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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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撲向安德烈,蠻橫地吻上,卻被一腳踢開摔在地上。這是第一次,他擦拭眼淚,再次站起身來。
“要不你睡了我,要不我睡了你!”
像戰前宣言,他恨恨盯住安德烈,讓教授充分明曉他今日絕無更改的決心。他再次沖上去,将戰栗不已的安德烈擁入懷中,吻住了他。随後肩膀上傳來大力,他又被推開了。這是第二次。
他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他覺得此際不斷用手背揩拭嘴唇的安德烈是多麽可憐。他悸動通紅的眼神早已出賣了一切,于是伊森慷慨激昂地喊出來:“承認吧,你這個膽小鬼,你愛我!”
“不,伊森,我想我說得很清楚……”安德烈強壓聲線的顫抖,雙拳握緊,指甲快要嵌進肉裏。
“不,因為你對我是切實的愛!這切實的愛需要工作和毅力,對你來說甚至是一門學問!就如你們那位俄國名家說的一樣。你在愛的征途上怯懦惶惑,不敢直視自己的心意。把對我的愛,與對其他人泛泛而空的愛混為一談!”
伊森面色通紅,怒火與愛意糾纏得他難以呼吸,他拼命鎮定情緒,壓制自己狂熱的愛情,咬牙擠出一奧維德的名句:“誰口口聲聲說我不愛,誰就在愛!”
安德烈驚恐地退後一步,撞在桌角上。鈍痛就只在他紛繁複雜的情緒上輕輕撩撥了一下就倏爾褪去,他感受不到除了伊森以外的一切。被毫不留情拆穿揭露的洶湧感情從心底卷起滔天巨浪,淹沒了他,讓他失去往日引以自傲的理智與沉着。
他快要暈倒,連伊森沖上來抱住他都沒躲掉。
這是第三次,伊森終于吻住了他。
他吻住了他,也剝開了他,剝開他的心,剝開了他的僞裝。
他們糾纏着直至卧室,在親吻中安德烈終于無法忍住擁抱伊森的心,他揩拭掉男孩的眼淚,親吻他的眼睛,因為他愛他的眼睛,這雙揉雜了狡黠、孱弱、歡欣、痛苦、悲傷、天真、純情的眼睛。改變對他來說遲緩而艱難,他固步自封,且認為這是保護自己的好方法。可他又帶有對命運的報複之心,索性敞開了心懷。
于是當伊森的舌尖猶如旅人攀登他的脊骨時,他在戰栗中迎來欲望這頭洶湧猛獸。他不知道該如何迎合他,他只能顫抖,用喉嚨深處發出的低吟。迷朦中他聽到伊森在他耳邊呼喚,不是安德烈,也不是教授。他竟然如此越矩而适宜地喚他“伊利亞”。
男孩兒輕聲說:“伊利亞,我要你,我要你……”
他在這一聲聲癡情的呼喚中投降了,放下了自己所謂的尊嚴與驕矜,忽然間他什麽都不要了,也不再想了。他允許伺機已久的男孩兒進入自己的身體裏歇息,将甜蜜與火揉進他血肉裏的每一寸。他很痛,這痛很分明,分明到他從未如此真切地确定過自己的存在。
他是存在的,伊利亞·安德烈耶維奇·諾維科夫是存在的,他以他本身在被人愛。他在品嘗痛苦和喜悅,讓伊森将新鮮的愛情縫進他破舊的口袋。
他會面朝他,看伊森在自己的上方,仰着頭,汗水在燈光下閃爍,他艱難地伸出手,撫摸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像利刃,會劃開自己的心。落下手時,他感受到自己很輕,輕得像朵雲,一朵沒穿褲子、赤裸的雲,擁有無可指摘的溫情。
而痛苦過後的強烈快意讓他品嘗到了所謂的獨特,解開了他心上長久以來的不解。原來是這種感覺,這樣痛,這樣幸福,也這樣令人恐懼,因為他知道自己會癡迷。
眼淚從眼角滲出,伊森會幫他舔去,發出品嘗美酒的啧啧聲。伊森匐在他的頸窩,不斷呼喚他,說愛他,動作猛烈到好似要把生命都送給他。安德烈難耐而絕望地抱住他,隐忍地低吟,指甲深深鉗緊伊森背部的肉裏。這不啻于一種自甘堕落,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命運能在愛情與欲望裏跌落什麽樣的懸崖峭壁。
空氣浮動,柔軟的燈光像輕紗,揉雜海草,泥漿和搗碎的光濃郁的氣味。愛是閃電的撞擊,是臣服于彼此的身體,是悄然穿過血管漫游在水與星辰中的無垠,是邊界,是河流,是暴風雨,是你。
他愛他,他也愛他,他們終于在這一刻承認。不是用語言,而是用行動,用跟随他們一同落在床上的紫色牽牛花,沾滿愛雨。
伊森捧起安德烈的臉,他在濕潤的、破碎的、藍色眼睛上輕吻,他也同樣換來了一個吻。他們望着彼此笑,動作不停,快意如海浪般湧動,迎來天堂的歡愉。
一切都安靜了,只剩下雨聲,彼此的呼吸聲。伊森自後抱着安德烈,将頭埋進他的肩,迷亂地嗅聞。他想要教授轉過身面對他,可他又知道安德烈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紛繁複雜的心緒。
他撿起床上那朵有些淩亂的牽牛花,放在了安德烈頭上,在他耳邊輕聲說:“教授,你真好看。”
他聽到一聲輕笑,就像得了某種應允,他自己爬了過去,欣喜地與安德烈面對面。
“疼嗎?”他問,羞澀得像個初嘗禁果的小男孩。
安德烈笑着搖頭,牽牛花從他頭上落了下來,落在兩人的中間。
“我以後會更溫柔,你想的時候,我随時都可以。”伊森都過去,在安德烈鼻尖輕吻,“因為我想要你想瘋了。”
“為什麽?”安德烈微笑問,“為什麽愛我?”
伊森垂下眼睫,伸出手摟住安德烈的腰,緩緩縮下去,将頭貼在他的胸膛,緊緊抱住了他。他的手指輕柔地轉圈,安撫他火熱的痛處,輕聲說:“不知道,大概愛是說不出原因的。”
安德烈又是輕笑,他不知道事已至此,他該是什麽樣的心情。他容許伊森在他的敏感處逡巡,因為那觸感不斷提醒他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他再無退路。
于是他垂下頭,在伊森額頭上輕吻,說:“你想和我一起過夜嗎?”
“當然。”伊森傻乎乎地笑起來,擡起頭說:“我想和你過每一夜,我愛你,伊利亞。”
他再次将安德烈壓在身下吻住,但他非常體貼地沒有進行第二次。他知道教授受不住,他只是和他纏綿了一陣,就摟着他進入了睡眠。
一夜無夢,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是愛的奏鳴曲。
起先是安德烈如期醒來,他有早起的習慣。窗外的天空洇着海的深藍,濕潤而憂郁,海風将空氣洗滌成海鹽的味道,夾雜葡萄的香氣。秋海棠落了一地,紅色的花蕊在泥土裏就像斑駁的血跡。他收回目光,感受氤氲在耳邊的伊森的呼吸。
有多長時間,他沒有和別人這樣相擁入眠過?他在過往并非毫無情事,可女人馥郁的香氣只在身體上留下了痕跡,在他心裏就像流水無痕,空落落的什麽都抓不住。可此際心上的刻痕就像是用錘子鑿出來的,讓他愛得分明,也痛得分明。
他轉身,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伊森。他看到他張開嘴淌涎的傻乎乎模樣,心頭就是一軟,又想到昨日夜裏他年輕而蠻橫的魄力,讓他在此等性事中竟毫無招架之力。他并非不能制服他,可他總是對他垂愛甚切,且對自己荒唐的命運有失去理智的反叛,索性做了他的身下之人。
他把伊森抱在懷裏,親吻他的額頭,聽男孩在懷裏發出撒嬌的哼聲,往他懷裏鑽。他突然覺得,今日沒有必要早起,他渾身上下仿佛積滿了乳酸,酸痛不已。再多睡一會兒吧,他對自己說,于是他閉上了眼睛。
可等他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身旁早已無人,他疑惑地坐起身,薄薄的被單便從肩上滑落,堆積在腰際,此際天色正明,雖然仍在下雨,天光卻撥開濃霧傾灑,透過卧室的白紗簾照了進來。
“你醒了?”伊森半倚在卧室門前,赤裸上身,只穿着條短褲,手裏端着兩個餐盤,興沖沖地說:“我做了早餐!”
安德烈莞爾微笑,朝伊森揮手,說:“出去,我要換衣服。”
伊森壞笑地眨眼:“誰還沒看過?”
他識相地轉身,還貼心地關上了卧室門,走到餐桌前泡好一杯咖啡,耐心等待安德烈出來。
他好久沒有親自做早餐了,當他今天醒來時,看到安德烈恬淡的睡顏,心裏湧上無限的柔情,便覺得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愛他,就從今日第一頓親手做的早餐開始。
兩人相對而坐,吃起了不那麽可口的煎蛋和火腿,他們彼此都很安靜,有時候伊森想發起談論,但又覺得此刻的靜默是無比美好的,于是他也在這靜谧的雨霧清晨中陶醉,甚至希望這一刻能夠永恒。
“我愛你,伊利亞。”在安德烈喝下一口咖啡時,他終于忍不住說。
安德烈差點嗆到,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在彼此的清醒時刻,他潔白的臉又浮上玫瑰色的紅暈。
“離開了那張床,不準叫這個名字。”安德烈說。
“我明白。”伊森挑起一邊眉毛,說:“那麽我愛你,蘭茲教授。”
安德烈望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咖啡,說:“當着別人的面,也不準說‘我愛你’。”
伊森不滿地撇嘴,嘟囔地說:“知道。”
他又調皮地壞笑起來,站起身走到安德烈身後抱住他,在他脖頸處親吻呢喃。
“那麽就說我喜歡你,連喜歡都不準我說,我就親你,抱你。”
安德烈被他弄得直癢,一邊躲避一邊笑呵呵地說:“我會打斷你的骨頭的。”
“打斷吧,最好把每一處都打斷,打斷了我就一輩子賴着你。”他親吻安德烈的面頰,在他掙紮的時候把他摁倒牆上,吻住他輕笑的唇。
咖啡的香氣在彼此唇腔蔓延,教授的手搭在他壯碩的雙臂上,年輕男人的荷爾蒙氣息濃郁,吻着吻着伊森又面紅耳赤起來。他乞憐似地在教授耳畔喃喃,央求他再和他去床上一次。
安德烈想搖頭,可渴求的欲望容不得他搖頭。他們的纏綿甚至沒有到床上,當他們經過沙發時,仿佛時刻已到,兩人默契般地躺落。當伊森再次進入時,安德烈伸長了脖頸,朝後仰頭,被伊森适時地含住滾燙滑動的喉結,他聽到自己發出淫亂到荒唐的呻吟,仿佛絕望而瀕死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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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章諸多意向引用了馬雅可夫斯基、聶魯達的詩。比如馬雅可夫斯基《穿褲子的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