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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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餘憶心煩意亂地下樓來找酒喝,看到酒櫃卻想起沈知。
他擡頭朝樓梯口望了一眼,又抓了抓頭發,将酒櫃合上,靠在水吧臺旁發呆。
猶豫過後,他終于打定主意想要去找沈知,母親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一樓。
“小憶?你怎麽還沒睡?”
母親輕手輕腳地走近,看到兒子滿面憔悴,忍不住摸摸他的臉。
“最近累壞了吧?你爸也是,不該逼你這麽緊的。你看你,都瘦了。”
“沒事兒的媽。”餘憶握着母親的手,輕輕拿開,心中倍感溫暖和慰藉,“年輕嘛,吃點苦不算什麽,你開心我就開心。”
母親似是想到什麽,看上去有些顧慮,但還是委婉講出來:“我的乖兒子過得好,我這當媽的才開心,我就是怕你太累了。”她的神情轉而明媚起來,“等到哪天你爸認可了你,能給你錢,給你股份,讓你去放心大膽地自己闖蕩,我就放心了。”
餘憶不由得嘆了口氣,他很清楚母親指的是什麽。
父親遷回了自己的戶口,給他改了姓,還在發布會上承認了他的身份,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給予母親任何承諾。母親其實一直都很沒有安全感,但卻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流露過。
他強忍着展露笑顏:“會的媽,父親給我的,也都會是你的。你早點休息,我馬上回房間,別擔心。”
一盞落地燈旁,母子溫情正濃,卻突然被一個聲音打破。
“在幹嘛呢。”
來的人是父親。
他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面容在僅有一盞光亮的落地燈下顯得有些疲憊和蒼老。
母親見他來了,連忙迎上去給他倒熱水:“怎麽半夜起來了,喝點水吧。”
父親搖搖頭,少見地自嘲:“老啦,總起夜。”他轉而對着餘憶說,“早點回房休息吧,有事跟爸爸講,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撐着。”
這樣的時刻太過難得,難得能夠出現在餘憶的生命裏的次數寥寥無幾,他看着父母的身影,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情在心頭回蕩。
突然,他又想起了還被鎖在房間裏的人。
父母已經相伴走遠,他待了一會兒,又只身一人停留在燈光裏。
他伸手關上燈,朝樓上角落裏的房間走過去。
床上的人已經睡着了,呼吸安靜到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餘憶輕手輕腳地合上門,爬上床,從背後将人摟在懷裏。
睡夢中被打擾,沈知輕輕哼了一聲,漸漸從睡夢中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被人抱着,朦朦胧胧回過頭,被子裏全是兩個人氤氲的熱度。
“你怎麽來了?”沈知摸摸他的腦袋,手腕上的鏈子被牽動着響了幾下。
餘憶輕輕拉過那只手,緩緩貼在自己臉側,他撥開沈知眼前的碎發,靜靜凝視着他的眼睛。
“哥,我們不争了好不好,爸已經老了,以後這個家裏的一切,都是我們的,我向你保證。”
沈知的眼睛裏仍沾染着困倦,無奈地微微一笑:“你覺得,爸爸會同意嗎?”
餘憶蹙了蹙眉:“只要你答應就行。”
沈知:“爸爸可不老,你還要聽他安排大半輩子呢。”
餘憶的心頓時被澆涼了一半,沉默了半天才說:“爸爸不在乎你,我在乎,我放你自由,你可以,可以不要再……”
“如果放我自由,就不要幹涉我的生活,或者,你就一直綁着我好了。”沈知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餘憶沒想到他會這麽強硬,遲疑之間,沈知抽走了手,又緩緩閉上眼,不再理他。
餘憶看看沈知睡着的臉,又看看他手腕上的鎖鏈,轉身下床離開了房間。
白布在餘憶的面前緩緩揭開,看清的那一刻,他瞳孔一震,愣住了。
接到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學校,聽到對方的描述,他開始還以為是詐騙電話。
可當他真正被司機老劉接到醫院,站在躺在床上的人面前時,他才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
母親的面容已經被簡單處理過,污血已經洗淨,但蒼白的傷口仍觸目驚心。
沒想到早上還在貼心囑咐他好好上課的母親,在幾個小時之後,竟然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處理案件的警員在旁邊勸他節哀,将車禍發生的情況向他作出說明,回蕩的聲音卻無法進入他的耳朵。
他怔愣地盯着母親貌似熟睡卻不再有血色的面容,胸口像堵着一塊大石頭,壓得人完全喘不過氣,全身的血液都聚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
“沈先生,抱歉,這邊需要您簽個字。沈先生?”
他這才回過神,但扭過頭來,卻全然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一個字都理解不透,像是大腦被什麽突然關閉掉一樣。警員見狀,怕他打擊太大,沒再繼續叫他,默默離開去忙了。
過了片刻,無知無覺的淚水才從眼眶裏湧出來,他往前邁了一步,腿僵硬到都沒能走利索,兩步的距離,像走了一輩子那麽長。
他撲倒在那張急救床面前,顫抖的指尖想去觸摸母親的鼻息,但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大片的淚水落下,他閉上眼,跪在母親的面前,失聲痛哭起來。
老劉前前後後忙着,随後父親和他的私人秘書也到了,餘憶哭得渾渾噩噩,被兩個人架着走出病房,坐在醫院外長廊的椅子上發呆。
父親來安慰了他兩句,又去匆匆處理其他事,剩下的時間,只有老劉站在一旁守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從小到大同母親的點點滴滴都在腦海裏走了一遍,那些苦日子裏相依為命的甜仿佛就在昨天,久到眼淚已經幹了,卻流不盡他心中的痛苦。
事故原因已經調查清楚,是一輛貨車超車引起追尾,導致六連撞,幾輛車上的人不同程度受傷,餘憶母親的車被夾在中間,司機和她都沒能幸免于難。
父親和跟來的人一直忙到深夜,大家都覺得餘憶的狀态不對勁,于是先安排老劉送他回了家。
那個黑漆漆的別墅裏,從此少了一盞為他亮着的燈。
餘憶像一個幽靈一般,靜靜地穿過大廳,踏上臺階,站定在角落裏那個房間的門口。除此之外,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
咔嗒一聲,房門被打開,屋裏的人正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出神。
他一步一步走到坐在那裏的人身旁,同樣坐下去,靠在對方身邊,無聲的壓抑如影随形地将兩人籠罩。
“你怎麽了?”沈知不解。
突如其來的關心最為致命,已經哭到幹疼的雙眼再次湧現出淚水,餘憶忍不住将臉埋進沈知的肩膀,卻無法堵住源源不斷的眼淚。
“哥,”他的嗓子都啞了,氣息聽上去也十分不穩。
“我沒有媽媽了。”
幾個字被說得支離破碎,讓聽者不得不感同身受。
“我沒有媽媽了。”
他聲嘶力竭,撲在沈知的懷裏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