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深,漆黑的天幕上沒有一點光亮,林子裏帶起幾分溫柔的微風,絲絲縷縷的。
濃墨的黑夜裏飄着幾縷輕煙,一個隐秘的身影湮沒在輕煙裏毫無蹤跡。蟲笛聲不歇,宛轉悠揚,劃破煙霧的身影也追了上去,呼呼的風聲裏帶着凜冽的肅殺之意。
那人的側臉很好看,眼神也溫柔,不知真假。
恍惚間,有幾道遙遠的聲音傳來,隔着心,聽不真切。
“為什麽?”
“任務。”
“在你的眼裏,除了任務,就沒有別的了嗎?”憤憤的女音幾近咆哮的問。
那人頓了片刻,緩緩回道:“影子只有任務。”
“你走吧。”
“烏黎!”
那人回過身,對上烏黎眼裏波瀾不驚如死水般的眼神。
漸漸的,消失不見……
“烏黎?烏黎……”
烏黎的腦袋嗡嗡響頭疼欲裂,他睜開眼睛,看見傅道長一臉擔憂的瞅着自己,突然“噌”的坐直身子,“傅大哥你醒啦?”
“嗯,夢見什麽了一身冷汗?”傅長随遞給他一個帕子,坐到一邊。
烏黎接過帕子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輕笑,“沒什麽。”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而已,确實沒什麽好想的。定了定心神,他左右看了看,“裴大哥呢?”他記得自己還在和裴懸說話,怎麽突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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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道長指了指樹屋裏頭,“裏面,救人呢。”
烏黎點了點頭,看來裴懸是在給唐呈解毒。他低下頭,捏了捏自己的手,不太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把人帶回來。就算是為了蠱蟲,拿出來的時候就應該把人扔了才對。何況,當時裴懸問自己是否做交易時他還真的猶豫了。
非常的不妙啊。
烏黎糾結了片刻,偏着頭看着傅道長出神。傅長随也只是安靜的捧着一本醫書在看,隔一會翻一頁書,眉頭微微攏起,似乎是傷口疼了,他放下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木頭,進來。”
烏黎正想進屋子裏,就聽裴懸幽幽的喊了一嗓子,以前是呆子,現在變成木頭了。不過怎麽喊,都離不開呆的意思。傅道長放下茶杯,對着烏黎點了點頭就進去了。同時,裏邊也飛出一個東西,烏黎伸手接了——是個木雕的蛤蟆。還別說,和烏黎的呱太長的正經像。
傅道長進了屋子,鼻尖就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微微攏起的眉頭皺着更緊了,靠近床榻的地方唐呈就躺在上邊,被一張布條蓋着,像個死屍一樣。裴大夫專心致志的用針縫傷口,旁邊的剪子、匕首、銀針上都帶了血,就連盆裏冒熱氣的熱水都染紅了。
“喊那傻小子給我準備一桶熱水,要快。”裴懸手沒停下,頭也沒回的說道。傅道長默默的轉身準備出去,裴大夫又說了,“左手邊的藥丸子,吃了。”
傅長随扭頭,就見左手邊的臺子上放了一個瓷瓶,倒出來一顆褐色的藥丸子。他也沒多問,張嘴吃了,出去叫烏黎準備熱水。等回到樹屋時,他的傷口已經不疼了。傅道長淺淺一笑,一擡頭就是裏邊的裴懸抱着病人出來,驚的笑容都僵了。
這麽大喇喇,被村民看到怎麽辦?
裴懸可沒管太多,扛着人就下去了。棚子裏放了大木桶,烏黎正好往木桶裏倒完熱水。“噗通”一下,被水濺了一臉,抹掉水一看,木桶裏坐着閉着眼慘白着臉的唐呈,胳膊上被繃帶裹起來架在木桶外邊,一股子血腥味。
“裴大哥?”
裴懸站在一邊,正用小盆子裏的水洗手,滿臉嫌棄,“這股味難聞死了。”
烏黎眨了眨眼,醫者常年聞的不是藥味就是血腥味,這人還沒習慣?想着就扭頭去看木桶裏的唐呈,他胳膊上的繃帶雖然滲着血,但想必斷掉的經脈已經接上了吧?這樣,就誰也不欠誰了。
“怎麽,把人帶回來是真有事?”裴懸洗完手,接過傅道長拿下來的東西,往木桶裏倒。那東西黏糊糊黑漆漆的,一接觸到熱水,藥味就把血腥味給蓋住了,聞起來就好苦!
烏黎愣了愣,目不轉睛的看着裴懸,“你怎麽……知道?”
裴懸把藥倒完,看了烏黎一眼就轉身出去了,拉着傅道長坐到木樁上。孩子氣的把腦袋靠在傅道長沒受傷的肩上,“木頭,讓我睡一會。”
烏黎看了唐呈一會,也出去了。入眼的,是夕陽晚霞下兩個人相依相偎的畫面。傅長随一身藍白袍子,除了外衣顯得有些随意。裴懸則是身着白色的離衣,外邊罩着的衫子沒穿,長發束起使他的五官更加立體,閉着眼睛靠在傅道長的肩上,閉目養神。傅長随微微偏着頭,有霞光照到裴懸的臉上,他伸出手蓋住了裴懸的眼睛。
裴大夫笑着拿掉他的手,長腿一伸,整個人橫在三個木樁上,腦袋直接放倒在傅道長的腿上。有傅長随的身子擋着,霞光就照不到他的臉了。
“如此便好。”
烏黎看着眼前的兩人有那麽一瞬間突然想到,把裏面的那個人弄成傀儡,讓他只忠于自己,只留在自己身邊哪都去不了。那個人好像已經被師門放棄了,回不回得去已經無關緊要。反正他要留下一個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那就去做啊,很容易的。”
烏黎猛的清醒過來,他的心嘣嘣跳的劇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那道懶洋洋的聲音就像驚雷,打碎了他的妄想。方才也是,自己在出神的時候也被看穿了,現在就更是奇怪,明明什麽都沒做,怎麽就能輕易的看穿自己?
“你怎麽……”
“能看穿你是吧?”裴懸笑道,笑聲裏帶着點邪性。他睜開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不會騙人。還有,我是大夫。烏黎,你的呼吸頻率變了。”
烏黎捧着臉坐到一邊,“裴大哥,你真可怕。”
“彼此彼此。”裴懸翻了個身,把腦袋埋到傅道長的腰眼上,“睡覺睡覺,困死了。要死了再喊我。”
聖壇的方向突然發出了幾道奇異的光,伴随着光芒的還有一聲蠱惑的笛音,清冽綿長。烏黎看了良久,匆匆和傅道長交代了一下,就使用輕功踩着樹枝走了。
烏黎扭頭看着自己的樹屋越來越遠,下面的兩個人也變成了小點才停下來站在一棵樹上。手掌輕輕拍了拍樹幹,笑的邪氣。平時純淨孩子氣的眼睛裏此時暗沉沉的,有不一樣的流光在裏面。作為一個守護使,是不可能有純粹單純的人的。就算有,也會被歲月和痛楚磨砺成黑夜,僞裝成白日裏那個不知所措的人。守護使,沒有善茬。
樹屋底下的傅長随似懂非懂的,“裴懸,烏黎他?”
裴大夫冷笑,“所以說,五毒教的人喜歡上唐門那邊的,不是找刺激就是自虐。”
兩派的關系可以說是水火不容,唐門過來這邊鐵定有目的,長長心眼也好,免得日後怎麽死都不知道。
“烏黎還小。”傅道長有個胞弟,所以看比自己小的都覺得是小孩。
“這麽大塊頭,還小?”裴大夫不可置否,抓了抓頭發又睡了,管他們去死,反正死活都與他無關,找個時機帶了蠱王就走。
躺到天黑了烏黎還沒回來,傅道長給裴懸做了面條,不過做東西的時候裴大夫在一邊嚷嚷,要放青菜不要放蔥,撒點孜然撒點辣椒粉。還四處找雞蛋……傅道長耐着性子同意放青菜,回絕了他要放孜然和辣椒粉的舉動。
受傷了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一個大夫還犯這種錯誤!還有,你見過面條裏面撒孜然的?那是什麽奇怪的味道,拒絕!
鬧了半天面條終于熱乎乎的出鍋了,兩人捧着碗吃的還算舒心。
傅道長吃完東西正洗碗呢,就聽棚子裏傳來水聲,裴懸放下碗也不吵着要再吃就進去了。傅長随把裴懸的碗也洗了,擦了擦手也跟着進去。一掀開簾子,就被裏邊的氣氛驚呆了。陰森森的,背後還透着冷風。
唐呈醒了,坐在木桶裏和裴懸對視,兩人也不說話。傅長随進來了就一起回頭看,又一起扭過頭,動作一致跟照鏡子似得。
最後,還是唐呈打破了寧靜,用他嘶啞的嗓子問,“你怎麽在這?”
裴懸挑起眉頭,“你管得着?”
傅道長有些一頭霧水,“認識?”
“嗯……算吧。”裴懸拉長了尾音,懶洋洋的拉了板凳坐下,随意的捏了捏唐呈的手腕子,“不好意思,你又沒死成。”
唐呈審視了目前的狀況,也知道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謝了。”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那只小兔子吧。”裴懸聳肩,“逞強的小兔子。”
小兔子?傅道長木着臉想,說的是烏黎麽?那孩子哪裏像兔子了?明明會咬人的。不過又仔細想了想,兔子急了不也一樣會咬人麽?等等,哪裏不對?
“他……”
“喲,你眼裏不是只有任務麽?被遺棄了?”裴懸冷笑道。
唐呈沒回答,只是眼神呆滞,“任務失敗,養病。”
“哼。”裴懸冷哼一聲,唐呈又問道,“烏黎呢?”
“聖壇那邊放了信號,估摸是有事。怎麽樣?要走還是留?”裴懸把衣服放在唐呈的手邊,拉着一邊的傅道長就出去了,“好了吱一聲。”
傅道長還好奇兩人怎麽認識,拉了裴懸的手問,“要放他走?”
裴懸捏了捏傅道長的臉,“他要走誰都攔不住,何況,別人家的事咱們也管不着不是?”
傅道長點了點頭,不管了。
過了一會,唐呈從棚子裏出來,眼神透亮。
“有什麽方法,能讓一個人病入膏肓又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