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錦衣
第32章 錦衣
陳原禮和司空坐了沒一會兒,就聽門外有人低聲說話,緊接着門簾一挑,走進一位身長玉立的青年。
青年身穿月白色窄袖長衫,腰間佩着美玉,舉手投足溫雅持重。第一眼看去只覺得此人一身書卷氣,觀之可親,再看時,卻覺得他一雙眼睛頗為靈動,隐含狡黠之意。
小夥計也跟了進來,介紹說:“兩位客人,這位是我們的少東家。”
少東家拱拱手,笑吟吟的說道:“小的薛千山,見過兩位公爺。”
兩人連忙起身見禮。
薛千山請他們坐下,又吩咐小夥計換了好茶過來,一番客氣之後才對他們說:“剛才小夥計說的不甚明白,可否請出兩位公爺的腰牌一觀?”
陳原禮和司空一起解下腰牌,遞到薛千山面前。
這個時候,司空又一次注意到了薛千山腰間所佩戴的玉佩。掌心大小的一塊羊脂美玉,雕着精美的竹紋,當中一個頗有些眼熟的LOGO。
那是一個筆畫略微做了變動的薛字。
司空盯着它看了一會兒,慢慢反應過來,眼下這間當鋪原來就是那個據說在湖廣一帶名聲赫赫的薛仭薛大財主的産業。
據說他們家主要是做絲綢香料的生意,有自己的船隊,常年往返于麻嘉、斯迦裏野、木蘭皮等歐亞地區,掙的錢那可是……成山成海,數都數不過來。
當然這都是司空的窮酸想法,事實上人家肯定是能數得過來的。他只是納悶這樣一位財閥二代,為什麽會貓在這麽一個小鎮子上經營當鋪的生意。
對司空這種窮人來說,能開得起當鋪已經是有錢人了。但是這樣的小生意與海貿相比,那可真是……不值一提。
薛千山一雙手保養得如玉一般,他翻來翻去看過腰牌,又順着桌面推了回來,爽朗的笑道:“薛某雖然只是小商人,也懂得配合官府執法的道理,萬不敢耽誤二位公爺的大事。既然這是物證,也休要提什麽贖金了。去取來,交給二位公爺。”
最後這句話是對着旁邊的小夥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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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計連忙答應一聲,利落地跑走了。
司空與陳原禮對視一眼,卻不願意硬占人家的便宜。
陳原禮就說:“少東家識大體,我們也不好讓你破費。這樣,我們以贖金相付,如何?”
薛千山估計也不想在這樣的小事情上來回推搡,随口便答應了。
但他答應了,陳原禮和司空卻又尴尬起來了。他們倆都不是富家子,出門不可能帶着大筆銀錢,再說出門之前還在驿館裏換了衣服。
陳原禮就拉下臉皮跟薛千山商量,看能不能先打個欠條。當然了,這種花銷,自然是找衙門報銷的。不會讓他自己掏腰包。
司空也覺得臉皮有些發熱。他雖然窮慣了,但賒賬這種事,還真沒幹過。
好在薛千山是生意人,性格圓滑體貼,再說也看出他們是私服出行,便爽快的答應了。
陳原禮寫好了借據,按上手印,鄭重地交到了薛千山的手上。薛千山接過,不當一回事兒地交給旁邊的小夥計,聽到陳原禮說過兩日再來送銀子,便主動說起幾日後他要去西京辦點兒事,到時候他自己去大理寺衙門取錢。
陳原禮自然也是一口答應。
從“薛記”出來,陳原禮和司空都猜測這位薛郎君是想拐着彎兒結交鳳随。不過鳳随不是誰想結交就能結交得上的,他們倒也不必擔這個心
兩個人又一次回到了玉香樓。
之前種種小心,都是怕秋容發現當票不見了,然後叫嚷出來壞了他們的事。既然東西已經到手,這份擔憂就沒有了,他們反而要借着這個丫鬟,來進一步求證衣服的來歷。
門口迎客的小厮将兩位去而複返的公爺迎進了主樓的一間會客廳,不多時,曹溶一臉不高興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不大客氣的問道:“你們又來幹嘛?”
陳原禮一副“咱們都是給朝廷打工”這樣熟稔的态度,一點兒不見外的說:“曹大人,勞駕,讓我們見一見秋容吧。”
曹溶的目光剛在司空身上一溜,聽到“秋容”兩個字,眉頭頓時豎了起來,“見她作甚?”
陳原禮笑着說:“大人要是不放心,守在這裏看着就是了。”
曹溶有些狐疑的來回打量他們,他覺得這兩個衙役都不是那種特別圓滑有城府的人,但不知為什麽,端起架子跟人打太極的時候卻顯得特別淡定,讓人看不透。
這是都随了鳳随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曹溶不想讓自己顯得好像有多提防他們似的,那也太丢人了。
他拿着架子思忖了片刻,讓人把秋容喊了過來。
秋容是一個看上去就有些老相的年輕女子,圓團團一張臉,眉毛淡的幾乎看不見。整個人看上去顯得老實本分,進門之後行過禮,就規規矩矩站在一邊不吭聲了。。
曹溶指了指兩個衙役的方向,“他們想找你認一認東西。吶,你給看看。”
秋容擡頭看了過來,見兩位器宇軒昂的青年一起盯着她,其中一人從座位下面拖出來一個包袱,拎到桌面上,伸手解開。
粗布包袱是薛千山的夥計臨時從櫃臺後面找出來的,之前也不知包過什麽,看上去灰不拉幾的,好在還算幹淨。
包袱一打開,露出了一件極精致的披風,披風內裏是上好的純白色狐貍毛,外面裹着深紅色的錦緞,領口、衣邊都繡着精美的蓮花萬福繡紋。領邊的蓮花繡紋中間,還嵌着細小的珍珠,當真是富貴得幾乎晃瞎人眼。
披風之下,還有一件薄襖,由銀紅色上好的綢緞制成,領邊嵌着毛皮,領邊袖口也繡着精致的蓮花萬福繡紋。
司空和陳原禮都是大男人,對女紅沒有經驗,看不出兩件衣服上的繡紋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但花紋一樣,配色也一樣,看着的确像是同一個人的東西。
秋容一見是這兩件衣服,臉上頓時浮起一個驚訝的神色。她有些失态地上前兩步,又很快反應過來,停住腳步,略有些無措的望向曹溶。
曹溶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說吧。”
秋容咬了咬嘴唇,對陳原禮和司空說:“這事兒其實跟我們樓裏沒關系的。”
她大概還存着想拖延的心理,但磨蹭了一會兒,見曹溶始終沒有表态,只能咬着牙往下說:“就在青水庵辦法會的前一天,我們樓裏來了一位女客,頭臉都裹着,進門就要了最好的單間,又要了酒菜,還叫了春娘子來彈琴。”
司空打斷了她一下,“既然叫了酒菜,肯定外袍面巾都解掉了……是什麽樣的人?”
秋容又掃一眼曹溶,不大情願的說:“是一位年輕的小娘子,十六七歲,身上的衣服首飾也都不是凡品,模樣也俊秀得很。她身邊帶着兩個下人,一個是三十來歲的婆子,還有一個是護衛。穿戴也都很體面。”
司空點點頭,示意她接着說。
“小娘子吃飽喝足,就把披風給了春娘子,跟她換了幾件衣裳……都是沒上過身的。然後就走了。”秋容說:“顧娘子知道了這件事,說這位小娘子身份不明,怕是從家裏私逃出來的,留下她的衣裳恐怕會惹來麻煩,就讓奴拿去當了……當票是留着做憑證的。顧娘子說,萬一這位小娘子有事再找上門,也好有個東西支應她。”
司空與陳原禮對視一眼,都覺得這番說辭看似合情合理,但實際上頗多不通之處。
比如這位小娘子若只是想換身衣服,何不直接去成衣鋪子買新的?為什麽非要從花娘手裏換來衣服穿?
司空覺得她不像是逃出家門的。真要是逃出來的,忙着掩藏蹤跡還來不及,怎麽會大搖大擺地上花樓這種地方來?
除非她有非來不可的理由。比如……要見什麽人?
陳原禮又請曹溶将春娘子也喊來,向她打聽這位小娘子的情況。
春娘子的神色就有些悻悻的,“是一位标致的小娘子,對下人也好,還讓那個婆子跟她同桌吃飯,至于別的……奴家給了她兩身新衣裳,她換下來的衣裳又被顧娘子收走了,裏外裏,奴家是白忙一場,竹籃打水一場空……”
曹溶眉頭一豎,呵斥道:“什麽時候短了你的吃穿?非要在客人面前抱怨?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春娘子一撇嘴,也沒當回事兒,但也沒有繼續抱怨。
陳原禮就又問她,“這位小娘子可有什麽特征?還有,你仔細想想,她都說了什麽話?”
春娘子凝神想了想,“也沒說什麽,就說我的衫子上繡的花紋好看,要跟我換,我就說還有兩件沒上身的,讓丫鬟去取了……哦,那個婆子倒是說了,說還要趕路呢,沒有厚披風怎麽行。小娘子随口說了句,沒事,反正還帶了別的厚衣裳什麽的……”
司空又問,“他們可說了要見什麽人?”
春娘子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說:“倒是問過奴家,喬大爺這幾日可來過樓裏。奴家便說喬大爺好些日子沒來過了……”
陳原禮精神一振,“她說的,可是殿前司副指揮使喬晖喬大人?”
“正是他。”春娘子說:“喬家在顧橋鎮外有田莊,每到月初,他都會去田莊小住,有時也會帶幾位友人來樓裏消遣。”
這樣一算下來,若不是喬穎兒出事,這些天正是喬晖來顧橋鎮的日子。
司空覺得他無意中找到的當票,好像開啓了另外一條支線任務。只是不知這個支線任務是否與喬穎兒被劫的事件有關。
陳原禮見問不出什麽了,就對曹溶說:“勞動兩位小娘子了。只是我們出門辦公差,身上并沒有帶着銀兩,還請曹郎君代為打賞吧。日後回了西京,我們大人必定要謝你的。”
曹溶氣得不行。
他掏錢打賞,她們領的卻是這兩個衙役的人情……他是造了什麽孽,招來了這麽一群吸血蟲。
曹溶一轉頭見兩個女人眼巴巴看着他,心裏更是郁悶,擺擺手将這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攆了出去,“去找顧娘子領賞吧。”
兩個女人連忙道謝,歡歡喜喜地走了。
曹溶正要端茶送客,就聽陳原禮又問他,“曹大人,這位小娘子的身份,你應該知道吧?”
曹溶聽他又稱呼自己“曹大人”,頓覺他不安好心,冷哼一聲,“滿天下這麽多小娘子,難道我每一個都認識?”
陳原禮笑道:“別人不知道我信。可這人都送到你眼皮底下了,曹大人怎麽可能不知道?”
曹溶冷笑,“別打聽了,我不會說的。天也晚了,二位還要趕着回城,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