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建立劇本韓風雨
“能用錢解決的, 都是小問題!”陸小鳳豪邁地說,“需要多少錢?”
看到陸小鳳這樣,韓風雨內心的沉重一掃而空。
他作出憂愁狀, 搖了搖頭。
陸小鳳問:“你想自己解決?”
韓風雨點頭。
陸小鳳不信,如果他有辦法,還會在這裏郁郁寡歡地喝悶酒?
玉楓很窮, 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徒四壁,連多餘的杯子都找不出來。
如今他穿上最為華麗的衣服, 在城中有名的酒樓中喝酒, 怎麽想都很反常。
像是下定決心要做什麽事情, 在做之前,弄一個重大的儀式,正如西門吹雪會齋戒沐浴三日,然後出莊殺人一樣。
他無比慶幸在今日遇到了玉楓,不然真不知道, 玉楓會做出什麽事情。
“星星呢?沒跟你一起嗎?”陸小鳳問。
玉楓是個溫柔的人, 他對星星很好, 有孩子在,玉楓行事也會有所顧忌。
豈料玉楓搖了搖頭,用指尖在桌上寫:被他母親接回去了。
韓繼興回到皇宮,和馮太妃住在一起,沒毛病。
陸小鳳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微微皺了下眉,很快舒展開,笑道:“這樣也好。我本是想告訴他, 今日早上我已經抓夠了五百條蚯蚓,從此可以不必再發愁了!”
怪不得變得幹淨了, 身上也沒有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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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風雨朝他拱了拱手,做了個恭喜的手勢。
陸小鳳倒了一杯酒,細品了一下,驚喜道:“溫厚醇香、回味餘甘,這酒很不錯!”
韓風雨就給他再倒了一杯。
好喝的酒,價錢肯定不低。陸小鳳的心裏也愈發沉重,他依然笑着:“你今日除了喝酒,可還有其他事情?”
韓風雨搖頭。
“如果我要帶你去個地方玩一下,你願不願随我一起去?”陸小鳳說,“那個地方或許算不上好,男人最好離它遠遠的。但它能多少拿到點錢,所以依然有數不盡的人,想用這樣的方法賺些銀子,我就是其中一個。”
韓風雨已經猜到了那是什麽地方。
他從未去過賭坊,正如從未去過青樓一樣。當初因為好奇,與沈學林一起去了青樓,現在有人願意帶他,去賭坊看看也可以。
而且賭坊和青樓是有區別的。
青樓裏的姑娘身世可憐,若非實在活不下去,沒人願意做這種事情。而賭坊涉及到的是巨大的利益,一個盈利的賭坊,背後的勢力必定盤根錯節。
對于這些法外之地,韓風雨看不順眼很久了。
如果能撈一筆錢,填補前方軍費空缺那就再好不過。
韓風雨點了點頭,寫道:謝謝。
“不必客氣。”陸小鳳頓了一下,“我能否問一句,你籌錢是要做什麽?”
他已經從司空摘星口中得知,竟是從金國大都過來的,離開徐州之後,還折返前往安東城,與他的哥哥正巧錯過。
玉楓在安東的時候,金國小王爺正好作為使者出現在那裏,之後玉楓不再北上,而是與一個叫郭靖的少年結伴回到南邊,之後便住在了百花胡同。
直覺告訴陸小鳳,玉楓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是他的身份地位,人又柔弱,容易被人拿捏。
前面奇怪的行程,讓陸小鳳不得不多想。
今日見到玉楓把孩子送走,又為了錢發愁,是因為潇今樓,還是金國?
單薄瘦弱的錦衣公子搖了搖頭,并不想對他多說。
陸小鳳怕刺激到他,沒有再問,只是打定主意要多多留意他身邊的人和事,哪怕找不到答案,至少可以阻止他再入歧途。
韓風雨不知道陸小鳳已經腦補地很遠。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天遇到的中年男人,就是司空摘星本人。
陸小鳳說:“上次是你請客,這回就由我來結賬吧。”
不等韓風雨給出反應,他接着道:“明明上回分別的時候說好了,可不能反悔。”
說完陸小鳳就去付了酒錢,得意洋洋地回來,沖着韓風雨笑。
“走吧,玉公子!”
一直以來,韓風雨沒故意展露過武功,陸小鳳也沒往那方面想。放慢了腳步與韓風雨并肩走,一邊給這位純良公子科普京城中的賭坊。
“京城錦衣衛數量多,管的也比較嚴,賭坊數量不多,能玩的盡興的更少。只有兩個地方還可以,流星賭坊在東邊,青光賭坊在南邊,我們往東邊去。”
韓風雨好奇地看着他,似乎對這個有些興趣。
陸小鳳壓低了聲音:“前者背靠金風細雨樓,後者是六分半堂手下的勢力。這兩個勢力雖在京城,卻十分強大,幾乎可以說是遍布全國,不容小觑。這兩個勢力與朝廷也有牽扯。”
金風細雨樓和六扇門往來密切,六分半堂是跟着蔡京混的。
六扇門由諸葛正我掌管,是諸葛亮的後代,也有侯爵在身。他武功高強,為人正派,擔任了韓繼興太傅的同時,也掌管了禦林軍,聲名鵲起的四大名捕都是他的弟子。
蔡京以前是內閣首輔,韓繼興繼位後,他過分活躍對很多事情指手畫腳,煩人的很。韓風雨就讓他回家養老去了,沒想到回去的路上出了點意外,遭遇暗殺,突然就死了。
誰都不敢相信,蔡京這樣的人會死的這麽容易,至今仍有他假死脫身的傳聞。
按道理講,蔡京出事,被懷疑的人應該是諸葛神侯他們,畢竟這兩派的鬥争明眼人都看得到。
可是事情朝着詭異的方向發展,所有人都在傳,蔡京遇刺是靖王動的手。
蔡京和諸葛鬥了這麽久,有勝有負,誰也奈何不了誰。
靖王一來,蔡京被趕回家。趕回家是小事,畢竟朝堂上就這樣,呆個幾年還能再回來。但是在回家路上死掉的人可不多,很明顯,靖王不想讓蔡京回來。
“蔡京一死,蔡京的派別群龍無首,立刻就亂了。六分半堂與朝廷斷了聯系,眼看就鬥不過金風細雨樓啦。”
陸小鳳如數家珍,說的頭頭是道,仿佛他就是金風細雨樓或者六分半堂的成員。
等等,他不會真的是吧?
陸小鳳說:“對了,潇今樓也與朝廷有些關系,你聽說過嗎?”
韓風雨點頭。
潇今樓是沈學林的産業,沈學林是他的人,四舍五入,潇今樓背後有靖王撐腰。
不過潇今樓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青樓,怎麽能和金風細雨樓還有六分半堂相比?
韓風雨疑惑地看着他。
陸小鳳道:“玉兄知道就好。”
韓風雨更摸不着頭腦。
流星賭坊離着酒樓并不遠,只是它的位置過于偏僻,需要拐好幾道彎,來到一座錢莊的後門,對上口令之後才能進去。
守在門口的漢子人高馬大,體格健壯,一看就是練外家功夫的,而且火候很不錯。
他領着陸小鳳和韓風雨來到一間小屋子裏。
屋子特別小,再多兩個人都放不下。裏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一節木板制的樓梯。
樓梯通往下方,下面似乎有燈,隐約能看到火光,也能聽到底下人嘈雜的聲音。
陸小鳳下一步下去,回過頭對韓風雨說:“□□很陡,光線也不清楚,玉兄一定小心些。”
韓風雨朝他笑了笑,對底下的賭坊好奇極了。
下來之後,是一條黑暗的走廊,兩邊都是牆壁,牆壁上面鑲嵌着燈座,粗蠟燭擺放在上面,照亮了環境。
韓風雨看了看,這條路上大約有四五十支蠟燭。
前面是精致的雕花木門,總共有四扇門,分為四個房間。
兩個人過來之後,立刻有小厮過來迎接,“您二位一起?”
陸小鳳說:“一起。”
小厮問:“幾號房?”
陸小鳳說:“一號房。”
小厮帶着他們去往一號房,推開門後,迎面撲來的是一股奇怪的味道,有淡淡的熏香,混合着酒味。
“每個房間的玩法不一樣,客人也不一樣。一號房的人比較有趣,說不定能結交幾個朋友。”解釋完,陸小鳳建議道:“來玩猜大小吧,這個最簡單。”
房間很大,裏面至少有二十張賭桌,每張桌子跟前都聚集了不少人。
他們聚精會神地盯着桌上的骰子和籌碼,沒有分心關注新來的人。這種亢奮的狀态極易互相感染,他們吵鬧着,輸了錢的呲牙裂目,贏了錢的雙目通紅,張狂大笑。
陰暗的環境放大了人的情緒,韓風雨有些不适應,微微皺了下眉,但還是跟着陸小鳳向前走,最後停在一張人不太多的桌子旁邊。
陸小鳳用錢換了些籌碼,拿出一半給韓風雨:“随便玩玩,不必緊張。”
莊家搖晃骰子,扣在桌面中間,“押大押小,買定離手了啊!”
韓風雨把全部的籌碼推到“大”字上。
陸小鳳沒想到他直接玩這麽大,連忙道:“或許應該謹慎一些,就算輸了,也能多玩幾局。”
韓風雨覺得很有道理,點了點頭,想把籌碼拿出來,陸小鳳連忙道:“不能往回拿!”
少年皮膚本來就白,眼睛也是如一汪清泉,可以望到眼底,與肮髒的賭場格格不入。他歪了歪頭,不解地看着陸小鳳。陸小鳳心虛極了,摸摸胡子,解釋道:“買定離手,就是放下籌碼之後,不能再動了,不然對其他人不公平。”
韓風雨恍然大悟,收回了手。
所幸他的運氣還不錯,骰子擲出了十六點,不止拿回了籌碼,還小賺了一些。
賭徒們催促着開下一把,韓風雨拿出一半的籌碼,又放到了“大”上。
他做的很慢,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很認真,像是文人雅客對弈時緩緩落下棋子,周圍粗魯的男人格格不入。
正巧他今日穿的衣服很不錯,臉上沒什麽表情,好似誤入此處的王孫貴族,吸引了其他人的注目。
旁邊的男人問道:“陸小鳳,這是你朋友?”
陸小鳳點了點頭:“不錯!”
那人揶揄笑着說:“你這個朋友,家世一定非常好。這樣的人,何必來這種地方。”
陸小鳳說:“無聊時來湊下熱鬧,也不失為一種很好的消遣。”
“這倒也是。”那人忽然看到外面又來了一位錦衣公子,“現在的富家子弟,都喜歡往這裏跑了。”
陸小鳳跟着看過去,眼睛一亮,看了一眼依然在認真玩骰子的韓風雨,拍拍旁邊人的肩膀,“我過去打個招呼。”
韓風雨聽到聲音,朝陸小鳳離開的方向看去。
門口那邊站着一位藍衣公子,雙眉濃長,鼻梁高挺,眼神清澈秀逸,嘴角帶着上揚的弧度,笑容如春風般溫暖。
“陸小鳳?”
韓風雨離得太遠,只能看到他做出了這樣的口型。
陸小鳳笑着過去,兩個人很熟悉,很親熱的樣子。
韓風雨粗略看了一下贏到的籌碼,已經翻了三倍,果斷放棄這場無聊的游戲,用一塊藍色的方布裝好籌碼。
金風細雨樓名下的賭坊,賭品還不錯,只挽留了他幾句,沒攔着不讓走。
韓風雨把正方形的布袋,按對角線折疊起來,拎着去找陸小鳳。
“似乎是有人來找你了。”那位藍衣公子道。
“玉兄?”想到韓風雨不能說話,沒法與他進行簡短而有逼格的對答,陸小鳳只能問出後面的話,“沒有籌碼了嗎?”
韓風雨擡起小包裹,裏面滿滿的一包。
陸小鳳笑道:“看來你已經贏了不少錢。”
藍衣公子也笑着說:“陸小鳳,不介紹一下嗎?”
“這位玉楓公子,是我在不久前認識的新朋友。我與他實在有緣分,最初在徐州遇到,後來又在京城偶遇了兩次!”
藍衣公子聲音溫潤:“這大約就是命中注定的朋友。”
“說的不錯!”陸小鳳對韓風雨說:“他是楚留香,大名鼎鼎的楚香帥,你可曾聽說過?”
韓風雨點了點頭。
玉楓的反應非常冷淡,考慮到他并非江湖人,對楚留香的崇敬沒有其他人那麽高,覺得理應所當。但楚留香也是他的朋友,恐怕會誤解了玉楓的态度,解釋道:“我這位朋友不能講話,香帥勿怪。”
楚留香一如往常,很好地壓下了驚訝之色,“這是自然。”
陸小鳳問韓風雨:“玩夠了嗎?”
韓風雨竟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點寵溺的味道,他點頭。
“今日就到這裏吧。”陸小鳳說,“我們就不打擾香帥的雅興了。”
楚留香朝他們笑了笑,揮手告別。
離開黑暗的甬道之後,陸小鳳問:“回本了嗎?”
他就這麽一小會兒沒有關注韓風雨,不太相信他能掙到很多錢。
陸小鳳更覺得韓風雨離開,是因為拘謹約束,不好意思用他的錢,再加上對環境不适應,不願在那種地方呆太久。
豈料韓風雨竟然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道韓風雨是不會說謊的,只是覺得驚訝,“真的嗎?”
韓風雨把包裹遞過來,陸小鳳掂量一下,“看樣子收獲不少呀!”
将籌碼換成銀兩,原來的小布巾立刻不夠用了,陸小鳳選擇花一點錢,買了一只裝錢的箱子,非常豪氣道:“全都裝起來!送到百花胡同去!”
韓風雨拽了拽他,朝他擺手。
陸小鳳笑着說:“這是你自己贏來的錢,由你來保管最好不過。如果是過意不去,可以把本金還給我。只是我這個人懶得很,寶鈔換成銀子,實在不好拿,還是放在箱子裏一起吧。”
說起寶鈔,就不得不講一下如今昱國的情況。
以前的稅收并不是統一收錢,而且有什麽交什麽。種小麥的就上交小麥,種茶葉的上交茶葉,交上來的東西會收到庫裏,預備災難,也會做補給糧草。
但是有些東西根本用不到,就一直放着,非常浪費,後來改成了統一收銀兩。
銀子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潔白純淨的,時間久了會變黑。這部分陳舊的銀子,會首先用來與其他國家交易,比如送給金國當歲幣。
老百姓們苦日子過慣了,手上存點錢才踏實,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把銀子握在手裏,一直存着,不會在市面上流通,這部分銀子相當于憑空消失。
久而久之,能用的銀子越來越少,但是要用錢的地方依然很多,所以才發不下軍饷。
銀子少了,寶鈔依然在印,寶鈔越來越不值錢,用寶鈔的人急着兌現,囤積銀子的越來越多,進入了惡性循環。
市面上大多不認寶鈔了,幸好這個錢莊還可以兌換,陸小鳳拿了一堆紙換成籌碼去賭,賭贏的錢直接換成銀子拿給韓風雨救急,怎麽想都很合算。
韓風雨感激地沖他笑,對錢莊的人裝好箱子,看了看箱子兩側,思索着哪邊比較好擡。
錢莊出來了兩個漢子,其中一個問:“送到百花胡同哪一戶?”
陸小鳳說:“剛進胡同,大樹旁邊那戶。”
“好咧!”
兩個漢子一人一邊,提起箱子兩側的耳朵,胳膊上肌肉鼓氣,步履倒是輕松。
韓風雨羨慕地望着離開的兩個漢子,又看一眼自己的胳膊。
為什麽這麽不争氣啊!
陸小鳳說:“我們也走吧。”
那條小巷子似乎比上一次來顏色更深了些,大樹的葉子越來越少,地上鋪滿了落葉。
韓風雨找出鑰匙開門,兩個漢子架着東西進去,禿毛狗遠遠地躲了起來。
他們提着箱子,問:“東西放哪兒?”
韓風雨推開屋門,請他們提着箱子進來,放在了床頭邊上。
做完之後,兩個漢子一刻也不停留,立馬就要走。
韓風雨出門送他們,陸小鳳也跟着一起過來。
其中一個漢子道:“不勞煩了,我們這就走,二位請回吧。”
這時隔壁有了些響聲,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穿着褐色常服的男人。
那兩個漢子看到他,都變了變臉色,接着堆起讨好的笑,“沈爺竟也在這裏?”
沈學林掃了眼靖王身邊的幾個人,冷冷淡淡道:“你們是誰?”
“沈爺貴人多忘事,小的們是登通錢莊的仆役,今日這兩位貴客在莊子裏提了些錢,小的兄弟兩個幫忙把東西送來。”
陸小鳳看到兩個漢子額頭上冒了冷汗,不由覺得奇怪,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人?能讓他們這樣恐懼?
“知道了。”沈學林淡淡地說完,朝韓風雨和陸小鳳點了下頭,然後出了巷子。
“這是什麽人?”陸小鳳問。
那大漢道:“他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百戶沈學林,也是韓風雨的親信。不知道為什麽,沈學林這樣的人物會住在這裏……”
錦衣衛指揮使只有正三品,底下的鷹爪品級都不高,但是職能卻大得很。
哪怕是朝中一品大員,也可以捉拿到诏獄裏去。
朝中大員如果犯了錯,将要入獄,必須由皇帝親自下诏書,所謂诏獄就是直接歸皇帝管的監獄。而錦衣衛卻設立诏獄,其權利可見一斑。
而且錦衣衛數量衆多,上下加起來約有十五萬人,遍布全國各地。
只要錦衣衛想,哪怕平民百姓都能管得着,比住在海邊的楚留香管的還寬。
人數多了,就容易出現敗類。加上錦衣衛職能很大,又沒人約束,做的壞事非常多,以權謀私的事情經常發生,所以這個群體的名聲并不好,被江湖人稱為“朝廷鷹爪”。
陸小鳳也對錦衣衛頗為忌憚,也非常擔心韓風雨。
“玉兄知道他是錦衣衛嗎?”
韓風雨點頭。
“以前他也是住在這裏的?”
韓風雨搖頭。
“他是最近才搬過來的?”
這種事情沒必要說謊,沈學林行事高調,陸小鳳随便一打聽就能知道。
韓風雨再次點頭。
陸小鳳沒說話。
那兩個漢子道:“您二位慢聊,我們走了。”
陸小鳳道:“慢走。”
他跟着韓風雨回到院子,一只手不自覺地撫摸唇邊的小胡子,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麽嚴肅的問題。
韓風雨請他進屋,打開箱子開始清點,把錢平均分成了兩份,一份留在箱子裏,另一份擺在桌面上。
陸小鳳回神:“玉兄是想與我對半分?”
韓風雨點頭。
“也好。”陸小鳳道:“不知這些銀子,能否為你解困?”
韓風雨的手停在半空中,接着收回來,乖巧放回桌面,搖了搖頭。
陸小鳳問:“還差很多?”
韓風雨點頭。
“你是否要回賭場?”
他的錢大都是通過這種手段拿到的,所以陸小鳳花錢一點都不心疼。如果要他給別人找來錢快的方法,他能想到的,除了找朋友借,就是在賭桌上贏。
韓風雨搖頭。
陸小鳳有些驚訝,随後一想,又覺得理所應當。
玉楓是個心性堅韌的人,他清醒又理智,即便身在賭場也依然克制着自己,沒有被其他人的情緒煽動。
哪怕短短的這麽一小會兒,就拿到了不少錢,他依然不為所動。許多賭徒都是因為得到了好處,才克制不住欲望,妄圖獲得更大的利益,最後賠的傾家蕩産。
玉楓在此時選擇拒絕,已經超過了大多數人。
陸小鳳露出笑容,“能否告訴我,還差多少銀子嗎?”
往年的軍費至少要八十萬兩白銀,最近打仗多,招的兵也多,而且很多地方需要重建,還要防備天災。再加上官員們的俸祿,太監宮女,還有後宮太妃的開支,至少也要二百萬兩。
在賭坊裏拿到的銀子無異于杯水車薪。
而且二百萬兩只是一年的花費,過了今年還有明年,過了明年還有後年,日子總是要過的。除非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否則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韓風雨拿過紙筆,寫道:需要的錢很多,比你想象中還要多。
陸小鳳道:“這樣一大筆錢,我實在想不明白會用在哪裏。”
韓風雨自知說錯了話,放下筆不想再回應他了。
“好吧,我不問。”陸小鳳說,“如果你有難處,可以告訴我。我雖然拿不出許多錢,說不準可以幫你減少一些數額。”
韓風雨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
雖然劇本是韓風雨開始的,有時候走向太快,他要反應好大一會兒,才能想明白身邊的人誤會了什麽。
陸小鳳是個很好的朋友,只是他太聰明,一點小細節都能讓他聯想到許多,給韓風雨加人設的速度,連韓風雨自己都跟不上。
面對韓風雨的質疑,陸小鳳昂首挺胸,“我雖然現在的名氣不大,但也有一身武功,還有這兩根手指。”
他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豎起,伸到韓風雨面前。
突然比了個耶,韓風雨有些懵,再想到他似乎非常自信,仿佛什麽事都難不倒他。
莫非陸小鳳也是穿越的,所以腦洞才這麽大?
“最重要的是,我去過很多地方,交到了很多朋友。”陸小鳳沒察覺到韓風雨的茫然,繼續說:“他們中的一部分,都已經成名已久。你是我的朋友,你有難處,我自然要幫你,還可以請我的朋友幫幫忙,說不準對你我而言很不容易的事情,在別人看來,其實輕而易舉。哪怕只是打聽幾個消息,也是很有用的。”
原來陸小鳳還是個社交小達人。
韓風雨認真思考了一下他的提議。
如果陸小鳳的朋友真的能幫忙,他只希望在推出新的政策之後,這幫人不要鬧事。
利益相關,哪怕是朋友,也能反目成仇。
更別提他和陸小鳳的友情實在淺薄,陸小鳳甚至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清楚,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和陸小鳳能繼續做朋友就很不錯了。
韓風雨搖頭拒絕他的幫助,還是決定靠自己。
陸小鳳勸不過他,又坐了一會兒,實在問不出有用的信息,于是告辭,帶着銀子離去。
離開韓風雨的院子,陸小鳳看了幾眼隔壁那位錦衣衛的小院。
看起來與韓風雨的院子沒什麽區別。
堂堂錦衣衛百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韓風雨拿着剩下的銀子準備回府,一出門就遇到了沈學林。
“你怎麽在這裏?”
沈學林小心道:“卑職以為殿下今日不在此處,所以特意回來,好在他人問起時,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韓風雨接受了這個理由,“我們以什麽關系相交好?”
要是沒有今天的事,韓風雨會覺得沈學林雖然是個錦衣衛,也不是不能做朋友。那兩個漢子見到沈學林之後的反應,以及陸小鳳的緊張,韓風雨都看在眼裏。
必須和沈學林劃清界限。
沈學林提議:“不如就當普通鄰居?”
“是我估略失誤,讓你搬到這裏來。他們都認得你,以你的財力,會在這裏居住,已經引起了其他人關注。”韓風雨換了個姿勢抱銀子,語氣淡淡,“你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依照沈學林的性情,瘋了才會住到又破又小的院子裏來。
再加上往日生活過得不錯,業餘時間被各種娛樂占據,京城裏大部分人都認得他,也知道他是個怎樣的性格。
沈學林思考半晌,實在想不出來:“卑職愚鈍。”
“本王倒是有一個主意。”韓風雨說,“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沈學林立刻表忠心:“願為殿下赴湯蹈火!只要殿下開口,卑職無有不前!”
韓風雨緩緩道:“仇人。”
沈學林不解。
“最好的關系,是仇敵。”玉楓的身份太卑微了,作為沈學林的仇敵,有點不夠格,韓風雨便揣摩着陸小鳳的心路,給小號增加籌碼,“他們都以為我是從潇今樓來的。”
沈學林:“請殿下賜教,潇今樓是……?”
韓風雨臉色變了。
這個沈學林究竟有多少産業啊!偌大一個青樓,收益也不錯,他竟然一點都不記得!
連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都比他這個親王過的好。
必須整頓政務!
沈學林看到靖王的臉色就意識到不好,小心翼翼地開口:“殿下,可是卑職說錯了話?”
韓風雨面容陰沉:“潇今樓是你名下的産業。”
“啊這……”沈學林還是沒想明白,靖王生氣的原因。
韓風雨道:“是個青樓。”
打死沈學林也想不到,靖王殿下會和青樓扯到一起。
而且還是他名下的青樓!
沈學林有種詭異的既視感,仿佛以前的靖王穿上了女裝,而他就是化着濃妝的鸨母。
被自己的聯想吓到,沈學林一個激靈,顧不得太多,立刻跪下:“卑職該死!”
“嗯?”韓風雨發出疑惑的聲音,表情也沒有剛才那麽難看,他面無表情地詢問:“你哪裏錯了?”
沈學林低低地伏着身子:“卑職有損殿下名聲。”
“這個倒是無所謂。”從青樓跑出來的是玉楓,跟他韓風雨有什麽關系?只要不暴露身份,一切都好說,“你起來吧,現在聊的是私事,本王心胸沒那麽小,不必緊張。”
“多謝殿下。”沈學林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在韓風雨對面,“殿下的意思是,玉楓公子因為潇今樓的事情,對卑職懷恨在心,所以才有仇怨?”
“不。”韓風雨頭腦非常清醒,玉楓是無法左右沈學林的,所以只能是沈學林在威脅玉楓,“該是玉楓得罪了潇今樓,惹惱了你,所以你用這樣的方法折磨他。”
沈學林:“……”雖然我是十惡不赦的錦衣衛,但是,我們錦衣衛從來不用這種方法折磨人。
他只敢在心裏想想,沒有膽子說出來,沉默地等待韓風雨的安排。
韓風雨說:“你不願意輕易把他殺死,也不想饒恕他。”
沈學林心道:為什麽不願意輕易殺死?莫非殿下給我安排了斷袖之癖?讓我住在這裏,意圖控制他,輕薄他?
“你像貓抓耗子一般玩弄玉楓,最喜歡看他陷入絕望之後的樣子。”韓風雨越編越順暢,甚至還能把開頭的錯漏給圓上,“你不停地向他索要錢財,數額是……五千萬兩。”
沈學林覺得離譜,同時也松了口氣。
勒索比斷袖好了不止一點點。
他小心建議:“五千萬兩,是否太多了點?”就算是您,也拿不出來吧?
韓風雨搖頭,“不多。”
沈學林以為靖王整日接觸奏表裏的巨大數額,不清楚五千萬兩是怎樣一筆巨款,放低了姿态給他建議:“若是五千萬,他人怎能相信?”
“已經有人相信了。”
“誰?”
“陸小鳳。”
“……”
沈學林無話可說。
兩個人商議了具體的細節,把劇本補充完成。
站在門口聊了好久,沈學林才留意到,靖王抱着這樣大的一個包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累,換成他自己,胳膊早該受不住了。
早就聽說靖王殿下在武學上有天賦,如今看來所言不假。
聊完之後,各回各家。
韓風雨把賺來的銀子上交國庫,繼續兢兢業業地工作,偶爾回一趟他的小家。
天氣冷的很快,韓風雨找了些木頭,準備給禿毛狗搭個棚子。
沈學林拿着鉚釘和錘子,随時準備幫忙,禿毛狗才不管他是來幹嘛的,躲在水井後面,沖他汪汪直叫。
“玉兄,你在家嗎?”門外突然傳來陸小鳳的聲音。
沈學林一驚,看向韓風雨。
韓風雨冷靜極了,給他做了個手勢,沈學林立刻明白,後退兩步借力一踩,飛上屋頂,去了旁邊的院子。
院牆不高,沈學林的輕功并不算很好。
下面敲門的陸小鳳,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韓風雨也沒想到沈學林是這個反應,他只是想讓這位錦衣衛躲到堂屋後面去,沒想到他理會錯了意思。
韓風雨放下手裏的木頭,過去開門。
陸小鳳目光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打量韓風雨的小院,“玉兄在做什麽?”
有熟人進來,禿毛狗停下了叫聲。
想到剛商量好的劇本,韓風雨略微低頭,心中千回百轉,立刻明白此時應該做什麽。
他指了指後面的木頭,屏住呼吸,運轉內力後,眼眶頓時一紅,然後瞥過臉去,抿了抿嘴。
陸小鳳盯着那堆木頭看了一會兒,“這是,狗窩?”
韓風雨點頭。
陸小鳳望向沈學林逃走的方向,智慧不再,只剩下疑惑,“那位錦衣衛長官,拆了你的狗窩?”
躲在水井後面的禿毛狗開始狂吠。
作者有話要說:
禿禿:那是老子的窩!
就是,有關白銀流失的事情是真的,不過具體原因很複雜,我也不太清楚,只寫了自己了解的一部分。
關于百花胡同,有個微電影,陳凱歌導演的,叫《百花深處》,非常感人,大家有興趣可以看一看。
感謝訂閱!評論,紅包,筆芯!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