悅禾有些明白,為何山莊的人敬「她」,而時卿也更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