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南之行韓風雨
韓風雨想制造出, 他和沈學林相處的不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沖突。
陸小鳳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可是為什麽具體說出來, 就顯得這麽幼稚?
陸小鳳看了看躲在井後面的禿毛狗,再看看地上一堆木頭,“真的是他?”
韓風雨遲疑, 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位沈大人,不按常理出牌。”陸小鳳也覺得他的行為奇怪, 手指摩挲胡子, 認真思考, “他只是拆了狗窩,沒做其他事情?”
韓風雨眼睛周圍的紅色已經褪去,恢複了往日冷冷清清的樣子。只是目光閃爍,不敢直視陸小鳳。
聽到陸小鳳的話後,他點了點頭。
這個态度, 明顯隐瞞着什麽, 陸小鳳當然是不信的。
他并未表現出來, 也沒有深究,仿佛相信了韓風雨的說辭,“天冷了,是該給狗搭個窩。我還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能否讓我也試一試?”
韓風雨像是松了口氣,點頭,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兩個人動手,很快就把狗窩搭好了。
韓風雨抱來提前準備好的稻草塞到裏面, 又找來一件舊衣服,放在稻草上, 避免紮到這只沒有絨毛保護的狗狗。
陸小鳳從水井裏提出一桶水,就着舀子跟韓風雨洗幹淨手。
“猴精離開了,他臨走之前,跟我提起過你,還給了一個東西,說是送給你的,留個紀念。”陸小鳳從懷裏拿出一個熟悉的東西,壓低了聲音,對韓風雨說,“這是靖王的貼身之物,拿到這個東西之後,猴精炫耀了好久。”
韓風雨驚訝地看着他。
他的玉佩,是司空摘星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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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張臉,和司空摘星的臉根本不一樣。
再想到皇宮裏遇到的“劉太妃”,韓風雨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神鬼莫測的易容術。
“我查過了,這塊玉佩的質地和紋樣都很普通,帶在身上不會引人注目,哪怕拿到世面上賣,也不會被追查到。”陸小鳳說,“猴精有時候傻乎乎的,關于偷盜的事情,他一定做的很周全。”
韓風雨表情複雜地看着陸小鳳手裏的玉。
誰能想到,它是因為太不起眼才被偷的?
我在第五層,他卻用第一層克制住了我。
“玉兄?”陸小鳳以為韓風雨不想要,直接交到他手裏,“收下吧,反正猴精留着也沒什麽用。不過你要是想當掉,可以來找我,我也認得開當鋪的朋友。”
韓風雨拿到玉佩,心情更加複雜。
他已經想明白了,司空摘星為什麽會把玉佩還回來。
陸小鳳和司空摘星見過面,肯定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對方。
所以司空摘星這是在……接濟窮人?
陸小鳳見韓風雨神色莫名,以為他那該死的自尊心作祟,不願接受他人幫助,“或者留在手裏,做個紀念也很好。”
韓風雨點頭,将玉佩系回腰上。
“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是時候該離開了。”陸小鳳停了一下,“我原本是想與你告別,只是現在看來,你和新鄰居相處的不太好。如果我邀請你一起去江南走一走,你可會答應?”
直隸啊……
韓風雨想起了自己的朋友們。
他确實想回去看看,但是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朝會能鴿,奏章不能不處理。離開太久,就要對朝堂上的事情失去掌控,說不定連韓繼興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玉楓聽到“江南”時的表情明明很心動,卻猶豫不定,好像在顧慮什麽。陸小鳳問:“擔心旁邊的錦衣衛?”
韓風雨緩緩搖頭,又指了一下在院子裏玩的狗,意思是他走了之後,狗也沒人照顧。
“狗可以請人照顧,我認識幾個丐幫的朋友,都是有情有義的人,可以讓他們暫且照顧這只狗。”雖然丐幫弟子愛吃狗肉,這只狗長得太磕碜了,看着都瘆得慌,應該沒人敢吃它。
倒是玉楓對沈學林的态度,讓人不得不在意。
他這兩天打聽過玉楓行蹤,這位友人一直安安分分的,沒有接觸過其他人,與隔壁錦衣衛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看不出任何異常。
可這些蛛絲馬跡已經表明,兩人在暗地裏有往來。
陸小鳳問:“如果能找別人照顧禿禿,你願意搬到江南去嗎?”
韓風雨果斷搖頭。
陸小鳳腦中靈光一閃:“是因為你哥哥?”
韓風雨直接愣住,他只有個弟弟,哪來的哥哥?
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那個派到金都趙王府的探子,自稱是他的兄長。
他不願搬家,是因為朝中離不開人,原本還要給陸小鳳解釋一下原因,現在好了,陸小鳳再次幫他補全。
韓風雨點頭,苦笑一下,眼中浮現出些許惆悵,然後記起來,他從未對陸小鳳提過兄長的事。
陸小鳳說:“是司空摘星告訴我的,他在路上遇到過你,還有另一個少年,似乎是叫郭靖?”
韓風雨早就猜到了司空摘星是誰,但還是假裝思索。
“猴精應該是做了易容,不是現在的模樣。他也見過禿禿,當時就對這只狗很感興趣,只是礙于易容的樣子,與這份好奇心不符,才沒有對禿禿太多關注。”
韓風雨心道,剛和那個中年男人見面的時候,他對禿毛狗的關注就很多了。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随便比劃兩下,然後拿起牆角的樹枝,在地上寫:易容這麽厲害嗎?
陸小鳳摸摸胡子:“江湖上易容術精湛的人不多,我只知道猴精和楚香帥會易容,其他能想起來的,只有幾年前的‘千面公子’王憐花了,不過王憐花早已下海歸隐,再沒有出現過。”
韓風雨點點頭:上次見到的司空,是他的真面容?
“不是。”陸小鳳說,“他號稱‘偷王之王’,除了輕功和妙手空空,最重要的就是易容術,豈能讓人發現真容?哪怕是我,跟他認識這麽多年,也不知道他的真容。”
禿毛狗跑過來舔他的手,韓風雨不喜歡這種濕噠噠的感覺,揮了兩下胳膊把它趕走。
陸小鳳看着他和狗狗玩鬧,不禁露出笑容。
如果能一直這樣安穩就好了。
邊關消停下來,朝臣們每天吵吵鬧鬧,韓風雨不參與,也不偏幫,和皇帝站在同一陣營,把制衡之術用到極致,每天看着這群老家夥們菜雞互啄,你罵我我罵你,整個朝堂上沒一個人幸免。
“太無聊了。”韓繼興在龍椅上鹹魚癱,“做皇帝太無聊了,好想出去玩。”
他用眼睛的餘光瞥韓風雨,暗示兄長該兌現承諾了。
“最近不行。”韓風雨說。
雖然陸小鳳不在,萬一他又回來可怎麽辦?
韓繼興臉色瞬間陰沉,他微微低頭,眼睛向上看,注視着韓風雨來表達他的不滿。
韓風雨說:“并非我想食言,這其中的原因很複雜,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找到會易容的人,改變樣貌之後,就可以随意走動了。”
“朕這就下旨!”韓繼興精神抖擻,“會易容的人在哪兒?”
“不知。”
找司空摘星和楚留香學易容術肯定不行,下海找王憐花倒是個好主意,說不定還能到達美洲,環游全球,只可惜經費不足,承擔不起。
韓繼興又不高興了:“那怎麽辦?”
韓風雨道:“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暴露出去,我們都沒辦法出宮了。這段時間我會留意,只要打聽到消息,立刻回來告訴你。”
被兄長這樣鄭重對待,韓繼興意識到這件事很重要,繼而有一種隐秘的快樂。
他嚴肅點頭,“你放心,朕定會小心。你也一樣,務必快些把學會易容術。”
雖說這番話是為了穩住弟弟,不讓他出宮,韓風雨也确實在觊觎這神奇的技藝。
他在府上呆了許久,哪怕曬着太陽,也感覺到閑的發黴。
韓風雨當機立斷,做了一個風險很大的決定。
去江南!
回蘇州!
戴上遮擋容貌的面具,褪下寬袍大袖,挑了一件方便行動的衣服,因為最近天色不太好,可能會下雪,他又披了件暗紅披風。
右手握劍,騎上駿馬,韓風雨一人出行,到沈學林府前,沒有進去,只把人喊出來叮囑了幾句話。
“記得喂狗。”
“是。”
“如果下雪,就把窩棚弄到屋裏去,別讓狗凍死了。”
沈學林提議:“不如卑職夜裏,把狗帶回家?”
他說的家,是平時居住的府院,而不是那處狹小鄙陋的院子。
韓風雨說:“可以,別讓人看到。”
囑咐完最後的事情,他便駕馬而行,當天就來到了蘇州城,回到從小長大的王府。
“王爺,您怎麽回來了?”留守的下人很吃驚,想到不久前蔡京的遭遇,不禁有了點不太好的猜測,“難道……您也被遣散回家了?”
“胡說什麽呢!”韓風雨跟這邊的下人更熟悉,被人這樣冒犯,也只是笑着罵了他一句,“不要瞎猜,有興兒在,他們能動得了我?”
“這不是您回來的過于突然,也沒提前說一聲。”仆從道:“小的這就去吩咐廚房,做些好菜為您接風!”
韓風雨說:“不必了,我找幾個朋友出去聚聚,在外面吃。你去給他們送上拜帖,約他們到福滿居見面。”
仆從低聲唱喏,領命去了。
韓風雨只喝了口水,沐浴更衣之後出門,換了匹馬,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走,一直來到福滿居門前。
“靖王殿下叫人好等啊!”
說話的是知府之子,名叫步建白,鼻梁很高,五官深邃,英氣勃勃。
步建白與韓風雨同歲,在韓風雨還是靖王世子的時候就跟他認識了,可以說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韓風雨說:“這讓你等這麽一會兒就受不了?科舉考試可是要考九天,看你怎樣熬過去。”
知府并不世襲,步建白要想有個好前程,還得自己去搏。
步家家教嚴格,跟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步建白也是要上京考取功名的。
“這怎麽能一樣!”步建白說,“考功名那是形制,你來得晚卻是禮儀。不僅是我,別人也在等你呢,還不快下馬。”
韓風雨從馬上下來,“都來了哪些人?”
步建白笑道:“聽說你請客,朋友們都來了,只有宋興懷他老婆生孩子沒過來。”
韓風雨感慨:“宋興懷竟然要當爹了。”
“是啊。”步建白說,“咱們幾個裏,大部分都娶妻了,當爹是早晚的事兒。也就你和六童一直耗着不肯娶,家裏竟也不催,叫人好生羨慕。”
“六童家裏兄弟多,不差他這一個。”韓風雨說,“本王則是身份太高,不管是蘇州還是京城的女子,都入不了母親的眼,樂得清閑。”
“走走走,六童也在呢。”
這夥兒人已經自覺找好了雅間,在裏面有說有笑。
見到韓風雨之後,紛紛站起來對他拱手行禮,“王爺總算回來了。”
韓風雨道:“身上事多,一直走不開,難道回來一聚,大家不必拘謹,像往常一樣便好。”
這群朋友大多是點頭之交,只有幾個玩的不錯。韓風雨已經有一年多沒回蘇州,見到幾個人之後,也覺得有些生疏。
在座的除了韓風雨,身份最高的是劉罕,他的爺爺是蘇州巡道,只是他與韓風雨的關系算不上親密,所以步建白脫穎而出,成為這群官宦子弟的領頭者。
當然,也不全是官宦子弟,還有當地的富豪士紳。
剛才提到了“六童”,就是當地富商花家的孩子,他家裏做地産生意,土地之多,放在全國首屈一指。
花六童比韓風雨大幾歲,性格豪爽中帶着溫柔。雖是個商人,銅臭氣卻不多,教養不比其他人差,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韓風雨和他的關系也很不錯。
他原有個其他名字,只是在家排行第六,還有五位兄長和一個弟弟,為了喊起來方便,人人都叫他六童,反而很少喊起他的本名。
韓風雨回來,他也是很高興的。
花六童端着酒杯過來,“王爺這次回來,要留多久?”
韓風雨站起來:“最多三日就要回去。”
兩人舉杯敬酒,韓風雨留他在自己旁邊坐下,“你弟弟怎樣了?”
花六童的弟弟,以前也和韓風雨一起玩過。
只是七歲時生了一場病,從那之後雙目失明,找了很多大夫醫治都沒能治好,韓風雨就沒再見過他。
花家上下都對這個孩子牽腸挂肚,花七童剛失明的那段日子,花六童都不出來玩,整天在家守着他弟,長大之後也一樣。
花六童苦笑,“他前不久鬧脾氣,非要一個人住,已經從家裏搬出去了,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帶。”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弟弟的武功很不錯,聽聲辨位也熟練,應當能照顧好自己。”韓風雨也有弟弟,很能理解他的擔憂,“若是他生活的不好,也會早早地回家去,再也不鬧騰了。”
花六童就笑,“殿下說的是。”
他家七童如今已經二十歲,比靖王還大兩歲。韓風雨這樣老氣橫秋地講話,花六童覺得反差特別強烈,就好像看到一個小孩子扮作大人模樣。
只是他花六童善解人意,不會将這種話說出來,依然說花七童的事,“幸好七童還有個朋友,聽到他搬出家獨居,特地過來陪他。”
“嗯?”韓風雨那奇怪的既視感又來了。
好像在哪裏聽過這件事,但仔細一想,什麽都記不起來,只能歸結到被系統封印的記憶上。
“七童的大名,是叫花、花滿……”
花六童微笑:“花滿樓。”
“對,花滿樓。”韓風雨更覺得熟悉了,他問:“七童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花六童說:“他叫陸小鳳。”
韓風雨:“……”
見到朋友是件很開心的事,韓風雨卻無心與他們談論在朝堂上的遭遇,一杯接一杯得喝酒,心裏卻忍不住惦記陸小鳳。
步建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怎麽了?遇到不高興的事情了?”
韓風雨一年多沒有回來,突然消無聲息地獨自歸來,再想到不久前蔡京莫名其妙的死亡,臉色一變。
不用問,韓風雨都知道他想偏了,無奈道:“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整天看他們吵架,心裏煩得慌,出來散散心。”
步建白狐疑:“真的?”
韓風雨幹掉一杯酒,“騙你做什麽?”
朝廷上的事情牽扯衆多,他們不方便多問,只能開解安慰他。
這段飯喝了好多酒,韓風雨都受不了,最後離開的時候,腦子很清醒,手腳卻不太聽使喚了。
他扶着樓梯上的護欄下來,後面跟着放聲高歌的步建白:“……寶帳玉爐殘麝冷,羅衣金縷暗塵生,小窗孤燭淚縱橫……紅藕香寒翠渚平……”
韓風雨捂着頭,“吵死了。”
劉罕喝得滿臉通紅,不過看上去步履穩健,神态清明,他笑着說:“這是步兄昨夜挑燈夜讀時背的詩,可惜科舉不考這個,叫步世伯給打了一頓,說他不務正業。”
步建白歌聲一頓,“閉嘴,閉嘴閉嘴!”
韓風雨一把拍向他的腦袋,“你才該閉嘴!”
後面幾人大笑,看步建白的熱鬧。
花六童喝的沒那麽多,此時也有了幾分清醒,他怕韓風雨站不穩,跟在旁邊,怕他從樓梯上摔下去。
“走吧。”所幸韓風雨心底清明,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放慢了步伐,穩穩當當地下樓。
外面有各家的馬車在等待,醉醺醺的世家子弟陸續乘車而去。
韓風雨在門前吹了會兒風,酒氣散了些,他在酒樓前面轉了兩圈。
花六童問:“殿下,您在做什麽?”
韓風雨說:“本王的馬呢?本王騎着馬過來,明明就放這兒了,那麽大一匹馬,怎麽不見了?”
“許是讓小二牽到後面去了。”花六童不太放心讓他獨自騎馬回去,“殿下明日派人來牽馬,今日不妨由我送您回去吧。”
韓風雨道:“也好。”
花六童與韓風雨上了馬車。
韓風雨發了會兒呆,打了個哈欠,“改天,本王去府上拜會。”
“這如何使得!該是我前往您府上拜訪才對。”
“不要緊。”韓風雨拿了個墊子放在背後,懶懶地擠在上面,“本王倒要看看,花滿樓是個怎樣的人。”
他理智猶存,沒有講出系統,還有被封印的記憶。只是飲酒之後,情緒被放大,比平日裏少了幾分控制力。
靖王想去看他弟弟,花六童自然不能阻攔,只是有些好奇。
“七童如何入了您的眼?”
“他的名字入了本王的眼。”
花六童哭笑不得,“王爺,您醉了。”
韓風雨懶懶地哼了一聲,沒有否認,也沒再說話。
馬車在王府前停下,花六童想扶韓風雨下車,韓風雨先他一步,動作間已經沒有桎梏,也不像剛出酒樓時那樣緩慢遲鈍,看上去酒已經醒了。
他朝花六童以拱手,“多謝。”
花六童道:“王爺不必言謝。更深露重,請早些回去歇息吧。”
韓風雨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疼,喝完醒酒湯之後才好一些。
在院子裏活動了一會兒才吃早飯,韓風雨看着窗外陰沉的天氣:“不知道會不會下雪。”
後面服侍的婢女道:“應當是能下的。這樣冷的天,若是再下場雨,真讓人不敢出門了。”
韓風雨說:“本王今天正要出去。”
婢女道:“那您多穿點衣服,別凍着了。”
“嗯。”
昨天喝過酒後,确實有一點冷,還是多穿點吧。就算有內力禦寒,也不能在下雪的日子穿單衣。
吃完飯,韓風雨加了幾件衣服,讓人做了些點心裝好,去酒樓取回自己的馬,前往花家去。
花家地産生意做得大,當然不會委屈自己人。只是什麽身份的人住什麽院子,都是有規定的,花宅也只能圈了那塊地,在形制之內建得舒适雅致。
商戶和商戶也有很大的區別,花六童和顧惜朝就是很明顯的參照組。
韓風雨出門的時候戴了面具,裏面是暗紅單袍,外面穿了件黑色大氅,腳下是鑲嵌着寶石的黑色熟皮靴,盡顯雍容華貴。
花家的下人見到他,小心上前,“這位貴人,您找誰?”
韓風雨沒下馬:“本王昨日與六童約好了,前來拜訪。”
花家的門童不認得他,恭謹道:“莫非您是……靖王殿下?”
韓風雨點頭。
門童只能硬着頭皮請他在外面稍等,趕緊把花六童喊過來。
花六童小跑着出來迎接,看到他臉上的面具,微微怔愣,想起他如今身為攝政,牽扯衆多,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殿下,您怎麽過來了?”
韓風雨擡了擡手裏的點心,“不是說好了,去看望七童。”
他已經做好全方面的保護,大氅厚實,遮住他的身形,面具遮擋住臉,再加上低沉的嗓音,以及刻意展現出的武功,絕不會被人認出身份。
“我以為您昨晚醉了。”說完花六童也讓下人去牽馬過來。
韓風雨說:“确實醉了,不過今日回想,是該去看看他。”
韓風雨不懂醫術,而且那時候身體的年紀小身份又高,不好給人家家裏添亂。得知那個小孩眼睛看不到了,也只是讓府上的大夫去診治。
誰能想到那個孩子,竟然也可能是書本裏的主要角色?
韓風雨剛認識陸小鳳的時候,也沒覺得他哪裏特別,但是兩個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就非常熟悉。
根據以往看小說的經驗,有主角的地方必定有風波,可能是感情,也可能是謀殺,甚至一統江湖、稱王稱霸。前者還好,後者就對他治理國家有很大的影響。
花六童上馬,對韓風雨笑道:“七童若是知道殿下親自去看望他,一定很高興。”
韓風雨說:“我們原就是朋友,只是當時年紀小,疏遠了。”
花滿樓住的地方有點遠,騎馬過去用了一點時間。
花六童在路上為韓風雨介紹弟弟的現狀:“他搬過去已經有兩個月,最初時,我和其他幾個哥哥會輪流過去看望,後來見他一切如常,便去的次數少了。”
“七童心地善良,這些年一直呆在家裏,只有陸小鳳偶爾會去陪他,處世經驗不多,竟以為這世上沒有壞人,無論白天黑夜,門都不關。”
花六童的語氣很無奈。
韓風雨就算不帶入韓繼興,聽到他的話,也覺得非常難受,恨不得親自安排一場戲,好讓他明白該如何保護自己。
“所幸他的武功還不錯,聽覺也靈敏,就算遇到壞人,也可以自保。花家在江南也能說上幾句話,看在家裏人的面子上,倒也沒有人為難他。”
韓風雨說:“若有需要本王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花六童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花滿樓的院子,是一棟二層小樓。
上面那一層擺放着滿滿的花盆,下面的小院子打理得很幹淨,低矮的栅欄圍成一個小花圃,裏面的土很松軟,看起來種過植株。
正如花六童所言,這座院子沒有關門,一眼就可以望到裏面。
身穿錦衣的青年,正在清理花圃裏的植物根莖。
他的聽力也像花六童說的那樣靈敏,稍微有一點動靜,就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朝這邊微笑,“六哥,還有這位……”
韓風雨道:“韓風雨。”
花滿樓對他有印象,他失明之前,曾和韓風雨玩過一段時間。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首先記起的,是個白淨沉穩的孩子。
十幾年未見,再次聽到韓風雨的聲音,花滿樓怔了一下,有些想象不到,他如今是何模樣。
他微笑着說,“竟是靖王殿下。”
花六童說:“殿下昨日剛從京城回來,心裏仍記挂着你,我便帶他過來了。”
花滿樓沒想到韓風雨還記得自己,神情微動,“多謝你。”
韓風雨打量四周,這裏只有花滿樓一個人,再沒有別人,“你那位朋友呢?”
花滿樓邀請二人去屋裏坐:“陸小鳳總是閑不住,或許又跑到城裏去玩了。”
屋子裏面更暖和些,中間空曠的位置燒了盆炭,炭火質量只能算中上——這已經是商戶能用到的最好的品質,哪怕再有錢,也買不到更好的東西,除非他們打算和朝廷對着幹。
韓風雨取下大氅放到一邊,“近些年本王雖不曾與你見過面,卻時常聽六童提起你。怎麽突然想起搬到外面住了?”
花滿樓微笑:“只是覺得年紀漸長,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我整日呆在家裏,父母和哥哥們總以為我是長不大的孩子。”
韓風雨說:“也是。”
如果韓繼興二十歲還是什麽都不做,每天就想着坐享其成,什麽事情都丢給自己,想想那個場面,韓風雨就很崩潰,恨不得現在就把人打一頓。
花滿樓很敏銳:“殿下因何嘆息?”
韓風雨說:“只是想到了我弟弟,他那個年紀的孩子,最讓人煩惱。”
花滿樓自然清楚,韓風雨的弟弟就是當今陛下。
作為兄長,韓風雨怎樣說自己的兄弟都可以,外人是一句話都不能說的。
花滿樓只能回以微笑。
“不說他了,一提起他就頭疼。”他這次偷偷回蘇州,是瞞着熊弟弟進行的,想到韓繼興,有點心虛,更多的是挂念,擔心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和王安處理不了。
不過再看花滿樓,人家有獨立自主的自覺。
韓繼興要有花滿樓這樣的成長環境,早就成了混世大魔王,還是培養他的規則意識,再放手培養他的能力更靠譜。
“對了,我帶了些點心來,王府小廚自己做的,你們嘗嘗吧。”
花六童解開點心,放到盤子裏,花滿樓烹了茶,三人圍在一起邊吃邊喝。
“可惜沒有下雪。”花六童說。
暖屋裏燒着炭盆,三人圍在一起喝茶吃點心,如果再下一場雪,就可以将窗戶支起,觀賞雪景。
韓風雨道:“最好不要下雪,我可不會賦詩。”
花滿樓和花六童都笑了。
來之前,韓風雨覺得花滿樓是個天真懵懂的傻孩子,相處之後才感受到他的魅力。
花滿樓待人真誠,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也不需要謹慎措辭,怕被人誤會。他溫暖又包容,以最大的善意接納這個世界,與他在一起,會不自覺變得輕松。
他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容易感到滿足,哪怕他自七歲之後,再未見過這世界一眼。
韓風雨在這座小樓裏呆了整個白天,直到傍晚才離去。
他走的時候,天空中竟真的開始飄灑小雪。
細軟的冰晶落到身上,一刻也不多停留,馬上變成了沁涼的液體。
韓風雨穿上大氅,對花六童說:“幸好本王加了衣服,你冷不冷?”
花滿樓道:“六哥不如先穿我的。”
花六童穿上花滿樓的厚衣服。
花滿樓出來送客,忽然安靜了好一會兒,接着笑道:“是陸小鳳回來了。”
韓風雨心頭一跳,摸了摸臉上的面具。
他抓着缰繩,往小路那邊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個暗色的影子。
等那人再近一些,可以看出來,那是一張破舊的大紅披風。
“今日有客?”陸小鳳手上提了個紙袋,在冰雪中冒着白色的熱氣,隔了好遠都能聞到香味,“正巧,我帶了燒雞!”
花滿樓微笑:“不巧,他們正要離開。”
“六哥。”陸小鳳的視線停在韓風雨身上,“還有這位公子,相逢即是緣,不妨吃完飯再走?”
韓風雨道:“我還有事,不便久留,就不奉陪了。若是有緣,日後自然會再見的。”
說完動作熟練地上了馬,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足以見輕功之巧妙。接着坐在馬上,姿态高傲,對着花六童揚了揚下巴。
花六童道:“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改日再聚吧。”
二人打馬而去。
陸小鳳問:“這位戴面具的朋友是誰?”
戴面具?
花滿樓立刻明白,韓風雨不願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微笑道:“是六哥的一個朋友,身份很不一般。”
陸小鳳說,“六哥的朋友,有哪一個身份普通?”
兩人回到小樓,坐在炭盆旁邊,支開窗戶賞雪,又燙了一壺熱酒,一起分享陸小鳳帶來的燒雞。
在風雪中趕路的韓風雨,心裏松了口氣。
看來自己僞裝的不錯。
日後也要對陸小鳳與花滿樓多關注些,他有一種直覺,這兩個人身邊發生的事,一定不能疏漏!
韓風雨對花六童道:“七童人很好,與他在一起很舒服。”
花六童笑了一下,其中的得意之色不言而喻。
嫉妒使韓風雨扭曲,突然有點想把韓繼興打包送到花家,下一刻恢複了理智,韓繼興還是老老實實呆在皇宮裏最好。
韓風雨道:“明日下午本王便回京城,叫上七童,一起出來玩一玩?”
花六童有些為難:“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還不曾通知七童……”
韓風雨也是臨時起意,沉吟片刻,“明日本王派人去接他。”
花六童:“那陸小鳳……”
韓風雨道:“陸小鳳若是想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王不願讓他知道身份,依然會戴着面具。”
“玉楓”的局限性太大了,而且韓風雨不想讓那個身份摻和到複雜的事情中,他玩小號是為了偷閑,不是為了給自己找麻煩。
有什麽事情,最好還是大號來抗。
韓風雨想先把陸小鳳的朋友構成摸清楚,然後觀察哪邊容易起火,好在根源上解決事情。
想到那天陸小鳳沖他比耶,還自吹自擂,韓風雨試探道:“這個陸小鳳,本王似乎在哪裏聽過他。”
花六童說:“他的靈犀一指十分有名,據說可以夾住天下間所有的兵器。而且他還有個朋友,名叫西門吹雪,是個年輕劍客,出劍必有人死,名聲很響亮。”
作者有話要說:
韓風雨:西門和陸小雞這兩個人,讓我想起了一個典故。
六童:什麽典故?
韓風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以及,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紅藕香寒翠渚平,月籠虛閣夜蛩清,塞鴻驚夢兩牽情。
寶帳玉爐殘麝冷,羅衣金縷暗塵生,小窗孤燭淚縱橫。——《浣溪沙·紅藕香寒翠渚平》顧敻(五代)
寫這章的時候,我總是把花六童寫成花六樓,而且寫了好幾個都沒覺得不對,只覺得輸入法好煩,就不能直接打出來。然後中間停了一下,回頭看,頓悟。
下章更新會早一點,我想在夾子上掙紮一下,大概在晚上十二點到淩晨六點之間更新?
我莫得存稿,我拼啦!沖沖沖!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