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妙音仙子
“趙九娘還真是個講究人~”遲生搖着手裏的帖子當扇子。
因為和趙衡、趙钺相熟, 趙九娘請他倆當中間人,結識了春生、遲生;見過一面之後,請春生、遲生做中間人, 介紹芷陽公主和她認識。這中間人當得挺有意思,兩頭收禮,還是人家非要送, 推都推不掉。
“怎麽找我們頭上來 。”春生有些不解。
“張蓉嫁人了, 馮思思這些日子在家為祖父侍疾。啧啧, 自從太子妃定在英國公府,馮首輔就以老病致仕, 三辭三讓的禮節拉鋸了一個多月陛下才準, 真是聖恩深厚啊。”
春生罵她:“少管這些有的沒的, 趕緊讓她們姑嫂搭上線, 自己玩去。”
遲生也不惱, 只是感慨趙九娘做事講究,“是不管她們, 我忙表兄的事情呢。”
待到國子監休沐日, 遲生早早等在國子監門外,掐着點把白竑接到安國公府。
“二妹妹,這是做什麽?”
“別問, 安心待着, 說了你備考的事情我全包了,先去吃飯睡覺。”
白竑莫名其妙被接來,一頭霧水被送進房間, 他也不生氣、不害怕, 雖不知遲生要幹什麽, 總之不會害他。
第二天天不亮, 難得休息白竑正想多睡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喊他起床。
“嚯——”一個小厮打扮的人背光站着,白竑吓一跳,瞌睡都跑光了。定睛一看,原來是——
“新竹,你怎麽在這兒?還這身打扮?”
“表公子,該起床了,今天是秋闱第一場第一天,你可別耽擱了。”
“什麽?難道我還在做夢?”白竑左右看看,明明昨天才從國子監回來,還有幾個月才科考,睡一覺就過去了?
新竹不由分說,讓人來幫白竑洗漱換衣,他攔都攔不住。然後把白竑推上馬車,馬車噠噠跑起來,新竹在外頭道:“表公子先閉目養神,我盡力把馬車駕得平穩些,還要熬三天呢。大家都等着你一舉奪魁,表公子只管好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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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竑想要拉開車簾看一看,這車窗卻是封死的,白竑笑罵:“倒是裝扮得越來越像了,你們鬧什麽呢!”
馬車跑了一會兒,就到了貢院。嗯?貢院?
白竑揉着眼睛,又掐大腿,疼的啊,不是做夢。那眼前這排得長長的隊伍,搜檢的差役,搖曳的燈火,還有鼎沸的人聲是怎麽回事兒。
白竑被塞了一個考籃,壓得他一個踉跄,排隊跟着走,被盤查身份,被差役搜檢,又翻看了自己帶的東西,然後被帶到一個小號房。四周也有如他一樣的人,只是他對面的考生一進考號就挂上簾子,啥也看不見了。
白竑四處打量這號房,又摸了摸青磚、床板,連地都蹲下來仔細檢查,半響才笑道:“定是二妹妹的主意,吓的我,還真以為黃粱一夢,幾個月就過去了。”
知道是給自己備考的一片苦心,白竑就安定心神,等着考官讀題。這位考官聲音洪亮,洛陽正音說得标準清晰,白竑聽一遍就把題目默寫下來。這是他運氣好,之後兩場,遇到考官/官話不标準的,要等到小吏舉着寫滿題目的牌子走過,才能把題抄下來。
等到天亮之後,白竑開始做題。
才寫了一道題,肚子就餓的咕咕響,白竑翻看給他準備的考籃裏都有什麽吃的。甜的有紅糖姜粉、桂花藕粉、桔釀葛根粉,鹹的有油茶面、擂茶粉,這些都是用開水沖一沖就能吃的。開水,哦,紅泥小火爐也備了,還有一個小巧的水壺。照顧他這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生怕水壺大了燙着。
白面餅耐放,棗泥糕好吃,鹵牛肉都切成薄片,為防作弊也不至于這麽嚴苛吧。薄荷油塗在太陽穴上令人精神振奮,還有一些預防風寒的成藥丸子,對付蚊蟲的花露水。一個大皮囊展開,能當盆子用,披風很厚,鋪在床上能當褥子、被子,挂在門口能擋風,手紙都備了一大摞……
可謂是樣樣俱全,這樣的考籃,他自己都整理不出來。
白竑按部就班在考號裏關了三天,被放出來之後,也見不到春生、遲生。苦口婆心和新葉說理,新葉也是講理的,她講木家的理。可憐白竑一個書生,雖不那麽文弱,卻也打不過安國公府的女兵,就這麽被壓在考號裏關了九天。一招一式按照正式考試的規矩來,每三天還要出來休息一天呢,一共耽擱了十二天。白竑都擔心,自己再去國子監的時候,是不是已經被開革出院牆了。
小半個月折磨下來,白竑已經學會了“入鄉随俗”,新葉怎麽安排他就怎麽辦。等睡上一天一夜,重新梳洗幹淨,白竑又見到了兩位表妹。
“大妹妹、二妹妹,你們可是害得為兄好苦啊。”白竑皺巴着一張臉訴苦。
“可是很有收獲,不是嗎?”遲生反問。
白竑這才收起裝出來的苦相,“的确。以前做文章思路一被打斷,半天續不上,這小半月每天都是三篇時文,速度大大加快。吃的、用的也合适舊獨,就是第三場在旁邊加蓋一個茅廁,府裏下人來來回回的走動,打斷文思不知多少回。那味道,算了,不說了,現在想起來,早飯都吃不下。”
遲生捂嘴直樂。
春生道:“我已交待人往國子監請假,表兄以後每月來府上一次。我家這裏地方大,能容多人模考。你若是覺得這辦法好,有交好的同窗,也能叫他們一起來。到時候從側門進出即可,不必特意來見我們。”
白竑拱手謝過,不來拜見,不是木家姐妹高傲,而是學子有自己的避諱。勳貴、女子,占這兩條大忌,學子們是不太願意在考中前和她們有過多牽扯。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待我考中,再來謝妹妹。”白竑起身,鄭重行禮。春生、遲生都沒避開,幫忙收集主考官往年文章,辦這麽個仿佛真貢院的考場,她們當得起這一禮。
送走了白竑,葡萄才上來禀告,“大姑娘、二姑娘,昨日太子妃送了東西過來,說是送給太子殿下的,因公主去東山別院避暑了,就送過來,想請您轉交。”
春生聞言皺眉,不悅得看着葡萄。這是遲生剛提上來的新人,荔枝貼身跟着她,櫻桃必須留在甘祠殿看家,安國公府也需要新人扛起責任。只是新人到底沒有經驗,面對太子妃這樣高貴的身份,慌神之下做錯了事情。
遲生也冷夏臉來:“詳細說說。”
“英國公府上送來了一個匣子,傳話的人說,本該送給芷陽公主,請公主轉交太子殿下。只是公主随帝後往別院避暑,不知何時回來。聽聞兩位姑娘今日要回,就留下了匣子,請兩位姑娘幫忙轉交。”葡萄也發覺事情不對,仔細回想一遍,連來人的衣着相貌都想了一遍,确認沒什麽問題。
“可有留下信件?”
“沒有。來人穿着英國公府的衣裳,出示名帖,确實是英國公府的人。”
天氣漸熱,皇帝帶着皇室宗親前去避暑,期間由太子殿下監國。這是往年也有的事情,今年英國公府也該陪同前往,只是老國公偶感風寒,趙九娘留在城中侍疾。
春生沉吟片刻,“若是趙九娘真的要送禮物與殿下,難道找不出除你我之外的中間人了嗎?趙家有幾個年輕子弟已經充任東宮侍衛,不是比我們更方便。”
“也許是小女兒情思,不想讓兄弟小叔叔們知道。”
春生不贊同的看過來,“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不信。這就是遲生覺得不安,認為葡萄處理事情不恰當的原因。精美的紫檀木匣子上,用寶石鑲嵌着蝶戀花的圖案,單匣子就華美得讓人側目,匣子并未上鎖。
遲生接過匣子,有些猶豫,看了春生一眼。若這真是趙九娘送來的,私自打開,往後言行中不小心帶出來,不好交代。
春生很幹脆,直接開匣,裏面是一方帕子。上頭繡着彩雲追月,還有提了一首小詞:“含恨含嬌獨自語,今夜月,太遲生。1”
詞裏藏着遲生的名字,若是經由她的手送出,這就是對太子殿下熱情的告白。若是太子直接拒絕,不知情的遲生會感覺被羞辱。若是太子接受,以為這是“兩情相悅”……無論怎麽做,都要惹一身騷,自古陰私最能潑髒水。
葡萄看到展開的帕子,吓得直接跪倒,“姑娘,不是我,我不知道,我沒打開過。昨天送來之後,我一直貼身放着,不敢擅自打開太子妃所贈之物。”
“起來,去找荔枝,把事情詳細再說一遍,咱們府裏先排查。”遲生把人叫起,她已經習慣了總是遇到問題。解決就好,生氣發火都無濟于事。
她們姐妹享受了皇女待遇,能穿皇子常服,能當着太子的面斥責東宮屬官,享受了這麽多衆星捧月的待遇,世界都為她們讓路。也必然要抵擋無數明槍暗箭,總有危險在暗處蟄伏,企圖撲上來咬下一塊肉。
春生立刻吩咐人去英國公府,請太子妃和趙衡過府。趙衡比太子妃長一輩,年紀又與她們相仿,倒是适合直說此事。
太子妃和趙衡到的時候,遲生剛在葡萄和幾個見過英國公府送信人的侍女描述下,畫好了一張肖像圖。
遲生把那匣子和名帖遞給兩人,簡單把事情講了。
趙九娘直接漲紅了臉,“此事絕不是我做的。”
遲生贊同得點點頭,“我信你。一聽這事,我就覺得不對,九娘不是如此不通禮數的人,絕不會讓我一個臣女轉交給太子的禮物。這種事情以前從未有過,我也絕不信這是你送來的。所以我直接開匣檢查,果然有問題。我們府裏也查過,這是見過那送信人的幾個門房、侍女的供詞,你們也看一下。”
“九娘安心,我們半點不曾懷疑,不然不會一發現蹊跷,就立刻請你們過府商議。你們看看,認識這個人不?”遲生舉起那張肖像畫。
“不認識,不是我們英國公府的人。”趙衡接過畫像仔仔細細看,又拿起名帖研究,“名帖卻是府裏的。”
“我回去查,名帖是有數的。”趙九娘立刻接話。“多虧兩位妹妹謹慎,不然……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待!”
“九娘不要放在心上,若是我們自亂陣腳,豈不是讓背後之人白白得意。”遲生一直安慰趙九娘,反複強調信任,保證她們之間的關系,不會被這不高明的挑撥影響。
待送走了趙家人,一直沒吭聲的春生才道:“查不出來的。世上沒有結果的事情很多,比如當年我們被綁架,殺了那麽多人,也不敢肯定,幕後之人一定除盡了。”
遲生沉默,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們日後在宮中,還要更加小心才是。”
“阿姐放心,我們重來沒有掉以輕心過,不是嗎?”
“葡萄還差歷練,我把新芽留在府中帶她一段時間。”
“也好。”遲生伸個懶腰,“別讓這種小人壞了心情,晚上我想吃暖鍋,走吧。”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這種事情太多了,遲生已經學會不為這些事情生氣,自己的生活最重要。
及笄禮在即,又要和祖母相見,這樣的大喜事在前,一些小插曲,無所謂啦。
春生、遲生在京城混得越發如魚得水,春生有自己的圈子,在一堆武将、勳貴二代中做領頭羊,她的武藝是真能服衆。每次和公子哥們打馬過長街,引得姑娘婦女争相給他們扔香囊、鮮花,春生是被砸最多的那個。
遲生也找到自己想要的,閑來讀書烹茶彈琵琶,一坐就是一下午,有貴女來玩兒,還帶她們做新衣裳。嗯,漂亮衣裳怎麽會嫌多呢。
這天,遲生正在檢查織坊送來的新料子,做夏衫的輕薄料子是織坊的傳統優勢項目,搬到洛陽之後,這個優勢不能丢。
“二姑娘,長興侯府孫姑娘來了。”侍女禀告的話音未落,門外已經響起了孫嗣音的哭聲。
“遲生,嗚嗚嗚——遲生——”孫嗣音哭得兩眼通紅,一來就撲進遲生懷裏痛哭。
“怎麽了這是?”遲生抱着她問,示意跟前的侍女全部退下。跟着孫嗣音來的侍女也被拉下去,小聲在門外和荔枝姐姐說起緣由。
原來,今早孫嗣音和他哥哥,小長興侯孫英珏大吵一架,砸了一盆花王牡丹。
孫英珏近些日子淘換了一盆姚黃牡丹,花期較晚,正是賞花的時候。他從花商手中重金買下,帶回家中悉心照料,說是要送人的禮物。
長興侯府一脈相承得喜歡華麗之物,老長興侯養鳥只養錦雞、鹦鹉,長興侯戰旗都是大紅色,小侯爺就更不必說,整日穿的跟花蝴蝶似的,是京城的話題人物。孫英珏最“樸素”的審美就在牡丹上,最愛素色的白牡丹。
他突然抱回來一盆姚黃,孫嗣音的生辰又近了,孫家小妹妹自然以為這是哥哥給自己的禮物,就擡回自己院子裏了。
孫嗣音哭訴道:“我問過他的大丫鬟了,明明是他自己說的,這是給音音的禮物,我不過是先擡到我院子裏,他就吼我。”
遲生拍拍她的背,“沒事兒,沒事兒,你哥想給你個驚喜,你卻自己發現了,他郁悶了抱怨兩句也正常。”
“不是!才不是!”孫嗣音尖叫,“他讓我把牡丹還回去,說着不是給我的。不是給我的!好幾個小姐妹被我邀來賞花,他說不是我的!我不要面子嗎!他還吼我!還當着我的面就要把花擡走,他到底還不是我哥!”
“不哭,不哭,的确是他不對,我給你出氣去!咱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去,換身衣裳,重理妝容,我給你撐腰,咱們打他一頓出氣。”遲生好說歹說才安撫住孫嗣音,讓人帶她下去整理儀容。
“怎麽回事兒?”遲生問荔枝,剛剛她應該和孫嗣音的貼身丫鬟打舊獨聽清楚了。
“那牡丹的确是送給別人的。孫小侯爺近日金屋藏嬌,外頭已經有風聲了,只是孫姑娘還不知道罷了。”
“外頭人名字裏也有個音字?”
“是。”
“看你這表情,難道還是熟人不成?”遲生心裏一緊。
“陳妙音。”
遲生反問:“誰?我認識這個人嗎?”
“前湖南左參議陳法之女,陳妙音。就是那個被于劍翹當街刺殺的那個。”
沒玩沒了的是吧!套娃呢!在這兒玩九連環解密嗎!從于劍翹到石燦然,從李如松到陳法,現在陳法都伏法了,又蹦出來個陳妙音。
“陳法已死,陳妙音怎麽和小長興侯扯上關系的?”
“陳家十四歲以上男丁處死,十四歲以下流放,女眷盡數貶為官奴。陳妙音年輕貌美,被教坊司挑走,第一次登臺表演就被孫小侯爺包場。這事兒外頭都知道,孫小侯爺迷戀妙音仙子,只是瞞着孫姑娘這樣的內宅閨秀罷了。”
“侯爺夫人知曉嗎?”
“這回避暑,姑娘不是問孫小侯爺那樣愛湊熱鬧的人為什麽沒來嗎?他被長興侯使了家法,躺在床上起不來。”
“那是打得太輕了,這不還有勁兒和音音吵嗎?”
孫嗣音是自己在京城交到的第一個真心朋友,遲生豈能坐視不管,立即帶着人殺到長興侯府。孫英珏的院子被砸得一片狼藉,丫鬟婆子們正在收拾,遲生帶着孫嗣音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怎麽回事?我哥怎麽樣了?”孫嗣音緊張問道。
“回姑娘,是侯爺砸的。侯爺下了軍令,要小侯爺禁足,還說若是小侯爺再胡作非為,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孫嗣音聽到這樣嚴重的指責,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顧不上和他賭氣,“我去找爹爹求情。”
孫英珏是長興侯的唯一嫡子,已經請封了世子,爵位妥妥的。但是,如果他迷戀賤籍女子,屢次做出荒唐之舉,長興侯府又不是沒有庶子。
不過,遲生覺得還不到這個地步,長興侯若是真放棄這個兒子了,不理會就是,犯不着自己來兒子院子裏打砸。
“先別慌,此時最難過的是侯夫人。你先去安慰侯夫人,我來勸你哥。現在家裏就你是最冷靜、最能幹的大人,千萬不要慌了手腳。侯夫人等着你,你哥也要靠你求情呢,立起來,知道嗎?”
“嗯嗯,我知道的。遲生,你幫我勸勸我哥,你那麽聰明,一定行的。”
“好,好,先回內院。”遲生把人哄走,邁過這些瓷器碎片,走進正房。
孫英珏坐在窗邊地上,臉頰紅腫,身邊還有瓷器碎片,一邊簾幔垂下來擋住他半個身子。
遲生左右看看,扶正了一張歪斜的椅子,把掉到地上的坐墊撿起來鋪上,自己坐下。
遲生不說話,孫英珏也不說話,日光随着窗棂移動,半響,孫英珏才道;“你也是來勸我放棄妙音的。”
“什麽妙音,我又不認識,我是為音音來的。你身為兄長,怎麽能當衆下她的面子,惹得她一路哭到我家,這還是我認識的孫英珏嗎?”
孫英珏抹了把臉,無奈道:“今日是我不對,我也是沒有辦法,等音音冷靜了,我再去賠罪。”
“我瞧她現在就很冷靜,你要道歉趁早,看在朋友一場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音音馬上就要及笄了,她很快會嫁出去,冠上別家姓氏,成為別家人。你等她冷靜,要等到什麽時候才算合适。”
“木二,你不懂,我也是沒有辦法。妙音也是大家閨秀,陳法所作所為與她一個深閨女子有什麽幹系,她淪落至此萬分不幸,我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若是放手了,那就是一條人命啊。”
“我對你和妙音仙子的凄美愛情不感興趣,我說你的妹妹孫嗣音呢,別轉移話題。”遲生敲敲椅子扶手,提醒他注意重點。
“一件事。”孫英珏苦笑,“妙音需要一盆牡丹鎮場子,她在那麽複雜的地方生存,需要外物壓場、裝點,我若不擺出看重的姿态,她轉臉就會被人欺負。那盆姚黃是我早就答應要為她尋的,小妹知道之後,故意把姚黃帶走,還請人來賞花,就是想讓妙音那邊開天窗,讓她被人恥笑。”
“所以你就踩着妹妹給情人做臉面?”
“木二,別這麽刻薄,姚黃本就是我先答應給妙音的。”
“停停停,打住,我再重申一遍,我對你的癡情故事沒興趣。我今天是孫嗣音的閨蜜,來給她撐腰的,你說說吧,是現在就去賠罪,還是讓我打一頓出氣,都行!”
“木二,你也說了,我們是朋友,你要是我,你怎麽辦?嗯,怎麽辦?”孫英傑痛苦得攤開雙手,不知道想問誰要一個答案。
“我肯定是站在音音這一邊的。單純拿今天的事情來說,你是如何判斷她故意搶牡丹的。我問過了,你的貼身侍女說的,你親口吩咐好好照料牡丹,那是送給音音的禮物。在長興侯府,音音難道不是默認代指你妹妹嗎?”
看他要說話,遲生連忙打斷:“好吧,這不一定,就是音音故意搶的,就想給你個下馬威。但是,人已經請來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你也不該讓她下不來臺。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咱們這群人交往,講究個面子,你作為承爵人鬧這一出。正常人知道你是為情所困,不正常的還以為音音不受父兄看重,日後交往不必重視,婚嫁要往低一層裏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信。你要有這個意思,純粹的人渣,我還和你廢什麽話。當時,你發現牡丹不在了,重新找一盆不行嗎?或者和音音私下裏商量,不要把事情鬧出來,保全她的面子。做不到嗎?”
“我只能保一邊。要是有兩盆花王,我犯得着鬧成這樣嗎?”
“為什麽不找我?你知道我有的。難道你已經預知我不會借給你?”
孫英珏嘴巴噏動兩下,最後嘆氣:“我當時沒想那麽多。”
“嗯,就是認為妙音仙子比孫嗣音重要而已。”
“木二,你別挖苦我,也別什麽都牽扯妙音,她又不能未蔔先知,哪裏知道會出這種事。你為小妹抱不平,誰又為她撐腰呢?京城閨秀都說木大公子、木二公子最是憐香惜玉,妙音的境遇難道你就不同情嗎?”
“第三回 了,我再一次!重申!我不感興趣,你們癡男怨女的事情自己解決,行不行?”
說來也怪,長興侯府已經請了不少孫英珏以前的好兄弟來勸他,輪番來、換着花樣勸,孫英珏是一句也聽不進去。甚至人家剛起了個頭,他扭頭就走,問他內情,他也只說一句“你不懂”。如今被遲生三番五次的拒絕,孫英珏反而有了傾訴的欲望。
“木二,你也是姑娘家,我問你,你怎麽看妙音?你與旁人不同,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真想聽?”遲生理了理袖子,“我屁股是歪的,我站音音那一邊。”
“想聽,說吧,你不是講歪理的人。”孫英珏從地上爬起來,掀開垂落的布幔,走到遲生旁邊椅子上坐下。
作者有話說:
注釋1,出自五代和凝,《江城子.竹裏風聲月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