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過了一天時間, 阿福把方士澤帶回來了。
正是剛吃完飯的午休時間,不少人還沒午睡,正準備回帳篷, 忽然聽到大營門口方向有人大喊:“方參軍被押回來了。”立即湧向大營門口去看熱鬧。
那可是參軍!除了将軍, 軍中就他的地位最高,竟然走了都被抓回來!
大軍紮駐,各營有各自的營區, 但在各營區到大營門口還有一大片共同區域, 給這些實在憋悶得不行的兵卒子們出去遛彎撒歡放放風,免得鬧騰起來。
這兩天休整,他們操練完便沒有什麽事,不少人正在聚離大營門口不遠的空地比試拳腳本事打打鬧鬧的,見到回來的隊伍,紛紛湊上前去。一些大嗓門, 當即扯開嗓子就喊開, 招呼不遠處的同袍來看。
喊聲傳出去,越來越多的人朝着大營口聚去。
各營的探哨聽到消息, 飛奔趕到, 便見到大将軍身邊的侍衛長賴貴的皮甲都裂開了,頭發叫血給粘成條, 臉上還有沒擦幹淨已經幹涸的血污,滿臉煞氣騰騰,顯然不久前剛經過一場血戰。
他身後的兵卒, 也都是個個渾身浴血的模樣,還有好些是用板子擡回來的, 其中好幾塊板子上還蓋着麻木, 一看就是有人沒了。
方參軍披頭散發, 鼻青臉腫,被五花大綁着,押在隊伍前列。
圍觀的人盡皆嘩然,不少人議論發生什麽事了。
探哨見狀,立即回到營中向千總、都尉們禀報。
這些千總和都尉哪還睡得着,立即從睡榻上起身,飛奔趕往大将軍的營帳。
賴貴調去做了督察官,空出來的侍衛長位置由賴喜頂了。
賴喜原本是賴瑾院子裏的小厮,以前的名字叫阿喜,沒有姓,做來升成侍衛,跟着賴瑾姓了賴。他的個子不高,但腦子活,學東西快,近身格鬥本事在衆侍衛中屬拔尖的,對于斥侯的本事也學了些。
上任第一天,由老賈在帶他,正說着話,便見到阿福帶着人押着方參軍回來了。賴喜立即進入帳篷,向賴瑾禀報:“将軍,阿福回來了。”
賴瑾點頭,道:“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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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簾子撩開,阿福一只手按住方士澤,将他押進帳篷,大力掼到在地上,摔得方士澤發現聲悶哼痛呼。
賴福抱拳道:“禀将軍,人帶回來了。”
賴瑾打量着阿福,問:“怎麽弄成這樣子?”
阿福抱拳道:“回将軍,這厮帶着大量貴重財物,随行有五百個護衛,一番血戰,才把他拿下。他的那些護衛,俱都叫我們斬了,屍體還扔在路邊,只財物拉回來了,就在帳外。”
賴瑾去到帳篷外,便看到整齊排列的兵卒,以及放在地上的六具屍體,在他們的後面則是五六輛馬車。一共一百人出去,躺了六個,外面只站着六七十個人,就是說還有二十多個傷重的擡起治療了。
他去到馬車前,掀開簾子,就見裏面裝着一個個箱子,吩咐道:“把箱子都搬下來。”
這些去逮方士澤的兵卒當即上了馬車,把一口口沉甸甸的箱子往下擡。
千總、都尉們俱都趕到,見狀停下步子,圍在一旁。
賴瑾又示意道:“全部打開。”
最大的箱子裏裝的是上好的錦鍛皮料,稍小些的,有些裝滿了珍珠,有些裝的是玉器,還有好幾箱金錠子。金錠子沉,俱都是用小箱子裝的,一口箱子裝有二百兩金子,竟有一千多兩。
大盛朝沒有統一鑄金子的地方,俱都是各家各戶自己鑄成錠。賴瑾出手的金錠子有兩種,一種是他自兒的,都是鑄成五兩重的元寶形狀,格外好認。另外還有些則是先太子府裏的,有大有小,大的金錠子有五十兩重的,小的有五兩、十兩的,呈方長形的塊狀,有宮裏的烙印。
這些金子大部分都是這兩種款式,只有極少數是沿途郡縣常用的。
賴瑾出手大方,在分戰功的時候,給方士澤分了不少金子。他當即吩咐新上任的軍功曹餘修:“去拿功勞簿,查查方先生共領了多少金子走,布帛、銅錢也都查清楚。”
餘修趕緊去存放功勞簿的帳篷取來軍功冊,當場查賬,将屬于方士澤從軍功中所得的那份從馬車中劃出來,又再将他的俸錢、賞賜等收入等也都算出來。
他的俸錢原本就不低,再加上職位高,領集體軍功時也有一大份,再有賴瑾給的賞錢,加起來折成金子約有四五百兩金子之數。
他才出來不到一年,便攢了這麽多錢,已是令人驚嘆。可眼下他拉的這幾車貴重財物若是折算成金子,四五千兩都打不住。
賴瑾吩咐道:“去把方先生請出來。”
阿福把方士澤押出帳篷。
賴瑾道:“方先生,請自己說說這些錢俱都是從哪來的吧。”
方易在一旁瞧見這麽多的財物,臉色都吓白的,曲膝跪下,喚道:“叔父!”手腳都在顫抖。将軍是個什麽性子?雁過拔毛!沿途的山匪郡縣哪個沒他叫薅掉三層皮,山匪更是連根拔了。叔父竟然貪到将軍頭上,短短一年,攢下這般多的錢財。若是不交待清楚,怕是會連累到整個家族。
方士澤在成國公府多年,知道賴瑾的性子,若是犯起渾來,調糧派人去他老家抄家也是能幹出來的。如今人贓并獲,他也沒什麽好狡辯的,說道:“将軍沿途買糧,耗費頗大。在苦力吃食上克扣一些當作新買的糧放在庫裏,再将買這部分糧的支出截下來便是了。”如此一來,庫裏跟賬簿能對上,将軍查賬、清點庫存,查不出什麽來,難以察覺。
賴瑾的目光直接落到了孫潛身上:買糧的事,可是你在管。
孫潛吓得立即曲膝跪下,伏地叩首,抖成了篩子。出手的財錢太多,截留一兩成,再與方參軍共分,便是萬貫家財。糧吃到肚子裏,總不能叫人吐出來稱斤兩吧。軍中賬目清楚明白,不怕将軍查。他所得的錢財,俱都分散藏在各處,不會惹人注意。可千算萬算,沒算到方士澤竟然将如此多的財物放在身邊,且還招了供。
方士澤道:“那等賤民,每天五兩糧食已足可活命。我所得之財,俱都是從賤民身上所得,非将軍……之財。”
賴瑾俯身湊近方士澤,說:“你要是直接從我庫裏拉錢,監守自盜,我都沒那麽生氣。你克扣百姓糧食,便是刨我根基毀我土壤,我饒不了你。”他站起身,厲聲下令:“拉下去,全營寨游行三圈示衆,再枭其首懸挂于轅門之上,以儆效尤。”
賴喜當即上前,帶着人把方士澤拖了下去。
賴瑾擡眼掃向周圍的衆将領,大聲道:“我們邊郡人少,又是地處外敵時常入侵的邊疆之地,為了自保,必須得全民皆兵,老婦婦孺皆要能提得了刀,殺得了敵。我們要打造的是民富兵強的邊郡,是百姓能養出壯實身板提刀就能上陣殺敵的邊郡。吃不飽飯,有力氣殺敵,有力氣幹活嗎?誰敢動兵卒、百姓口中的糧食,便是跟我過不去,跟整個邊郡過不去。”
在場的衆千總、都尉已經把貪到的錢財都交到寶月公主那裏,這會兒自己不怕再被追究,聞言紛紛抱拳應道:“是!”
賴瑾又看了眼趴在地上抖成篩子的孫潛,扭頭對阿福說:“你帶着大家夥兒下去休息,待會兒把傷亡、戰功報到軍功曹餘修那。”
阿福領命:“是。”當即帶着人下去了。
賴瑾又扭頭喊了聲:“老賈,沐耀!”
兩人走到賴瑾跟前,齊齊抱拳應道:“在!”
賴瑾說道:“你倆帶五千兵,押上孫潛沿着買糧的這條路查他貪污錢財的去向,無論是誰敢替他隐瞞錢財,不必來報,直接斬殺!沐耀,你派一隊人回清郡,查他老家。”
孫潛抖得像篩子,連連叩首,道:“将軍,将軍,我願悉數歸還,我願悉數歸還!我送回老家的俱是從俸祿和賞賜,并無贓款。”他出自清郡,那可是将軍本家的地界,一旦派兵回去,家都得被抄了。他拼命叩頭:“求将軍饒了我家中妻小,求将軍饒恕……”
賴瑾沉聲道:“這是我的底線,沒得求情!沐耀,老賈,即刻去辦。”
兩人押着孫潛,領命而去。
賴瑾看了眼圍觀的衆将軍,說:“都散了。”等衆人散去,他扭頭吩咐賴喜:“拉去庫裏充公!”
賴喜領命去辦。
賴瑾有五個幕僚,一下子沒了倆職位最高的,心頭也很沒好氣。他這還沒發家呢,就開始蛀他根腳。氣人!
克扣糧食這事,一兩個人是幹不成的。那得是從上貪到下,才能鎮得住底下的人不敢鬧。不過,只能殺雞儆猴鎮一波,不可能全都罰,要不然得亂起來。
又過了一天,去陳郡郡城的周溫回來了,跟着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陳郡郡守。
陳郡郡守剛下馬車,一擡頭就看到大營的轅門上挂着一顆人頭腦袋,大門一側還有根柱子,上面綁了具無頭屍。那屍體穿的是上好的錦鍛,哪怕皮膚已經變了色,從露出來的手腳也能看出那是拿筆的手,不是什麽粗人。
周溫出了自己的馬車,也瞧見了人頭,驚得瞳孔都猛地收縮了下,驚呼道:“方參軍!”竟然被殺了頭,還懸挂在大門上!
參軍?陳郡郡守吓得心裏咯噔一聲。參軍,位比軍師,在軍中的地位往往僅次于主将,能殺他腦袋的顯然就是鎮邊大将軍了。
這可真是年齡不大,心狠手辣,連老爹給他的親信軍師都給宰了,把腦袋挂出來不算完,還懸屍示衆,什麽仇什麽怨啊。連親爹的面子都不給留了嗎?
陳郡郡可算是明白沿途的那些郡縣為什麽要又是人又是糧地送他過去了。這麽一個渾人,帶着這麽多的兵,哪個郡抗得住他糟蹋啊,天曉得他會不會腦子一犯渾就開打啊。在長嶺縣都已經動過一次兵,把縣尉都給連根鏟了,還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的。陳郡郡守真心覺得,要是惹到賴瑾,自己八成得也讓他連根鏟了。姓賴的再順便把這陳郡郡守的位置也坐了。
他想到陳郡的兵,全加起來也沒兩萬人,怎麽打?
陳郡郡守戰戰兢兢地跟着周溫去到賴瑾的大帳,進帳之後都沒敢直接擡頭見人,而是先彎腰俯身行了一個大禮:“陳郡郡守謝有文見過鎮邊大将軍。”
賴瑾擡眼看向周溫,眼帶困惑:你把人家怎麽了?
周溫在一旁也是滿腹疑惑:你怎麽把方先生給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