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狗都不吃 ◇
溫熱的藥一路從時卿的口腔,經過喉嚨,再到胃裏,所經之處,皆苦得她頭皮發麻。
時卿知道,悅禾是故意的,以此報複她對悅禾的侮辱。
悅禾臉上帶着笑,又吹了吹勺子裏的藥,“夫君的身子能日益康複,全靠這藥起了作用,夫君定要全部喝光,一滴都不能浪費。”
時卿的目光落在司音身上,見她正死命地摁壓着罐子裏的藥渣,臉通紅不說,勺子也都快被她摁彎了。
這不願浪費一點一滴的勤儉美德,倒不如直接給她藥渣,讓她放在嘴裏嚼。
殘餘的藥汁兒被倒了出來,即便隔着老遠,時卿也能聞到一股子苦味,她後背發涼,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不該調戲悅禾。
時卿強擠出笑容,問道:“夫人還有糖嗎?”
悅禾不答,她将藥喂到時卿嘴邊。
時卿喝下後,苦得她五官近乎分離。
既然躲不掉,那不如一口悶,起碼能少些痛苦。
“這個還是将藥給我吧。”
悅禾眉頭微皺,“夫君不喜悅禾喂你嗎?”
“夫人誤會了,只是夫人整日為我熬藥,着實辛苦,我擔憂夫人太過勞累,不過是喝藥而已,就不必勞煩夫人親自喂我了。”時卿解釋道。
擰起的眉瞬間舒展,悅禾摁下時卿伸來的手,柔聲道:“夫君心疼悅禾,悅禾知道,不過是熬藥、喂藥而已,也不是什麽體力活。何況在尋常人家,丈夫病了,做妻子的,即便不能分擔病痛,也該好生照顧。”
悅禾話鋒一轉,“難不成,夫君是嫌棄悅禾?覺得悅禾會照顧不周?”
時卿忙解釋道:“當然不是,夫人多慮了。”
Advertisement
悅禾颔首笑道:“那夫君快喝吧,還有一碗。”
她特地命人熬了一大鍋苦瓜汁,待苦瓜汁熬出小泡後,又轉至中藥中,加水熬煮,于是便有了這令人苦得頭皮發麻的湯藥。
不過時卿也太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了,除了那微微擰起的劍眉,以及有些朦胧的雙眼外,倒與平日裏相差不大。
藥剛咽下去,時卿便埋頭幹嘔起來。
“嘔——”
悅禾放下手中碗,為時卿拍着背,她關心道:“可是喝急了?”
..
悅禾倒真是會睜眼說瞎話,這哪裏是喝急了的樣子,分明是喝得她想吐!!
悅禾學起了時卿,根本不給她開口回答的機會,“夫君莫要着急,還有不少呢,慢慢喝,沒人跟你搶。”
……
時卿聞之一激動,竟真咳了起來。
“咳咳咳——”
“咳咳——”
悅禾面色焦急,“司音,快倒杯水來。”
悅禾将水送到時卿嘴邊,語氣關切,“夫君,快喝杯水,能好受些。”
鼻腔瞬間湧入一股苦味,時卿正要将拒絕的話道出,悅禾卻趁她張嘴的空隙,将苦瓜汁兒給她灌了進去。
沒錯,就是灌進去的。
入了嘴的東西,再吐出來有失教養與禮數,何況悅禾動作極快,灌完之後又雙目含笑地看着她,讓她不得不咽下去。
“好些了嗎?”
時卿雖沒有開口說話,卻點頭如搗蒜,見悅禾拿着手帕的手向她靠近,她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
悅禾笑眯了眼,拿着手帕在她唇邊輕點,将方才弄出來的苦瓜汁兒擦去。
“夫君既然不想再喝藥了,那便不喝了,反正禦醫也說了,夫君的身體已無大礙。”
時卿高興歸高興,但又恐有詐,這可不像是悅禾呀,她試探道:“真的?”
悅禾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司音,将這些都撤了吧。”
見到司音真把藥都撤了去,時卿這才是松了口氣。即便以她的功力能将藥性全逼出來,但藥總歸是苦的,頓頓喝,頓頓喝,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招架不住,何況方才那一碗,悅禾還特地加了料。
“我從公主府回來時,瞧見禦花園中的月季開了,不若我們去賞花吧,夫君整日悶在屋子裏,也該出去透透氣了,走一走活動活動,對身子也有好處。”
時卿答應後,二人便一道去了禦花園,見這滿園春色,處處飄着花香,心情不禁愉悅許多。
“這花兒開得倒是豔。”時卿嘆道。
“母後愛花,故派了許多宮人打理。”
“原來如此,有這麽多人悉心照料,難怪開得這麽豔。”時卿的目光自花移到悅禾臉上,“不過豔雖豔,一旦夫人站在這兒,他們便黯然失色、自愧不如了。”
悅禾的臉上未見過分的歡喜,卻保持該有的笑容,“多謝夫君誇獎。”
“這可不是誇獎,為夫說的都是事實。”
二人牽着手,四處走了走,随後來到一處涼亭坐下,宮人将早已備好的糕點擺上,微風徐來,花香夾雜着糕點的香氣,讓人惬意的同時又勾起了食欲。
只可惜時卿現在是一肚子「苦水」,是什麽都吃不下,便只能賞賞花了。
但悅禾哪裏會這麽容易就放過時卿,她向司音使了個眼色,“今日忙了些,還未來得及用午膳,正好此處清淨,一邊用膳一邊賞花,豈不快哉。”
時卿隐約覺得有詐,又聽悅禾道:“在熬藥的空隙,我讓禦廚教我做了些菜,也不知味道如何,便想請夫君品嘗品嘗,看哪裏需要改進。”
司音與幾位宮女将菜端了上來,除去一盤賣相還算好的,其餘的菜不是焦的,就是根本沒熟,唯一一條魚,上面擺着蔥姜,但它不僅是生的,就連魚鱗都沒去掉。
時卿深吸了一口氣,卻因此聞到了一股子魚腥味,這些東西,就是喂給狗,狗都不吃吧。
悅禾催促道:“菜都上齊了,夫君,快嘗嘗呀。”
“夫人,我..不餓。”
“我們走了這麽一會兒,夫君也該餓了,”悅禾說着便往她碗裏添菜。
是她失策了,竟不知悅禾打的是這個主意!
時卿慌忙阻止她的行為,“夫人我不餓,真的不餓。”
悅禾笑道:“夫君的身子受不了餓,還是吃些吧。”
時卿挪開了碗,另一只手也去攔悅禾的手,“不了不了,我不餓..”
就在她二人推來推去時,一道男聲突然傳入耳。
“皇妹。”
二人循聲看去,見一男子向她們走來,時卿記得這人,是那日宴會中,令皇帝不快的恒王。
一見到悅禾,恒王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加快了步子,輕喚道:“皇妹。”
悅禾将菜放回遠處,又放下箸,她起身問道:“皇兄今日怎麽有空入宮了?”
“向父皇禀報了些事,後又去鳳儀宮,給母後請了安,本想離開,卻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皇妹與驸馬。”
恒王看向時卿,“驸馬可痊愈了?”
恒王的臉上帶着歉意,“本該前來探望,但因近日政事繁忙,又有些抽身乏術,便不曾前來,還請驸馬見諒。”
時卿假意跟他客套了幾句,又連忙邀他一道坐下來用膳。
因與悅禾有些日子沒見了,恒王便欣然應下。
剛一落坐,時卿便道:“恒王快嘗嘗飯菜,看合不合口味。”
悅禾瞥了時卿一眼,雖知她的目的,卻也并未阻止。
時卿熱情的态度讓恒王覺得奇怪,甚至給他種皇宮是她家的錯覺。
恒王正要落箸,便見這些菜沒一個能看的,更別說吃了,再聯想到時卿那熱情模樣,想來是出自她之手了。
恒王心中更為不齒,時卿不僅是個病秧子,就連男子的氣概都沒有,全因莊主的身份,便能輕松娶到悅禾!
恒王掃了一眼那條生魚,“皇妹幼時吃魚時,曾被魚刺卡住過,禦醫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将魚刺取出來,從此皇妹便不再吃魚了。”
“皇妹讨厭任何帶有腥味的食物。”
“皇妹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皇妹讨厭姜絲的味道。”
“皇妹不喜酸。”
“皇妹..”
恒王又說了十餘條悅禾所讨厭的,而且越說越得意,沒人能比他更了解悅禾,看向時卿的目光也帶着些挑釁。
時卿卻根本不在意,她一心只想讓恒王試吃,她鄭重點了點頭,“不愧是我家夫人的兄長,這些我都記下了,若是以後有不知道的,我定來向恒王請教,那麽能嘗了嗎?”
悅禾道:“皇兄若是不餓,也可不嘗。”
“夫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恒王都坐下了,難道要讓他看着我們吃不成?這多失禮,何況菜也多,我二人又怎麽吃得完。再者你也應體諒恒王的辛苦,忙碌了許久,也該用些東西填填肚子了。”
悅禾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什麽叫我們,她可從來沒說過要陪她一起吃這些東西。
時卿催促道:“恒王快嘗嘗吧。”
這些菜,恒王實在是難以下箸,每一樣都讓他沒胃口,便轉而伸向了糕點。
正要落箸,時卿道:“恒王,先吃菜,等吃完了菜,再吃糕點。”
沒辦法,恒王只能伸向菜,夾了一箸還算看得過去的青菜。
剛入口,便覺有些微苦,這一嚼,苦味瞬間充斥口腔的每個角落,令他無法下咽。
他将菜吐在地上,再擡頭時,臉上是無比的嫌棄,那雙劍眉也擰到了一起,“這到底放了什麽,這麽苦!”
“不僅苦,熟都沒熟,這廚藝連本王府中燒火的丫鬟都不如。”
時卿笑道:“這是夫人親手為我做的。”
..
恒王看向悅禾,她雖在控制,但臉色已有些不對,他拿起箸,“嗯..一口也嘗不出什麽來,本王再嘗嘗。”
恒王夾了一箸放進嘴裏,連嚼都不敢多嚼,便忍着惡心往下咽,但面上卻笑着誇贊道:“好吃,真好吃,皇妹的手藝比禦廚的還要好。”
恐悅禾不信,又依次嘗了其餘的菜,每吃一口都誇上悅禾幾句。
終于甩脫了麻煩,時卿樂了,“既然恒王都嘗了,那我便不用嘗了,夫人的手藝必定是好的。”
悅禾只笑了笑,并未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