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百葉雙桃晚更紅,窺窗映竹見珍珑,
周宗輝和石蓁蓁說完話,便分開各自爬山去了。幾人終于到了山頂,俯瞰山下的小橋流水,山野人家,雖然沒有“山登絕頂我為峰”的那種豪情,但也足以游目騁懷,極盡視聽之娛。山頂樹木很少,只有零星幾棵因為終年被山風吹着而長相滄桑的歪脖子樹。其中有一棵杏樹,上面稀稀疏疏挂着一些青色的山杏。
石蓁蓁見了那棵樹,便跑近去看那些青杏,不曾想樹上有一個小松鼠,她蹬蹬地跑過去把那悠哉在樹上打量他們的小松鼠吓了一跳,嗖地一下跑到樹梢不見蹤影。“真有趣。”
莫絕見她一直仰着脖子,便隔着幾十米問她,“蓁蓁,你看什麽呢?”
“有松鼠,還有青杏兒。”石蓁蓁遠遠地回答道。她看到這青裏泛着微紅的酸杏兒,便想做杏脯吃了。
趁杏子剛變紅還硬着的時候摘下來,洗淨切厚片,用鹽漬過後曬幹,酸酸的極開胃。往年時候,娘親總是做時令小吃。長榆錢兒和嫩榆葉子時吃榆錢飯,槐花開時吃槐花餃子,香椿和木蘭芽長出來後,吃香椿拌豆腐還有炒木蘭芽。桃花開時吃桃花粥,酸杏兒和桃子長成時做杏脯和桃脯。桑葚長出來了就泡桑葚酒。
過了一會兒,石蓁蓁回到莫絕他們身邊去,笑道:“我看到杏子,突然想吃杏脯了,回去我要買些酸杏兒做杏脯吃。”
“可以啊。多買一點,放着慢慢吃。”莫絕回道。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都默契地沒提上山時她和周宗輝談話的事情,倒是讓石蓁蓁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和周宗輝單獨說話莫絕他們肯定會有想法,若他真的問起來,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畢竟真的沒什麽好說的,難道讓她說自己自己是怎麽從一個千金小姐落魄成了一個丫環,而且之前還因為偷東西被莫絕抓着差點兒去見官了,她可不想賣可憐。
等她有錢了,腰杆挺直了,不再寄人籬下了,她可以輕描淡寫地把她的來歷說出來,但現在不行。
在山上休息了一會兒,散了散汗水,便準備下山去。下山途中,石蓁蓁突然想到了楊萬裏寫的一首詩。
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空喜歡。
正入萬山圈子裏,一山放過一山攔。
第一次讀這首詩的時候,石蓁蓁覺得這詩寫得怪怪的。詩人寫詩都是以景入詩,移情于景,詩情畫意,讀來如同看了一幅畫一樣。看到楊萬裏這首詩時她年紀還小,只覺得乏味,若非詩人是楊萬裏,她才不會背下來。
如今她經歷了一番挫折磨難,突然發現這首詩寫的很有味道。上山下山可不就如同人生嗎?人生中的困苦挫折如同一座座山巒,爬過了這座山,以為以後的路途便是一片坦蕩,殊不知度過這重磨難,還有下一重磨難在前面等着。
就比如說她自己,當初一時沖動從家裏跑出來,以為離開大娘的視線便以為萬事大吉,吃過了苦才知道離開家比留在家裏時更困難。現如今雖在莫宅落腳,但在莫宅獲得的安寧也只是暫時的,她的前程還是一片茫茫。
石蓁蓁扪心自問:前程茫茫,你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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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如果就此認輸,她就不是石蓁蓁了。她不信下山是一場空喜歡,越過一道山坎兒總有收獲,起碼看過高處的風景。
趙嬸嫌爬山太累,一直在山下看山人的小屋休息,等他們回去後,卻發現趙嬸從山裏人家那裏買了一大兜子的酸杏兒,起碼有二十來斤,莫絕見了笑道:“在山上的時候,蓁蓁還說買酸杏兒做杏脯吃,沒想到趙嬸這兒就準備好了。不過趙嬸你買這麽多的酸杏兒,就是做杏脯也吃不完啊?”
“我就是準備做杏脯的,我還覺得少不夠吃呢。”趙嬸說着笑道,“我閨女害喜,就想吃口酸的,我做了杏脯給她送過去,多做些,給她留着慢慢吃。”
莫絕也笑道:“哎喲,趙嬸之前怎麽沒聽你提過啊?這是喜事兒啊。”
“嗨,之前月份小,還沒穩當下來不好對人說,現在三個多月了。”趙嬸答道。老人總說懷了孕,月份沒大的時候不要對人說,免得沖撞了小孩子把人給吓跑了。
“是嗎?那真的要恭喜了,等趙嬸你做了姥姥,我給你随禮,到時候可要請我吃紅雞蛋。”
趙嬸高興道:“這個當然了。”
莫絕一共打了六只山雞,兩只中午做了叫花雞,兩只周宗輝帶了回去,剩下兩只便由他們帶了回去。
回到莫宅,趙嬸收拾車上帶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然後吩咐石蓁蓁提一只山雞給隔壁李先生家送去。
石蓁蓁應了一聲,提了一只山雞到隔壁李先生家,開門的是李霜華,懷裏抱着第一次見她時就抱着的那只鴛鴦眼獅子貓。石蓁蓁見了她笑道:“趙嬸讓我給你們送一只山雞來,是我給你送進去,還是你拿進去?”
李霜華擋在門口,看着石蓁蓁手裏那只精氣神十足的黑羽大公雞,皺了皺眉,疑惑問道:“山雞?哪裏來的山雞?”
“我們今天去爬山,老爺用彈弓打的。”
李霜華聽了石蓁蓁的回答,聲音更冷了,“爬山?你跟莫大哥去爬山了?”
“?!”石蓁蓁聽了李霜華的話,就知道她又要吃醋了。她就是來送一只山雞給鄰居,她怎麽一下子就聯想到她和莫絕去爬山的事情上去了。連忙解釋道:“保定的一家商號想買木料,老爺帶人去山場看木材,順道帶我們去的,不光有我,還有趙嬸和阿誠。”
“原來這樣。”李霜華聽了臉色緩了緩,抱着貓把路讓出來,“我抱着貓呢,空不出手來,你把雞送到廚房去吧。”
“你們家廚房在哪兒?”
李霜華把方向指給石蓁蓁道:“東南邊那個門口挂着一串大蒜的屋子就是。”
她看着石蓁蓁提着那只大公雞去了廚房,失落地抱着自己的貓回到了房裏,正在院子裏澆花的李先生看她這副模樣,關心道:“霜華,你怎麽不高興了?”
“沒什麽,蘭兒今天不高興,我也就不高興了。”李霜華對爺爺道,蘭兒是她懷裏鴛鴦眼獅子貓的名字。也許這個家裏除了她的貓知道她暗暗地喜歡莫大哥,再也沒人知道了。
李先生見她還是一副沮喪的樣子,笑道:“貓不高興你就不高興,你就寶貝你的貓吧。天天糟蹋我的花兒,還用我的木槿樹磨爪子,你倒是管管它啊。”
“就不管,蘭兒的爪子長出來不磨怎麽行呢?”
李先生無奈道:“不是有給她專門磨爪子的木老鼠嗎?你教教它用那個磨啊。”
“我教了,可蘭兒就喜歡你的木槿樹,我教不會它。”李霜華抱怨道:“那麽大一只木老鼠,我看了都覺得醜兮兮的,蘭兒怎麽會喜歡呢?”
李先生聽了看了李霜華懷裏的蘭兒一眼,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李霜華抱着貓回了自己房間,對自己的貓道:“你倒是自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爺爺也拿你沒辦法,我要是像你一樣自在就好了。”
她喜歡莫大哥,可她知道這份喜歡不會有結果。在莫大哥眼裏她只是鄰家的小女孩,她記得小時候莫大哥偶爾還會從荷包裏拿出松子糖給她吃。後來她大了,莫大哥再也沒給過她松子糖,看見她了只會客客氣氣打聲招呼。什麽男女有別,七歲不同席,誰定的破規矩。
三年前的一個夏天,她抱着才三個月的蘭兒去綠楊沿玩兒,她訓練蘭兒爬樹,結果蘭兒爬上樹後不敢下來了。她急的在樹下不知道該怎麽辦,後來下雨了,蘭兒還是不敢下來,她也不敢回家。還是碰到了路過的莫大哥,他爬上樹去把蘭兒抱了下來,然後撐傘送她回家去。
那是她印象中最美的雨天,莫大哥撐着一把蜜合色的油紙傘,傘外雨水密密麻麻,傘下是她和莫大哥還有乖乖的蘭兒,鼻尖缭繞着莫大哥身上散發出的皂角香氣,連雨濺起的泥水都不讨厭了。那兩人撐雨傘不夠大,可是雨水沒淋到她一點,莫大哥卻濕了半個肩膀,讓李霜華有種被人細心呵護的感覺,也因此從那以後她就暗暗喜歡上了莫大哥。
以前她還小,不好意思把這份喜歡說出來,可今年她已經十四了,她還是不敢把這份喜歡說出來。她知道自己對待石蓁蓁的态度惡劣,可是她就是對着她擺不出個好臉色來。
那個叫石蓁蓁的那麽好看,站在花叢裏亭亭玉立,好像花仙子一樣。趙嬸說她在莫大哥的書房伺候。那話本裏常說什麽紅袖添香夜讀書,見鬼的紅袖添香夜讀書。她嫉妒石蓁蓁可以距離莫大哥那麽近,她卻連說句話都得注意什麽男女大防。
這些年有很多媒人上門給莫大哥說親,可莫大哥都沒答應,也不知為何。爺爺和奶奶閑聊的時候說過莫大哥的事情,爺爺用了一句詩“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來講,爺爺說莫大哥把注意力都放在做生意上了,沒多餘的心思想男女之情。
李霜華抱着貓暗暗嘆了口氣,也不知莫大哥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