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快點,怠慢陛下實在太失禮了。”
“着急什麽,還要好幾個人才到你呢。”
“我是替您着急,公爵閣下!”
“你不是說還有人在我前面嗎?”迪藍還是按着自己的步調不緊不慢地走着。
多虧索爾有先見之明,讓人提前趕到皇宮裏疏通,萬一他們沒來得及,就請侍臣安排諾德中将先于迪藍觐見。否則讓女王陛下空等,可是更大的不敬。
本來作為王國裏最富有的公爵,迪藍總是第一個得以觐見女王的。
但今天卻要将這份殊榮拱手讓人。
“因為顧着和小孩玩捉迷藏而耽誤了觐見女王的正事,真是前所未聞。”索爾氣得繃緊了臉。
“你不是也一起躲到桌底下玩得很開心嘛,親愛的索爾。”迪藍還在嬉笑,絲毫沒有反省之意。
“我那不是玩,是為了把您揪出來。”索爾實在是難以保持冷靜,繼續和他幼稚地争辯。
雖然女王陛下對于迪藍的失禮總是特別寬容,但自從他上次缺席過一次之後,情況就變得微妙了,如今還被諾德中将攀到他前面去,還不知要引來多少落井下石的閑話。
兩人在皇宮裏通往會客廳的走廊裏走着,看見迎面走來兩個人。
走在前面的人一身鮮紅色的戎裝,衣服前襟三顆一組排列的金色鈕扣澄澄發亮,纏在腰上的錦帶穗子随着步伐飄曳,加上他手袖的位置上表示軍階的薊花刺繡以及臉上的面具,想來此人就是傳說中的諾德中将了,跟在他身後一步的應該就是他的部下。
索爾停了下來向他們點頭致意。
迪藍卻故意越過索爾繼續往前走,并不打算和對方打招呼。
他只用眼角瞥了諾德中将一下,卻透過金絲面具看到了一雙水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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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藍如遭雷劈,整個人猛地震住了。他停下來定睛一看,面具下那一雙眼睛和他夢萦魂牽的那人如出一轍。
迪藍猛然出手抓住諾德就要掀起他臉上的面具。
“你幹什麽!?”副官一個箭步向前阻止迪藍對他長官的冒犯。
“你瘋了嗎?”索爾也差點吓呆了,趕緊拽住迪藍。可迪藍魔怔了似的緊抓着諾德中将不放,嘴裏念着:“特拉斯…”
索爾一聽就急了,忙道:“胡說些什麽!哪裏像了?”他冷汗直冒,這個時候招惹中将實在太不智了,“他臉都遮住你怎麽認出來?快先放手!”
迪藍聽了索爾的話才像被棍子敲醒了一般住了手,終于僵着臉放開了諾德,可雙眼仍死死盯着諾德像要看出點什麽。
諾德中将雙唇緊抿,看來是受到驚擾,非常不悅。
索爾趕緊代為道歉,“諾德中将,請容我為公爵的冒犯向您致歉!公爵因為失去重要的人而過度悲傷,迷惑了神智,才會一時魯莽。”
諾德拍了拍被抓皺的袖子,冷淡但仍算禮貌地點頭接受了索爾的說辭。
“幸會,公爵閣下。我為您的遭遇感到遺憾。但願下次能得到更為合适的引見。”
說罷便轉身大步離去。
索爾松了口氣,“還好中将心胸寬廣不計較。公爵閣下,您別發愣了,快點進去吧。別讓女王陛下久等!”
迪藍看着諾德離去的背影,眼底再度閃出陰暗的焰光。
他曾想過特拉斯是不是已經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但卻從沒想過會是這樣像鬼魅一樣重現在他的眼前。
還是說,他其實真的已經瘋了嗎……
到了晚宴開始的時候,迪藍的眼睛忍不住四處搜索諾德中将的蹤跡。
“索爾,你相信鬼魂嗎?”
索爾知道他又來了,只能耐着性子勸他:“您別鬧了,等晚宴結束就早點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在索爾說話的時候迪藍已經在人群中找到了諾德中将和他的副官。
“索爾,你認識諾德中将吧,幫我引見一下。”
“我們只是有數面之緣,算不上認識。”
迪藍不理會索爾的借故推搪,正要徑自過去,這時有侍從拿着小托盤走到了旁邊,畢恭畢敬地說道:“公爵閣下,有您的留言。”
迪藍把托盤上的便條拿起來一看,當即臉色大變。
“是管家,他說瑞奇不見了。”
“什麽?等等,你要去哪裏,晚宴還沒結束呢。”
“我要回去找他。”
“你派人去找不就行了,你用不着提前回去。晚宴結束了再回去也行啊。你現在走了又會被人嚼舌根。”
索爾見迪藍在猶豫,咬咬牙接着說:“而且你不是要我引見中将給你認識嗎?”
沒想到迪藍還是搖了搖頭,“以後會有機會的,但小壞蛋現在就需要我。”
迪藍想和女王陛下道別,可她身邊圍着太多等着拍馬屁的大臣,他最後只是和侍臣交待了一下便匆匆離開了。
離開皇宮一路步行回酒店,諾德中将,又或者說是曾經的特拉斯,有好一會兒都在茫然失神。
他剛回到陸地上,沒有自己的房産和馬車,為了方便入宮觐見,就和副官一起住在了皇宮附近的酒店。
盡管沒有刻意回避,但他也真的沒想到會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和迪藍偶然重遇。
迪藍比他想象中的要憔悴多了,但那高傲霸氣的眼神依然沒變。
諾德以為經過海上幾年的經歷,自己已經抛開了過去,重獲新生。
可剛才被迪藍抓住的地方卻仍然像被烙過一樣陣陣發燙,提醒他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船長,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副官見特拉斯一直抓着手臂,不由得關切地問道。
“不是,我沒事。”
“那是之前在皇宮裏見的那個人抓到的地方吧,真沒事?”
“真的沒事,不過是抓了一下,能有什麽事。小心點說話,那個人是迪藍公爵。”
“他就是迪藍公爵?”副官也聽說過一些關于公爵看中将不對眼,還有他和前任中将不和的傳言。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過節?”
“不是。”諾德搖搖頭,小聲喃道:“他是……他是我過去的陰影。”
副官微微側頭,問:“什麽意思?”
“他知道過去的我的全部。”諾德不知道該怎樣把過去用幾句話說清楚。
“那又怎麽樣,過去就是已經過去了。”副官不以為然。
“可過去是不會消失的,無論在哪裏,都仍如影随形的跟着我。”諾德的聲音逐漸消沉。
副官皺了皺眉頭,不解道:“什麽公爵母爵,不過是個坐在城堡裏享福的蠢豬,難道還怕他?”
諾德只是搖頭,不再多說。
副官只好想法子給船長打打精神,“晚宴太拘謹了,都沒吃飽,不如去喝酒吧,約瑟和卡裏斯他們都還留在城裏。”
在陸地上有家的海員都回家去了,而那些沒有家的,就趁着停留的機會肆意玩樂了。約瑟和卡裏斯都是諾德手下的船員。
諾德笑笑,放松了點,但拒絕了副官的邀請。
“回到久違的故裏,感覺卻像個陌生的地方,我想一個人到街上走走。”
副官說:“那我也一起去吧。”
“不用了,只是随便走走,這地方我都熟悉,不會迷路的。你去和他們喝酒吧。”
副官嘆了口氣,由得船長自己去了。
他回房間把制服和錦帶都脫下來,換上更為輕便的衣服,打算去船員們住的廉價旅館找他們一起上酒館喝酒去。
其實副官一開始曾覺得前任長官弗朗克私自帶上船的這個嬌氣小子一點也不适合海上。但後來諾德身體力行和水手們一起幹活,還運用他在船長室裏那堆難懂的航海書籍中學到的知識,幫助船隊躲避了風暴,以此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副官就不再覺得諾德不好了。而是和其他船員一樣,和褪去一身光鮮的諾德打成一片。
不過到了現在這種的時候,他又像起初那樣,覺得這位長官實在是太多愁善感了。
船上的規矩就是從不談論自身的過去,也絕不碰觸對方的傷痕。
與此相對的,只要是在海上,他們就是最可靠的夥伴。
其實像他們這樣半個海盜的人,哪個沒有點什麽過去?
副官從衣服裏拉出脖子上已經磨損得看不清鍍色的項鏈,項鏈上挂着樸素的橢圓型鏈墜,他拇指輕輕一彈,鏈錐便打開了,裏面是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已經模糊,就着昏幽的燭光,隐約看出是一名妙齡少女。
“羅莎……”想起曾經美麗得像鳥兒一樣的妹妹,他的心便揪成一團,痛得有如烈火煎熬。
他親手殺了染指妹妹的牧師,但天真柔弱的妹妹還是因為不堪受辱自殺了。
他只好背井離鄉,最終潛逃到了海上,成了弗朗克船上的一名水手。
這份噩夢般的記憶,和手上這個舊鏈墜一樣塵封在他的心底,但他沒有一天曾經遺忘。
副官暗暗起誓,要是惡魔公爵敢對船長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他一定會出手。
沒能守護最親愛的妹妹是他永遠的遺憾,而這一次,美麗堅韌的船長,必須由他來守護。
就算公爵權勢再大他也不擔心後果,只要事後逃回海上就好了。
海上就是他們的伊甸園,理想的烏托邦。
那裏只會有大自然的考驗,不會有人能夠騷擾他們的樂土。
副官合上鏈墜,拿到唇邊虔誠地輕吻,然後塞回衣領裏面,快步走出了旅館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