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者非（李斯×韓非）

第3章 ☆、梅花三弄

李斯不敢慢上半拍，當即抽出背上所負長劍，念訣禦劍而飛，拽起韓非攬入懷中，而後不太穩當地落定。

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這輩子都還沒用這麽快的速度正确念出劍訣過。果然人的潛力都是給逼出來的麽？李斯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可別再這麽逼他了。

這種事情再多來兩次，小心髒簡直承受不起。

“公子！你沒事吧！”見韓非脫離險境，捧硯從吊橋上奔跑過來，眼淚汪汪地抓着韓非衣角，生怕他再次不見似的。

韓非一落地就皺眉推開李斯，然後對書童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被他猛地推開，李斯先是一愣過後給氣得不輕。他擔驚受怕的，搶着把韓非救了下來，這人倒好，只顧着琴，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李斯心有餘悸，忍了又忍明知道會惹韓非厭煩，還是沒忍住訓斥道：“你瘋了嗎？不過是一把琴而已！”

韓非理也不理他，李斯就看着韓非低頭檢查那琴，發現第五弦和第六弦兩根從蠅頭處斷了，護轸也已開裂，于是咬咬下唇，氣鼓鼓的看起來十分心疼寶貝琴，卻對慌亂中手背上擦出的一大塊傷口視若無睹。

那神情，分明是在說“若非你李斯多管閑事要來救我，這琴也不至于磕在橋上木板撞壞。”

然而從頭至尾，韓非都是一言未發，李斯卻仿佛有這樣一種感覺，好像曾經熟識，只憑着韓非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知曉他心中字句。

這個師弟我曾見過的吧？李斯莫名如此覺得。

他暗嘆一聲，拉過韓非還在流血的手，掏出随身帶着的療傷藥。韓非又是一驚，正欲縮回，李斯翻翻白眼，卻用力按住他：“別動！”

韓非掙脫不開，另一手還要抱琴，只能冷着臉任由李斯上藥。

李斯便也冷着臉，本想故意弄疼這人傷口，想了想卻還是不忍，非但不忍稍微加重力度，甚至還生怕自己粗手笨腳的弄疼他，一邊上藥一邊吹氣，還一邊唾棄自己這種行為，人家分明沒有給一點好臉色看，卻還這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實在是賤得無以複加。

上了藥，韓非忙抽回了手起身，很抵抗地看着李斯。李斯有些不快，但一轉念這琴被摔壞，多少還是和自己有關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沒有關系，他也應該給韓非陪個不是。畢竟，誰讓他是當師兄的呢？

師父交代過，我們儒家一脈上下，應做到兄友弟恭，但如果師弟不攻，師兄還可以攻……不對！什麽亂七八糟的！

李斯擦了一把汗，忙把思維拉回正途。

這個，身為大的，當然就要讓着小師弟。師弟要天上星星，師兄就應該想辦法連月亮也弄來，師弟有困難，師兄就該幫着解決。簡單來說，就是只要還沒到縱着的地步，那麽處處都得寵着哄着護着，力争做一個感動春秋好師兄的典範！

于是李斯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哼小爺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你一般見識”，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你就不要生氣了。這琴壞了，我賠你一張新的可好？”

韓非冷笑了一下，四處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什麽，李斯不解，韓非瞧見旁邊不遠處有一方石桌，自顧自抱着琴走過去。李斯連忙跟上，隐約有些疑惑。

他這師弟從見面後就始終不曾開口，該不會……是個啞巴吧？可是沒聽說過公子韓非不能說話啊。

那石桌露天，在這季節裏早就積滿了白雪，韓非騰出右手，抖了抖衣袖，正要就着桌上積雪寫字，才想起袖子方才被李斯扯掉一塊，這動作實在沒有必要。皺了皺眉，剛擡腕，卻被李斯按住。

“你等等。”李斯說着，轉身在附近梅樹上折了一根短枝，還細心地抖落積雪擦了擦灰塵，只留着上面一個白色的骨朵，這才交到韓非手中，“別凍着手。”

他算是看出來了，原來這小師弟果真不能言語，心中更添了幾分憐惜，也就越發地照顧了。李斯想，哎呦，可真是造孽啊，難為我家小師弟生得這麽心性甚高靈氣逼人才貌雙全如花似玉……啊呸，不對，總之是個妙人，竟然不會說話，也就怪不得脾氣有些大了。

韓非一頓，定定地看了李斯一眼，接過這截樹枝卻又不知道寫些什麽了，手裏握着一渺香氣愣住半晌，最終也只留下兩個字：走罷。

即使一段尋常樹枝，而非尖齊圓健的名貴狼毫，那筆跡也鐵畫銀鈎，端的是從容風流又不失氣魄。李斯好歹在荀子的教導下混了這麽些年，文化造詣也提升不少。從剛來時候的純文盲修煉成了如今這個半文盲，一手爛字歪歪扭扭如蚯蚓爬，與筆走龍蛇還差了老遠一截，但，這并不影響他鑒賞別人的書法。

他偷偷擡眼打量了一下韓非，字如其人，都是一樣的秀色可餐。

嘿，這回才是撿到寶了。

“那便走吧。”他對韓非笑笑。

單身光棍的房間向來是不會有多幹淨的，如果在髒亂差的矮個兒裏拔高個子，李斯勉強能算愛幹淨的個中翹楚，不過，遇上了韓非這種世家大族出來的貴公子就……

甫一開門，韓非只眼角一跳，沒有皺緊眉頭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倒是身後捧硯沒忍住叫了出來：“難道公子今晚要住這裏？”

滿滿的都是嫌棄。

李斯頓時覺得心碎一地，還以為能趁機給師弟留下個幹淨整潔的好印象，哪知兩人從一開始，便不在同一水平線上。

和捧硯一起動手又收拾了一遭，韓非本也想來幫忙，被兩人合力趕到一旁坐着休息。一切都安置妥當，按着稷下學宮的規矩，捧硯必須得離開了。

小書童依依不舍地和韓非告別：“公子！我走了！”這孩子像是見不得離別，又像是怕被人看見紅了的眼圈，說完就跑，紮着總角的頭繩飄飄蕩蕩，沒兩步又回過頭來，捂着眼睛，嗓子啞啞地道，“公子你要記得按時吃飯，別總又看書看忘了。”

話一扔下，掉頭又跑。

李斯看得好笑，連韓非也忍俊不禁，兩人都聽得噗嗤一聲，下意識擡頭看去，便對上了視線。

韓非愣住，眨巴眨巴眼睛，猛然回過神來，又立刻望向其它地方。

李斯也趕忙扭頭而去，這才發現窗臺邊素色陶瓶中不知何時插了根梅枝，上面還有個花骨朵含苞待放，顯然是他折下來的那枝。而屋裏再沒別人，這種雅事兒當然只能是韓非幹的了。

他……竟然沒扔掉麽？這個念頭剛一出現，李斯頓時心中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才發現這文竟是中元節發的2333也算是歡慶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