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蕭灼華見到弟姐三人進來, 放下筆起身,抱拳喚道:“五姐、六姐。”
賴瑗、賴琬一起抱拳回禮:“見過公主殿下。”她倆行完禮,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賴瑗想了下, 才忽地醒悟過來, 明明該是她倆先向寶月公主行禮才是。
賴琬要更活潑些,兩三步蹦到蕭灼華的身邊,滿臉驚豔地贊道:“公主這身戎裝真好看。”明明是同樣款式的皮甲, 穿在公主身上又美又俊, 穿在她倆身上,稍微離遠些,簡直叫人分不清男女。
蕭灼華的耳朵微微發燙,嘴角微微上揚,悄悄地瞄了眼賴瑾。
這一幕落在姐妹倆的眼中,又齊刷刷地看向賴瑾。
賴瑗道:“殿下您且忙活, 我與小七有話說。”她轉身到賴瑾跟前, 道:“既然公主殿下都能在軍中……”她指向蕭灼華,不知道她在寫什麽, 又湊過去, 見到絹布上寫的軍規,精神又是一振, 心道:“可是叫我逮着了。”
她義正嚴辭地對賴瑾說:“公主這幹的是主薄的活計吧?我等要求不那麽高,給個佰長……千總!我與阿琬各有一百騎兵,三百兵卒, 我倆再招些人馬,訓練上幾月, 拉出一千人不成問題, 上陣殺敵絕不比人差。”
賴琬指着蕭灼華正在寫的軍規, 附和道:“叫我倆抓個正着,你休想抵賴。”
蕭灼華弱弱地看了眼賴瑾,見到賴瑗姐妹氣勢洶洶的樣子,忽然便不怕賴瑾了,說道:“二位姐姐,昨日賴瑾便在帳中放言,在他這裏,有本事的女子便是将軍也可做得的。”她比賴瑗小一歲,比賴琬要大上一歲多,但因為是跟着賴瑾喊的,所以喊賴琬也得喊姐姐,六姐。
姐妹倆的眼睛亮得能放出光來,齊聲叫道:“當真。”
賴琬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以寶月公主的身份,斷無信口雌黃的道理。
賴瑾指向蕭灼華桌子上的軍規,道:“我這軍中不比北衛營中,規矩不一樣。你倆先把軍規背熟記牢,等考校過後,再行安排職務。”
賴瑗将信将疑:“當真,你莫我诓我?”
賴瑾說:“诓你作甚?我軍中如今人人皆是憑軍功、本事晉升。若只有軍功,本事不濟,管不了人,照樣無法勝任。若只有本事,沒有軍功,亦難。你倆自帶兵馬來投,便是一個千總亦是給得的,但若是無法适應軍中,我也留不得。我們雖是姐弟,但軍中之事,豈能玩笑。便是灼華……咳,寶月公主,她亦是先從管理作坊開始,我瞧着管理頗好,方才邀她入帳議事的。你們可是不知道,軍中貪墨成風,有她替我看着錢糧,可省了不少。”方士澤差不多快相當于二把手了,幸好沒管多久錢糧,要不然這麽一通貪,自己的家底都得掉!
賴瑗和賴琬聽他說得占理,于是一起抱拳:“遵将軍令。”不管,就先當自己已經入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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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帳中的桌凳有多,當即給了她倆一人一張桌子和筆墨,讓她倆先熟悉軍規。
賴瑗去到蕭灼華身邊問道:“殿下,如今軍中的錢糧當真是你在管?”
蕭灼華說:“我只管總帳,派發到各營的不歸我管。錢糧入庫、出庫由我盯着。”
賴瑗放心了。她摩拳擦掌,臉上喜氣盈盈,心道:“這可真是意外之喜。”母親與她說,快十六了,要議親了。她不賴煩待在後宅,恰逢四姐夫來信,又遇京中生亂,父親、母親亦在籌謀着要撤回老家,她便趁機來邊郡。小七在這裏,有個依靠,他是弟弟,又管不着姐姐頭上。
賴瑾心說:“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
他跟她倆的年齡相差不大,都是一起在阿爹的拳頭下挨打學出來的,對她倆的本事亦是清楚的。當初陳王造反,她們亦都是殺過敵的,絕不是上到戰場就腿抖到刀都拿不穩的生瓜蛋子可比。
他對她倆說道:“你們且安心,只要你們想要建功立業,我把你們當男兒使喚,絕不因為你們是我姐姐就手軟。軍中将士是何待遇,你倆也一樣。”
賴瑗道:“你這話我記下了。”
賴琬道:“你若是食言,我必告訴母親。”
賴瑾又把軍中的晉升考評制度翻出來的一份,交給她倆抄。
軍中之事,她倆都是熟的。用阿爹的話就是世道不太平,多些本事傍身,便是将來遇到難處,也能多些應對之法,不至于坐以待斃。四姐陪嫁都是帶着兵的,就怕她在夫家吃虧。她倆亦是如此安排。若夫家敢為難與她們,無論是動手還是動兵,她們都不怕的。
北衛營中的規矩,她們也是從小抄錄背誦的,如今來到邊軍,抄習起來也格外順手。
賴瑾另找了張靠角落的桌子坐,朝帳篷外喚了聲:“阿貴。”
阿貴進帳,抱拳:“将軍。”
賴瑾道:“你把侍衛們全都找來,再給他們每人準備一套筆墨木簡,叫他們來默寫軍規。”
蕭灼華、賴瑗和賴琬聞言,齊齊擡起頭看了眼賴瑾,又再低頭繼續抄。
阿貴抱拳應道:“遵命。”
賴瑾說道:“你也一起。我要挑選一個巡邏軍營內外、監督軍紀的督察官。”
掌監察之職,這可是大官!阿貴的眼睛一亮,抱拳大聲應道:“喏!”說完,飛奔出去,把正在休息的侍衛,以及站崗的侍衛都叫進來。
三十六個侍衛,再加上阿貴這個副侍衛長,一共是三十七人,帳篷裏坐不開,便在帳篷外擺上桌子考試。
阿福是侍衛長,出去逮方士澤還沒回來。賴瑾用他最為順手,不打算放出去。若是他将來發展起來了,殿前将軍這個位置留給阿福。
這些侍衛都是府裏出來的武仆和小厮,全都是忠心可靠之人。當初陳王之亂時,為賴瑾拼過命的小厮,訓練合格的亦都挑了進來。他們在府裏時,沒有機會識字算數,都是來到軍中補課學的。有愛學習的,也有不愛學習的。這會兒一考,差別就出來了。
有人連字都寫不完,坐在那手足無措,看到賴瑾站在身邊,吓得渾身都在哆,連聲說:“将軍,我雖不會寫,但我會背。軍中規矩和府中規矩,俱不敢忘。”
賴瑾安撫地拍拍肩膀,道:“侍衛會拳腳就行,但不識字,在晉升上要吃虧,往後多練練字。”
那侍衛趕緊應下:“是!”
賴瑾道:“要是不會的,可以提前交卷。”
當下有一半的人放下筆交卷。不會就不會,将軍說可以交卷那就是可以。
現場考,現考批,最後還是阿貴考得最好,雖然有錯別字,雖然筆劃都不太對,但一條條的都寫出來了。
大部分考完的,寫得跟狗啃的似的,錯別字連篇,還有空着的。
賴瑾又抽了阿貴幾條,背得格外流利。他說道:“行了,就你了。按照我的要求,去軍中各營選人,也都要求會默寫軍規,背得流利。你挑一百一十一人,成立十個什。你這督察官,比照千總待遇。”
阿貴應道:“是。”
賴瑾又把主簿方易叫來,叫他起草文書通報軍中,三件事:第一件是成立督察營,由副侍衛長賴貴調任督察官,待遇比照千總,行督察全軍之責,遇到違反軍紀的,便是遇到都尉、參軍都可以直接擒下。佰長以下犯事者,督察營、連合犯事者所在營的千總、都尉一同審理。佰長及佰長以上犯事者,押到他跟前來,他親自審。
第二件則是周溫卸任軍功曹之職,升任參軍。
第三件,餘修任軍功曹。
方易應下。
賴瑾想到方士澤的事,對方易說:“你叔父是你叔父,你是你,事情一碼歸一碼。”
方易作了一個長揖,道:“謝大将軍。”
賴瑾揮手,道:“忙去吧。”
方易告辭離開,心中長舒口氣。軍紀嚴明,賞罰有度,又有錢有糧,這支軍隊放在大盛朝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未開更是大有可為。他要是因為叔父之事折了前程,心中亦難免抑郁,覺得可惜。如今亦可安心了。
帳篷裏抄軍規和晉升制度的三人俱都聽見外面考試的動靜,還到帳篷前看了一會兒熱鬧。
賴琬乍舌,對賴瑗道:“得虧我識字,這占了多大的便宜啊。”
賴瑗直樂,提點道:“只你識字可不行,你底下的佰長識字麽?一位千總麾下得有十名佰長,你若是連佰長都選不齊,千總之位……”
賴琬的手往桌子一拍,殺氣騰騰:“我回去便叫他們都學軍規,若是默寫不出來,誤了我的前程,必叫他們好看。”
賴瑗也抄完了,收拾好自己抄寫好的,便向賴瑾告辭。
賴瑾對她倆說道:“待空了,将你們所帶的兵馬到主簿方易那裏登記造冊好。他們在考評合格前,都是臨時新兵,待經過正式考核,合格的就可以升任正式兵,往後就不需要你倆再掏錢糧養了。不過,你倆也可以留作自己的私兵,端看你們自己。”
賴琬再次将手往桌子上一拍,格外豪氣,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要是舍不得這幾百兵馬,如何當得上将軍。”
賴瑗說道:“帶生不如帶熟,我都入了鎮邊大軍,沒道理他們不跟着我一起拼前程。”
賴瑾點頭,說:“那就如此說好了。”他送她倆到門口,回來發現蕭灼華還拿着筆在寫字。公主的字跡是最好看的,哪像她倆,寫字都跟打仗似的,速度相當快,但龍飛鳳舞格外缭草。他誇獎道:“慢工出細活,你的字整齊好看。”
蕭灼華明白,這是在軍中,不是在宮裏。宮裏閑得可以寫一天字,在這裏,諸多事務要忙,寫得慢了耽誤事。她“嗯”了聲,加快了寫字速度。
她寫完後,收拾好抄好的軍規和晉升制度,思量片刻,問賴瑾:“我能否請二位姐姐為我訓練女兵?”成國公親手教出來的孩子,比起軍中的千總,應是要強些的。且同為女子,訓練起來,想必沒有那些請來的千總那般總是束手束腳放不開。
賴瑾說:“作坊是你在管,又不是我在管,你自己做主就好。”
蕭灼華道:“那我便去請她倆了。”
她回去後,挑了禮物,打聽到兩人的住處,當即帶着侍女捧着禮物就去了。
賴瑾挺美的,心說:“看以後誰敢反對女子入帳議事。”五姐、六姐可不像蕭灼華那麽好欺負,敢沖她倆吱吱歪歪,牙都給你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