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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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的哭聲響徹整個房間,懷裏的人哭得傷心欲絕,呼吸間不停哽咽顫抖,像是拼命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還是無力回天。
沈知擡起那只被鐵鏈鎖住的手,輕輕撫摸着懷裏人的腦袋,給予自己能夠給出的最大安撫。
他看着餘憶的眼淚,破碎的時光在他眼前慢慢拼湊出他不願回想的,同此刻重疊般的時光。
在他自己的母親去世後那些日夜,他已經不太記得是怎麽度過的了,無論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徹夜痛苦,還是投身在喧嚣的派對裏醉酒縱欲,承受一切的都是他孤身一人而已。
許久,餘憶漸漸停止了哭聲,他從沈知的懷裏擡起頭,用一雙最清澈不過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猩紅的眼眶為那雙深邃的眉眼點綴上幾分可憐。
“我去醫院認領了,我媽的遺體,”說着,一行淚又滑落下來,“是一起車禍,好幾個人受了傷,我媽那輛車損毀最嚴重,司機人也沒了……”
至此,他已經哽咽着再也講不下去,然而沈知卻捧起他即将埋下去的臉,猶豫了一下,才問:“肇事者抓到了嗎?”
餘憶一點頭,眼淚撲簌簌往下流:“是一個貨車司機,超車側翻,車廂差點把我媽的那輛車都壓扁了…後面還發生了追尾,貨車司機也死了……”
沈知不忍看他哭成這樣,想了想,拍拍他的背,輕聲安慰:“節哀,我明白你的難過,但是哭完了,還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你媽媽肯定也希望你堅強起來,對吧。”
就在此刻,餘憶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父親發來的信息,他點開,裏面寫的是母親葬禮的安排。
七天後,在殡儀館舉行葬禮吊唁儀式,手頭上的工作,可以暫交老趙處理。
等餘憶看完這條信息,屏幕忽然暗掉,黑漆漆的平面映照出他哭紅的雙眼。
冰冷的黑色再一次提醒他接受現實,他握緊手機,閉上眼,将眼裏的淚水擠幹。
緩了一會兒,他終于擡起頭:“你說的對,哥,我還有該做的事。”
他将頭抵在沈知的胸口,“就允許我,難過這一個晚上。”
夜很靜,被子裏的溫度很暖,餘憶蜷縮在沈知懷裏哭得昏昏沉沉才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餘憶早早醒過來,陪了他一晚的沈知還在睡。他看着床尾控制鐵鏈的開關,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按下去。
巨大的悲痛并不能停止時間向前,因為事出突然,也為了避免負面輿論,葬禮的策劃一切從簡,沒有太過鋪張。餘憶親自跟進,同時讓秘書實時彙報着公司的情況,七天下來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葬禮當天,不少老家的人也來了,有的是真實地悲痛,有的則是假惺惺地做給餘憶看。他的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家裏只有一個在外地生活不常聯系的舅舅,反倒是母親曾經的幾個好姐妹更真心實意一些。
而父親一方,也來了一些比較親近的朋友,但令餘憶吃驚的是,江家竟然也來了。
江岩是跟着江父來的,工作上餘憶接觸過江父幾次,是個靠譜正經的生意人,并不似他的兒子那般看起來吊兒郎當不靠譜。
但畢竟是葬禮,江岩衣着正式,竟襯得有了幾分江家繼承人的嚴肅。他随父親祭拜完,掃視了一圈靈堂,眼神追着站在一旁的餘憶就過去了。
餘憶待他是客人,面上禮貌地迎了迎,結果江岩卻突然靠近,同他說起了悄悄話。
“餘憶,阿姨的車禍,真的是意外嗎?”
無精打采的餘憶突然被問愣了,他疲憊的大腦突然被迫開始轉動。
“你想說什麽?”餘憶的語氣并不愉快,甚至還有幾分被愚弄的怒氣。
江岩自然能看出他的脾氣,但他并不在意,而且又往前湊了湊,漫不經心地問:“你忘了,沈知他媽媽也是出車禍去世的嗎?”
巨大的悲痛遮蔽了理智,在被點醒的那一刻,餘憶才察覺到自己遺漏了最為關鍵的巧合。
也許這真的只是巧合,但如果不是,那背後隐藏的秘密也許是無法想象的。
他撬開沈知的房間時回想着江岩的話。
“沈知那家夥,之前趁我不備打暈了我,拍了一堆裸照,威脅我給他找證據,後來我給了他一份錄音,在一個黑色的U盤裏,就是你被他綁了的那回。”
江岩嘴角一歪,不正經地笑笑,“我可把底兜給你了,等哪天我需要沈家的協助,你可得幫幫哥哥我。我看好你哈,沈小少爺。”
餘憶看着眼前的房間,直奔書桌而去。
U盤并沒有被鎖起來,而是放在了書架最裏面的抽屜裏,幾乎沒怎麽費力氣就被他找到。
一對陌生男女對話很快輸送到餘憶耳朵裏,聽到最後,兩人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令他多一份毛骨悚然。
“難道你也要像老沈那樣把我弄死嗎?你以為一場車禍就天衣無縫了嗎?你也是幫兇!人在做天在看!”
争吵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麽人慌張地按下暫停鍵。許久,餘憶才抖着手将耳機摘下,渾身一層冷汗。
他攥緊U盤,猛地起身跑出房間。
眼下已是深夜,準确的說已經是第二天淩晨,房間外黑得不見一點光。深睡的人被硬生生拽起來的時候,大腦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知睡眼惺忪地晃晃腦袋,将過長的頭發別到耳後,房間裏很少有這麽刺目的燈光,他眯着眼睛,緩了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而餘憶拉着他的手站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攤開來,掌心是一個黑色U盤。這U盤像是一個開關,瞬間就将沈知昏沉的五感全部開啓。
“這是什麽?”
餘憶的問句裏帶着哭腔,像質問,又像是埋怨。
已經清醒的沈知盯着U盤沉默了一會兒,才冷靜回答:“是江岩告訴你的吧。”
餘憶消瘦的面容本就憔悴,眼圈一紅,看上去更加讓人心疼。
“你告訴我,你媽媽的車禍,你到底查到了什麽?為什麽沒有早點告訴我…為什麽……”
餘憶無力地掐着沈知的頸側晃了晃,哭聲很快掩蓋掉他的言語。勞累過度的他實在站不住,邊哭邊跪伏在地毯上。
沈知被他拉扯着一同坐倒在地毯上,他看着痛哭的餘憶,掰着他的肩膀強迫他看向自己,問:“所以,你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嗎?”
餘憶哭得傷心欲絕,卻無法直面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讓他們降生在這個世界的人,是他為了愚蠢的自尊傷害沈知在先,沈知也沒有義務坦露他自己的傷疤。
他滿眼含淚看着沈知的臉,蒼白,脆弱,美麗,堅韌,熱淚滾落,他對不起眼前的人,他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媽媽的車禍…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知看着終于冷靜下來的人,回答:“我媽也是車禍去世的,貨車,車廂側翻,把整輛車都壓扁了。司機肇事逃逸,跑去了國外,去年自殺了。”
餘憶聽着這如同複刻的事故,終于明白了始末:“所以,你去國外是為了查車禍的事,但是司機自殺,線索斷了,你才通過江岩去找證據。”
沈知:“對。可是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沒了,只有這個錄音,我知道誰是兇手,卻什麽都做不了。”
餘憶不由得咬了咬牙:“可爸爸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知:“因為我媽媽想要的,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我媽看不慣他在外濫情,提出離婚,想要分走集團股份,所以他便下了殺手。”
餘憶恍然回憶起那個夜晚,母親朝他稍稍訴苦,卻剛好遇見下樓的父親,父母相伴離去的溫馨背影,在此刻卻扭曲成了母親與惡魔相伴的猙獰畫面。
所有養成惡果的始因都藏在細枝末節裏,他最近确實太過招搖了,母親的煩憂,Lucy的壓迫,包括沈知被父親毆打時的話,都在潛移默化地推着他朝渴望的權利邁進。
可父親在盯着他,惡魔正在默默地關注着自己的繼承者,随時斬斷他生出的異心。
他面臨的敵人太過巨大了。
他恨不能自己變成一把利劍,親自插入惡魔的心髒,無論是誰能夠做到,他都将自己交到那個人的手裏。
他看着沈知,他的哥哥,被他困住又困住他的人。
“哥,”他的眼淚終于停下來,“只要能扳倒爸爸,我願意被你利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