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漸深了。
整個公爵城堡的仆人們把查爾斯頓城堡搜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公爵的寶貝兒子瑞奇。
迪藍急得團團轉,最後實在坐不住了。
決定親自去營房召集騎士衛隊,就算要把整個黎頓城翻個底朝天,他也要把寶貝兒子給找出來。
他走出大門準備上馬,卻聽見了馬蹄聲。
一輛出租馬車在公爵的馬車前方停了下來。
車裏的人走了下來,迪藍定睛一看,是戴着面具的諾德,他懷裏還抱着無精打采閉着眼睛的小孩。
迪藍趕緊走過去。
“放心,他只是哭累了睡着了。”
“這是怎麽回事?”
“我去酒館的路上看見他在哭着找爸爸。”
入夜後諾德走在潮濕的石板路上茫然若失,發現自己真的對這個城市沒有任何歸屬感。他決定去酒館加入副官他們,不料半路卻看到了路邊貴族打扮的小孩在哭。
“小夥計,你怎麽了?”諾德小心翼翼地柔聲問道。
“爸爸……嗚嗚……爸爸……”小孩抱着膝蓋半蹲在地上,可憐兮兮地抽噎着。
“你和爸爸走散了嗎?”
“車輪子的印……沒有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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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被人從車子上丢下了嗎?太沒人性了。”諾德趕緊上前察看小孩有沒有受傷,但除了嘴邊還留着點面包屑之外,沒發現哪裏有受傷的痕跡。
“爸爸不會丢下瑞奇的!”小孩嘟起嘴嚷道。
“那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啊?”諾德給小孩鬧糊塗了。
“我跟着車輪子的印走,一直走……嗚嗚……”小孩又開始哭起來了。
諾德看着小孩指着的地上一堆淩亂的車轍,總算明白了。這小孩定是哪個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頑童。能夠有資格觐見女王的貴族并不多,只要知道姓氏就能找到小孩的家了。
“你爸爸叫什麽名字啊?”
小孩揉着哭紅了的大眼睛,軟軟糯糯地說:“我的爸爸,是迪藍公爵……”
諾德心下一突,又轉念一想,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就憑迪藍的風流性子,不可能幾年過去了還是孤家寡人的。他自己不也抛開了過去,在海上尋回真正的自己了嗎。
“他說自己的爸爸是迪藍公爵,我就把他帶過來了。”
“非常感謝!真虧你找得到路啊。”迪藍似乎若有所指。
“找人問問就知道了。”諾德不動聲色地回答。
“你也進來坐坐休息一下吧。”
“沒什麽,不打擾了。”諾德轉身要走,又回頭說了一句:“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愛玩又頑皮,小心看管吧。”說完就真的上馬車走了。
迪藍抱着懷裏的孩子,終于放下了心頭大石。
但他擡頭看着離去的馬車,一顆心又因為見到諾德而再次懸了起來。
次日,諾德和副官在酒店吃起了簡便的早飯,說是簡便,但比起船上一成不變的水煮肉和冷豆湯,可算是美味佳肴了。光是沒有長蟲的硬面包,就該謝天謝地了。
正當他們津津有味地品嘗這難得的滋味時,酒店的小厮給諾德捧來一大束新鮮的藍鈴花。
諾德接過鮮花,默默無語地抽出夾在上面的卡片,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邊。
“是我離開陸地太久了嗎,現在還流行給男人送花了?”副官好奇地問,“是誰這麽熱情啊?”。
“公爵。”諾德簡短地回答。
副官的臉色馬上變得嚴肅起來,“什麽?是那個變态家夥。這是威脅還是怎樣?”
“他只是為皇宮裏對我的冒犯道歉,以及感謝我找到了他兒子。”諾德盡量輕描淡寫地解釋。
“哼,誰知道他什麽居心。”副官不屑地唾了一口,又拍了拍諾德的肩膀。“放心,真有什麽我也會幫你的。”
諾德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心情非常複雜。他把剩下的早餐草草塞進嘴裏,便為這事下了結語。
“沒事的,我想我們私下也不會再見的了。”
不過諾德很快便發現自己的結論下得太早了。
短短數天,迪藍就發出了好幾封邀請函請給諾德,不是宴會就是狩獵會。
他推脫的借口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這些貴族除了吃飯和玩樂就沒別的事幹了嗎?”副官氣哼哼地掃了桌上那堆印刷精美的邀請函一眼。
“事實如此。”諾德拿起最新的一封仔細端詳,然後另拿紙筆寫起了回函。
“理他幹什麽,他是公爵又怎麽樣,難道還要管到我們頭上不成?”副官一臉不痛快。
諾德笑了笑,“話是這麽說,但要是拒絕得太明顯也麻煩,也該到場敷衍他一下,反正到了海上我們就各過各的。”他的話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諾德和副官一起乘了出租馬車到公爵的查爾斯頓城堡。
向守門人通報之後,馬車便長驅直入。下車就見彬彬有禮的管家先生在門前恭候。
正當兩人準備大方進門的時候,管家卻面露難色地說道:“請稍等,中将先生。今天是公爵閣下的私宴,并不需要攜伴。”
諾德怔了怔,看了看跟在身後的副官一眼,接着又說道:“是我太久沒有回到陸地上,連規矩都忘記了。”
不請自來的副官則挑了挑眉,喊停正要駛走的出租馬車,說:“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沒有這個必要,”迪藍突然從裏面快步迎了上來,興高采烈地招呼道,“快進來吧!”然後揮手示意管家退下。
沒想到公爵會親自出門迎接,副官感到相當意外。但也沒有多說,和諾德跟着迪藍一路進了客廳。
客廳裏還有一名已經來到的客人,索爾伯爵。
“我們的客人已經到齊了。”迪藍笑眯眯地說道。
諾德當下心中一沉,邀請函上巧妙地提到邀請了諾德也認識的索爾伯爵,沒想到竟是只邀請了他們兩個。他暗自慶幸還好副官厚着臉皮也跟來了。
相比起迪藍的盛情,諾德顯得相當冷淡。
在一頓只聞杯盤刀叉之聲的午餐之後,迪藍命管家拿出一副精雕細刻的象牙雙陸棋,正是當初為了讨好戀人特拉斯而入手的珍品。
赫,這可是少見的寶貝,副官在心裏吹了聲口哨。
“真不愧是公爵,居然舍得把藝術品拿出來玩啊。”
迪藍只是笑笑,然後看向諾德。
諾德瞄了一眼便推說不會玩。
經常在船上和諾德玩雙陸棋,還常常被他殺得片甲不留的副官深深看了諾德一眼,随即若無其事地配合起他的說辭。
迪藍又說,那我們來打打橋牌吧。
“不過賭什麽好呢,錢我多的是,沒意思。”迪藍看了看諾德,說:“一個籌碼算一個吻怎麽樣?”
“公爵閣下!”索爾當即跳了起來,怒瞪着他。
副官沒說什麽,但臉色也黑得吓人。
“別那麽小氣,要不然最後贏最多的人可以向輸最多的人要一個吻怎麽樣。”迪藍故作輕松地擠了擠眼睛。
諾德表示沒有興趣玩牌,問迪藍可否帶小孩去散步。得到迪藍首肯之後,便跟着管家離開了去找瑞奇。原本副官也想跟着一起去,但還是抵受不住象牙雙陸棋的誘惑,留下來和公爵對弈,索爾則在旁觀戰。
諾德跟着管家來到改造成給小孩游戲的房間,頓時被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所籠罩。
其實房間的擺設并沒有過多的改變,只是曾經旖旎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最大分別大概是牆壁上的挂畫全部換成了特拉斯的畫像。
仿佛被畫中人的雙眼審視,諾德感到無比心虛,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幸而瑞奇十分合作,看見是諾德就乖乖跟着他走了,顯然還記得他是誰。兩人在花園裏漫無目的地散步。
瑞奇對戴着面具的諾德感到十分好奇,一直纏着他說話。諾德也好脾氣地陪着他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
“你和你的父親關系真不錯。”
“是嗎?”瑞奇歪了歪小腦袋。
“官家子弟裏大家對父親表面上恭敬是因為繼承權的關系,很少人和父親可以親密得叫爸爸。”
瑞奇看着諾德微微臉紅,“不要笑話我。”
“我不是笑話你。”
爸爸是市井小民的叫法,小小的瑞奇自然不知道,直到後來有一次被嚴肅的索爾伯爵說不合規矩。
“爸爸堅持讓我按自己的方式叫他,他說我不可以忘卻自己的出身,也不讓我以此為恥。”
諾德略感意外,點了點頭。
“而且,我不是爸爸的親兒子。”
“什麽?”諾德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
小孩低着頭說道:“我的父親不是公爵,而是剛才房間裏挂的畫上的人。”
“什麽?不可能!”諾德驚得沖口而出,随即感到非常尴尬。
“呵呵,”瑞奇摸摸鼻子,“我也覺得那麽漂亮的人怎麽會是我的父親,我長得一點也不像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請不要誤會。只是有點吃驚。”諾德不知道該如何向孩子掩飾自己的驚慌。
“爸爸說我父親是他最親密的好朋友……不過他說您也是他的好朋友,讓我多和您親近。”瑞奇擡起頭對着諾德腼腆地笑了笑。
諾德沒有把後面的話聽進去,腦裏只不停回蕩着小孩剛才說的話。可再怎麽咀嚼回味,話裏也只有一個意思──瑞奇是他的兒子。可他再怎麽搜腸刮肚,也回憶不起來自己有和女性/交媾過。
雖然他很早熟,但從頭到尾都只和男性有過肉體關系。
諾德怎麽想也想不通,只是呆呆地看着瑞奇說不出話來,他越看小孩的容貌又越覺得和自己有幾分相像。然後又覺得其實一點也不像,比較像迪藍。他腦裏已經一片混亂。
“中将先生,你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
諾德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我沒事……再給我說說你的媽媽吧。”
“我沒有媽媽,”瑞奇神色黯然,“爸爸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我知道那只是騙小孩的,她已經死了。”
諾德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早慧的小孩。
瑞奇也變得沉默,過了一會兒,當諾德感到有點奇怪的時候,小孩突然彎腰跪倒在了草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