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讓一個人病入膏肓又死不了,這聽起來就很矛盾。
病入膏肓就表示沒得治了一定會死,何來死不了之說?但裴大夫聽了只是笑了笑,調侃了一句。與唐呈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嘩啦一下扯了別滿了銀針的腰帶,嘴角還帶着略微詭異的笑容。
“診金可是貴得很吶。”
唐呈目光如炬,“我付得起。”
“既然你明白我的意思,就來吧。”裴懸率先往棚子裏走,傅道長聽了半天不知道他倆打什麽啞謎,也不知道說好了要幹什麽,裴大夫一走他人就一急,扯住了裴懸拿銀針的手腕,着急的問道:“裴懸,要做什麽?”
裴懸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把傅長随被風吹亂的頭發撥到耳後,淡定的答道:“救命啊。”
“救……?”傅道長有些懵懂的看着裴懸,腦袋糊成一團。人不是已經救回來了麽現在要救誰?方才那兩人對話裏說的意思不像是要救人啊?
“總之,不會死人就是了。”裴懸拍了拍傅長随的肩膀,淡然自若的和唐呈進了棚裏。傅道長清楚的看見,裴大夫臉上那一抹小小的得意之色,帶着點點頑劣和惡作劇成功的狡黠。突然間覺得,有那麽點小可愛。
傅道長捧着臉,默默的坐在樹樁上發呆,他剛才一定是魔障了,不然怎麽會在一個大男人身上用形容姑娘家的詞彙?唔……長風也挺可愛的,大概和這原因一樣的……吧?
相對于傅長随的胡思亂想,裴懸可是輕松愉悅的多。雖然大病剛愈,又花費心神給唐呈治療了好久,但他此刻精神奕奕的,看着唐呈就像看一顆珍貴的藥草。弄的唐呈沒表情的臉也出現了裂紋。
“你保證我能活到那時候?”唐呈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肌肉結實勻稱,線條很是優美。他擡了擡沒有知覺的受傷的手,上面的白色繃帶滲出殷紅的血色。
裴懸似笑非笑,“你以為在和誰說話?”
質疑一個大夫的醫術就和質疑一個男人有沒有種一樣喪心病狂。
唐呈臉上露出些許寬慰的神色來,平靜道:“有勞了。”
裴大夫得到允許,攤開腰帶拿出銀針,在唐呈的後背前胸以及你想不到的地方都紮了,弄的跟刺猬一樣。貼在人後背找穴道的裴大夫拍了拍唐呈光滑挺直的脊背,贊嘆道:“真漂亮。”這句贊美絕對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贊美,而是純粹的在誇贊一個藝術品,帶着想把它切開看裏頭血管的眼光。
說起來唐門和萬花谷應當沒有什麽交集,而裴懸和身為影子暗殺團殺手的唐呈相識,更是一場奇妙的緣分,而那個緣分,是天意和裴大夫的故意為之。裴懸雖然是一個大夫,但他一向不做虧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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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懸還是小蘿蔔頭的時候和師傅醫聖出谷給人看病,那次似乎是給浩氣盟的什麽人去看病。在去往長安的短短路途中竟然遇到了暗殺,幸而來的人是浩氣七星之一的玉衡壇壇主司空仲平,不然他師傅一把老骨頭就得交代在路上了。病人的情況似乎相當嚴重,他們逗留了很久依舊只能醫治外傷根治不了內傷。也就是這點,裴懸才明白,醫術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就連被稱為“醫聖”的師傅,也有治不好的病。也是因為這點,才造就了他日後只醫奇難雜症成為“怪醫”的基礎。
裴大夫從小就是鬼靈精,機靈不肯吃虧,與師傅遇襲時竟然還發現了那群殺手留下的東西。雖然就是一根小小的毒針,也被他撿着了。在長安輾轉了兩天後,果然讓他在茶樓逮到了那個“失主”,就是唐呈。
唐呈第一次跟着出任務,一時大意落了把柄,于是他留下來善後,結果被可怕的裴大夫抓了個正着。兩小孩也不知道達成了什麽協議,從此之後,裴大夫多了個幫手,啊不是,是長工。正确來說,是還債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懸終于把唐呈身上的銀針拔了下來。他一邊清理銀針一邊看他,戲谑的問,“會早死的,值得麽?”
“不知道。”
裴懸意外的揚起眉毛,“難得啊,你竟然也會說不知道。”
唐呈聳聳能動的那邊肩膀,不置可否。
裴大夫和唐呈的關系很微妙,似友非敵,可又有點危機四伏的感覺在裏面。把銀針收拾好後,裴懸盯着唐呈的後腦勺,表情像在算計又像在發呆,弄得唐呈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片刻後,裴大夫湊上去神秘兮兮的問了唐呈一個問題。
“喂,你怎麽會喜歡那個小兔子?诶等等,他是男人!”語氣要多好奇就有多好奇,表情還帶了點震驚。
唐呈一張面癱臉因為裴大夫的問話出現了裂痕,額頭上青筋明顯的能突出來,“他一直都是男人。”
“……原來你一直都喜歡的是男人?為什麽?影子裏都是男的?”裴大夫锲而不舍的問,“妹子多好,軟的,還能生娃娃。”然後在心裏腹诽一句:如果是谷裏的妹子就算了,母大蟲一樣,就算有溫柔似水的姑娘後面也變兇殘了。
唐呈木着臉不回答,腦子裏不停的在回蕩,要不是身體幾乎殘廢,他恨不得上去用他那一頭長發堵住某個花哥的嘴。你說你腦子裏除了醫術和幸災樂禍還剩下什麽?
裴懸沒得到答案依舊不滿,繼續追問,“讓你們老來搗亂,這裏的人都想弄死你們,你竟然還敢過來?來贖罪?”
“來拿東西。”
“哦……”裴懸意味深長的斜着眼看他,“對目标狠對自己更狠。”
唐呈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個人總是能了解自己心裏的想法。作為好友知己,何其有幸。如果作為敵人,腦袋估計都不知道丢了幾次。
裴大夫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話唠了,背着手踱步出去。天已經擦黑,周圍點着篝火,樹屋底下還算是亮堂堂的,四周的蟲鳴蛙聲一片。傅道長依舊跟個木頭似得杵在那,不過他換了個姿勢仰臉看天。
傅道長還記得,自己的小師弟師妹們與自己一起看滿天星鬥時。年幼的小師妹伸着短短的手,指着天空中亮閃閃的星子,稚嫩的嗓音慢悠悠的說:這一顆是娘,這一顆是爹,然後這一顆是我,這一顆是師傅,這一顆是師姐。師兄師兄,你以後要是一個人想哭鼻子就看天上,我們都會陪着你。
人不可能變成星子,不過這天真的童言童語,倒是溫暖了他的心肺。因為他記得,長風在入藏劍之前,也是這麽牽着自己的手,對自己說:哥,我知道,爹娘在天上看着我們。
“想誰呢?”裴懸走過去,伸手在傅長随眼前打晃。
傅道長收回視線,很誠實的說,“長風。”
葉長風是傅長随的胞弟,裴大夫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十分疼愛這個弟弟,幾乎是疼到骨子裏。雖然表面上沒怎麽表現出來過,但時不時總發呆出神,念叨着長風又怎麽怎麽了。要不是太虛師兄的病,恐怕這個人就要跑去找葉長風了。
“我有點擔心,長風是不是有什麽危險。”傅長随與葉長風雖然不是雙生,但傅道長總是能感覺到胞弟的安危。
裴懸也坐到木樁上,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他那麽大了,會處理好自己。”
“嗯。”傅道長也不是庸人自擾的人,他眼睛轉了轉,沒見到唐呈出來,扭頭問道:“人呢?”
裴大夫打了個哈欠,“在裏頭,死不了……嗯?”話沒說完,輕輕的往旁邊一看,林子裏傳來了響動,還有些急促。
烏黎從林子裏竄出來,落到地上。擡頭一看,見到兩人坐在樹樁上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去。途中還被小石子絆了一跤,差點沒摔倒。按理說,烏黎武功也不差,就是四肢不協調。不過也不太對,四肢不協調根本學不了武功,不過五毒的武功身體柔軟的學比較合适是真的。
“傅大哥,裴大哥!”烏黎急匆匆的跑上前,估計是回來的路上急了有些喘,“呼……”
“別急,怎麽了?”傅長随坐直身子問他。
烏黎搖了搖頭,“我沒事,不過教主方才已經離開聖壇了。”
“為什麽?”裴懸奇怪,曲雲不可能無緣無故離開五毒總壇。
“教主要去燭龍殿,據說中原幾大門派的掌門都被烏蒙貴聯合南诏王下毒抓了,關在燭龍殿裏。他們正集結各位武林豪傑準備去營救呢。”
“能知曉是哪些人被抓了麽?”傅道長有些急。
“能确認的是七秀、純陽、萬花、少林、藏劍五個門派的掌門都被抓了,事态緊急,教主已經和德夯動身走了。”德夯是五毒教內弟子對孫飛亮的敬稱。
傅長随向來溫順,此刻也急了,“師傅被抓了!葉掌門也被抓了,長風估計會去。”
“冷靜些木頭。”裴懸拍了拍傅道長的後背安撫他,“被抓的掌門随便放一個出去都能掃平一個軍隊,肯定是被圈套給套住了再下毒。既然知曉了關押地點,中原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何況,曲教主已經去了,想必俠客島島主也會去。”
“裴大哥你好聰明!”烏黎佩服的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