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湊巧
第55章 湊巧
驗過屍首,春娘子與瑩娘子都被送去了城外的義莊。
鳳随放心不下,又帶着人回到了春娘子出事的西跨院。
春娘子被搬走之後,她穿過的衣物、用過的床帳被褥,包括床邊矮幾上的茶具、屋角盆架上的布巾等物都被收走了。
此時此刻,這裏看上去就是一間空空蕩蕩的客房。
顧娘子還守在院子裏,客房裏她不敢進去,又顧慮鳳随可能還有話要問她,索性就讓人把廂房打開,坐在裏面等着公差問話。
她其實也有話要問問鳳随。
顧娘子請鳳随坐下,又讓人送上茶水,才猶猶豫豫的問道:“聽說,桑家的東跨院跟奴家的院子一模一樣?”
鳳随就知道她想問什麽了,搖搖頭說:“殺手未必會那麽蠢。”
能做殺手的人,無一不是武人中的尖子,身手心智,缺一不可。怎麽可能會犯了認錯門這種低級錯誤?
再說即便是認錯路,等見了自己要下手的目标還會認不出嗎?
春娘子熟睡中被殺,可見這人他是沒有認錯的。至于瑩娘子,她當時雖然是醒着的,但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又沒什麽武藝,殺手想要避開她,方法多得是,不存在撞見了殺手真面目,以至于他不得不殺她滅口這回事兒。
而且殺手是自己進了瑩娘子的房間,進門之後又處處謹慎,沒有留下什麽痕跡。這也不符合“慌亂之下被瑩娘子撞見”這樣的假設。
反倒是“這兩位娘子恰好都是殺手的目标”這樣一個聽起來有些過于湊巧的假設,反而更像是真相。
鳳随就向顧娘子打聽春娘子近些日子可見了什麽不同尋常的客人。
這個問題,顧娘子還真答不上來。她管着整個玉香樓,每日裏處理的事情也多得很,從日常采買,到迎客時廂房座位的安排(彼此有仇的一定不能安排在一處)等等,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操心。
還有一些刁鑽的客人,時常挑剔花娘,惹出許多事情來,有時管事壓不住,也要她這個當家人出面調停。
在這種情況下,像春娘子這樣懂事的花娘,能把客人們哄得服服帖帖,她通常是不會主動去過問的。
顧娘子含蓄的提醒鳳随,“還是要問問她身邊伺候的人。一個姓劉的婆子,還有一個叫香草的丫鬟,如今都在樓裏。”
鳳随立刻打發人去玉香樓,将這兩個人看住。
至于為什麽不是把人帶回大理寺審問,鳳随是覺得玉香樓那個環境比較複雜一些。也許其他的花娘無意中看到了什麽情況,這都是不一定的事。
所以他覺得有必要親自過去一趟。
至于要不要打發司空自己跑一趟……
這個想法在鳳随的腦海裏閃了閃,就被他掐滅了。
他不想安排司空去做某一個支線的任務,他想把這小子帶在身邊,讓他能夠及時了解整件事情的最新的動向,在這個基礎之上給出最全面的建議——這才是一個幕僚真正應該做的事。
司空年輕力壯,能打能跑,但鳳随從一開始看重的就不是這個。
他対司空的期待,也不止是一個能跑腿的伶俐的下屬。
司空又将春娘子住過的西跨院從裏到外搜了一遍,發現一株老梅樹上有一根細枝斷裂,裂痕很新鮮。
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了。
離開顧宅之後,鳳随一路上都在思索這兩樁案子當中的行兇者。
所謂的殺手組織,其實也沒有那麽神秘,不過就是游離于正常社會之外的一小撮人。抛卻良知,賺些冷血黑心的錢。
這些人不會在明面上露出端倪,要查他們,要走不一樣的路。
之前在玉香樓的時候,曹溶就提醒他們去查查京城裏的地下幫派。但鳳随回來不久,対西京城的情況了解不深。說到地下幫派,還真有點兒抓瞎的感覺。
陳原禮騎在馬上,順着桂花胡同南邊的安順街跑了回來,対鳳随說:“大人,桑家已經打發人去鋪子裏喊桑掌櫃了。”
桑二郎和大理寺的衙役先一步回桑家去報信,畢竟鳳随要上門問情況,總要讓家裏有個準備才行。
等鳳随在桑家的大門外下馬的時候,桑掌櫃已經在大門外迎着了。
桑掌櫃年過不惑,卻仍然身板挺直,雙目炯炯有神,相貌雖然談不上英俊,卻自帶一股習武之人的精幹氣,桑二郎在這一點上與他十分相似。只是他年紀小,舉手投足之間還稚嫩,桑掌櫃卻顯得格外沉穩,氣勢也更足。
鳳随看到他,心裏暗暗覺得司空的話也挺有道理。瑩娘子若是有機會來選,搞不好她真會選這位當爹的也不一定呢。
桑掌櫃見過鳳随之後,将人迎入廳中落座。
鳳随便開門見山的問起了瑩娘子的事。
桑掌櫃思忖片刻,対鳳随說:“這位瑩娘子是內人身邊的丫鬟,與她有關的事,小人所知不多。”
說着吩咐身邊的人去請桑娘子。
這種要命的時候,他首先考慮的就是怎麽洗刷桑家的嫌疑,而不是後宅主母方不方便見外客的問題。
桑娘子已經得着信兒了,早有準備,很快就趕了過來。
她是繼室,年齡比桑掌櫃要小了許多,雖然已經有了桑二郎那樣成年的兒子,看上去仍顯得很年輕。
她坐在桑掌櫃的下首,說話時神态和語氣都透着一股柔和的味道,确如桑二郎所說的那樣,是一個性情柔和的人。
聽到鳳随問起了桑二郎的事,她皺起了眉頭,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二郎自從跟他長兄一樣開始幫他阿爹忙家裏的生意,就成天在外面跑,在忙什麽事情也不肯跟家裏多說。他安置瑩娘子的事,奴确實不知。”
鳳随就示意她将下人們都打發出去,然後問她,“娘子執意要打發瑩娘子,可是因為她懷有身孕的緣故?”
桑娘子的神色稍稍有些慌亂。她垂眸,似乎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然後點了點頭說:“不敢欺瞞大人,的确是這個原因。”
鳳随便說:“願聞其詳。”
桑娘子不安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桑掌櫃,嘆了口氣,“阿瑩是奴身邊的人,出了這樣的事,奴自然要問個清楚。可這孩子不知犯了什麽倔脾氣,什麽都不肯說!問的急了她就只知道哭!因為她,家裏上上下下都被奴查問了一遍,甚至……”
旁邊的桑掌櫃輕輕咳嗽了兩聲。
桑娘子止住了話頭,不大自然的笑了笑說:“總之,家裏上下查過一遍,也沒查出什麽問題來……她又什麽都不肯說,奴又不能要了她的命,只能先把她打發出去。否則等月份大了,讓人看出形跡,這一大家子可就說不清了。”
鳳随不會輕視一個後宅的女人在嫉妒心的推動之下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她既然懷疑過桑掌櫃,肯定會查瑩娘子有沒有去桑掌櫃面前獻過殷勤。
桑掌櫃也是想到了這一層,遲疑片刻還是主動開口解釋了一句,“按照瑩娘子的日期來算,出事的那個時候,小人與大郎遠在臺州,二郎被她母親打發去大名府給祖母賀壽,半月之後才回來。”
鳳随微微颌首。
這些事他當然還會派人去核查。不過以桑掌櫃的精明和為人處世的經驗,鳳随覺得,他應該不會在這樣很容易就查證的事情上哄弄官府。
鳳随沒有追問桑娘子查問家中下人的結果。在看過了瑩娘子的梳妝臺和首飾盒之後,他開始懷疑令瑩娘子懷有身孕的那個人或許身份不一般。
桑二郎毫無疑問是知情的,但他卻試圖把這個問題哄弄過去。
鳳随看出了桑二郎跟他玩心眼的意圖。他打算要晾一晾他。等他掌握了一些線索之後,再回過頭來撬開他的嘴。
鳳随還想見一見桑大郎。但桑大郎這會兒還在城外的作坊裏,據說有一批貨物要送去臺州,這些天正在忙着清點交接。
鳳随又問起了桑二郎,問他這樣照料瑩娘子,是否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桑掌櫃夫婦都表示兒子把瑩娘子安排在了私宅一事,他們毫不知情。
桑掌櫃是覺得桑二郎或許対瑩娘子有情。瑩娘子不過是個下人,桑二郎為她花費這樣的心思實在不值得,這讓他有些生氣。
桑娘子卻是純粹的擔憂了。她像所有的母親一樣,出了問題首先想到的就是:二郎是個老實孩子,一定是XXX哄騙了他。
察覺了鳳随対桑二郎的懷疑,他們都有些憂心忡忡。
鳳随告辭的時候,桑娘子承諾一定會好好查一查瑩娘子跟府外的人有沒有什麽聯系。她很擔心瑩娘子的事情如果不能順利解決,在外人眼裏,她的兒子會一直貼着一個跟人命官司糾纏不清的标簽。
商人重視名譽。如果桑二郎的身上有污點,別說他在商場上的信譽度會大打折扣,首先在桑掌櫃的眼裏,這個兒子就是一個拎不清的傻蛋。
桑家的兩個兒子都是嫡子,能力也不差什麽,想争出個高低是免不了的。
桑娘子決不允許還沒開始争,她自己的兒子先輸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