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雞同鴨講
下午放學,徐磊找朝揚打球。
“打完球随便在校門口吃碗粉得了,晚上我載你回家。”廖星辰不在,徐磊自動攬下了好兄弟順風車的任務。
誰料朝揚把課本收進書包,說:“我不放心老廖一個人在家,晚自習跟老韋請了假不來了。”
徐磊單手轉着籃球跟他一起下樓,不解道:“辰哥那麽大個人有什麽好不放心的?能吃能喝又能動。”
哪能動了啊?吃碗面還得讓人喂,都不知道有多可憐,可憐到朝揚都快要母愛泛濫了。
不過他沒和徐磊提這事兒,畢竟少年人都要面子。
徐磊兀自糾結了一段路,還是忍不住問:“揚,你對辰哥這麽好,不只是為了借筆記本吧?”
那當然不是了,只借筆記本多淺顯啊,朝揚自認為是個理想遠大的人。他最終的目标其實是想讓廖星辰給自己補課來着。
于是他點頭默認了徐磊的這個說法。
果然是另有圖謀!
徐磊張嘴一臉震驚,他在內心同情了廖星辰幾秒,然後拍拍朝揚的肩膀,凝重勸道:“兄嘚,你真是太不了解辰哥了,我勸你還是早點和他坦白你真實目的吧。”
和蘇秦比起來,廖星辰才是可怕的那個。
朝揚完全誤會了石頭的意思,他憧憬地問:“你說,我坦白了他會答應嗎?”
答應什麽??
徐磊扯了扯嘴角:“……你應該問他會不會生氣吧?!”
下了公車,還要步行五分鐘才到大院,朝揚沒走常規路線,他繞了遠路,一來是不想經過醫院門口,二來他要去趟員工食堂。
朝揚剛才打電話問了楊欣蘭,今晚兩家的家長都忙,不是要上手術就是要值班,晚餐得他們自己解決。
大院門口有一棵百年榕樹,巨大的樹冠在地上投下一片清涼的陰影,廖星辰在樹下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想見的人。
“你怎麽那麽晚才回來?”
廖星辰疾步走向朝揚,徐磊下午的那番言論讓他在意得要命,特意在這兒等人回來,想要當面質問清楚。
朝揚站在陽光之下,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咧嘴笑道:“我去食堂打包晚餐啊,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都買了點。”
濱江的職工食堂在醫院的後門,從公車站繞過去再走回大院,是段不短的路程,廖星辰看着朝揚鼻尖和額角滲出來的細汗,再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回到家,朝揚進廚房找碗筷,廖星辰想要幫忙被他推了出去:“你都受傷了湊什麽熱鬧?坐好等吃吧。”
廖星辰低頭瞅了眼自己手上已經快好了的傷疤,回房偷偷翻出紗布,把它又給藏了回去。
朝揚将打包來的飯菜裝碟碼放好,番茄炒蛋,莴筍炒肉,還有骨頭湯,有葷有素,分量兩人吃剛好。
廖星辰挪到餐桌邊坐下,将重新纏上紗布的右手擺在桌上,一副“我是病人”的架勢,眼巴巴的在等着人喂他。
結果朝揚在他碗裏放了個搪瓷勺,說:“吃吧。”
廖星辰:“…………”
一桌子菜瞬間就不美味了。
朝揚拉開對面椅子坐下,餐桌上不知從哪冒出瓶辣椒醬,廖星辰見他裝了一大勺進碗裏,白花花的米飯立馬變成了豔紅色。
看着都喉嚨冒煙,廖星辰吞了口唾液:“你愛吃辣?”
朝揚面不改色地刨了口米飯:“嗯,無辣不歡。”
楊欣蘭是重慶人,朝揚三歲就已經把辣椒醬當零食吃了,少一餐不吃都不舒服。
廖星辰這才注意到桌上的三道菜都很清淡,很明顯是對方在遷就自己。他一想到這些無微不至的關心其實是帶着目的的,心就莫名堵得慌。
本就不是會拐彎抹角的性格,廖星辰放下勺子直接問:“你對我這麽好,是不是有什麽目的?”
該來的總會來。朝揚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咬着上唇沉默了許久,終于點頭承認:“是……”
廖星辰呼吸一緊。
朝揚沒敢擡頭看他表情:“其實我——”
“算了。”
廖星辰倏地出聲打斷,朝揚的回答讓他心裏煩躁,也不想再聽多餘的解釋。
他目光冷漠道:“先吃飯吧,菜要涼了。”
隔着寬大的餐桌,兩人毫無交流低頭吃飯,和中午和睦融融的氛圍天差地別。
朝揚沒什麽胃口,用筷子把碗裏的飯戳成馬蜂窩,他看出來廖星辰不開心了,應該是從徐磊那知道了一切吧。
也是,換作他他也會生氣。
歸根結底,廖星辰是因為一本筆記本被人打了一頓,窦娥都沒這麽大的冤屈。
補課這事兒肯定沒戲了。
一頓飯吃得身心俱疲,但罪還是要贖的,朝揚回家洗了個澡,頭發都沒吹幹就又溜回了樓下。
他将客廳的茶幾占據,把課本和試卷鋪得到處都是,負罪的态度擺得端正且卑微。
“我今晚請了假,你要喝水或是有什麽需要,盡管提,甭跟我客氣!”
空氣中有淡淡的柚子味,應該是沐浴露或者洗發水,廖星辰深吸了兩口氣,有點貪戀這股味道,他沒回房間,揣着手機在沙發上玩游戲。
邊玩邊從眼縫裏觀察朝揚。
因為天熱,朝揚穿了條大短褲,盤腿坐在地上露出半截白嫩的大腿,上身是奶黃色的短袖,衣服領口很寬,脖頸纖細淨白,一雙鎖骨若隐若現。
游戲裏的角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牆上挂鐘的分針轉了個輪回,地上的人兒寫題寫到神志不清,抓着頭發眼看就要崩潰。
最後廖星辰見他終于自暴自棄扔了筆,嘟嘴咕哝:“操,老子不學了。”
廖星辰只覺得好笑,哪有人寫作業寫到生氣的,他彎下身湊近問:“很難麽?”
朝揚循聲扭過頭,差點就撞上這張近在咫尺的臉。
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立體又帶了點野性的側面輪廓……
眼鏡根本擋不住這逆天的顏值,和朝揚那晚醉酒看到的幻覺完美重合。
顏狗見到大帥比,哪裏還有抵抗力?
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攢成拳,朝揚覺得口幹舌燥,他壓下砰砰亂跳的心,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難。”
廖星辰早玩膩游戲了,正好閑着沒事幹。他挨着朝揚坐下,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對方把卷子拿過來。
他說:“我教你。”
什麽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朝揚受寵若驚,立馬扯着卷子匍了過去,心裏不知有多高興。
廖星辰接過試卷,掃了眼發現竟然是高一的化學內容:“你們班那麽快就第一輪複習了?”
朝揚抓了抓臉:“……是預習。”
廖星辰額角一跳,提醒他道:“同學你高二了。”
朝揚臉皮厚不怕損:“嗯,你就當我上了個假的高二吧。”
廖星辰直接敗下陣。
把朝揚卡到頭禿的一道是關于氧化還原反應的多項選擇題,涉及到最基礎的摩爾計算,廖星辰左手抓起自動鉛筆指着那道題,還是不太相信。
“你剛才折騰了二十分鐘,就是在算這個?”
你又知道我算了多長時間?朝揚面子開始挂不住了,他硬着脖子怼回去:“是啊,不行麽?”
“行…………”
題目太過簡單,讓天天刷競賽題的廖星辰有點無從下手,他在白紙上寫下反應式,畫了個雙線橋,講解道:
“升失氧還氧,降得還氧還。你看這個反應式裏,鐵元素的化合價從0價升高到了+2價,發生了氧化反應;銅元素的化合價從+2價降到0價,發生了還原反應……”
朝揚露出一張黑人問號臉:您在說森莫?
年級第一仿佛遇見了一生之敵。
“咳,我分開跟你解釋吧,所謂氧化反應呢,就是物質所含元素化合價升高,反之降低的,就是還原反應……”
朝揚還是一頭霧水:“所以,什麽是化合價?”
“…………”
科科考滿分的學霸慘遭滑鐵盧。
“化合價就是物質中的原子得失的電子數或共用電子對偏移的數目………………”
廖星辰講到一半,終于發現了事情的本質,他鄭重其事的放下手中的筆,直視着朝揚,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你是不是……連自己哪裏不懂都不清楚?”
朝揚腦子早已攪成一團漿糊,小臉上寫滿了迷茫和無措:“啊……好像是的。”
廖星辰被他這副可愛呆萌的表情逗笑了,一個沒忍住伸手揉了揉他頭頂,語氣寵溺道:“這樣吧,我從頭開始幫你理一下思路……”
挂鐘裏的時針又轉了一圈,廖星辰從反應式講到物質性質,又講到了摩爾物質,講到嗓子幹啞。
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耐心的給人講題,朝揚稍微做出不能理解的微表情,他就放慢語速,不厭其煩的重頭再講一次。
“這回聽懂了嗎?”
朝揚扯着衣領點頭,長籲了一大口氣:“懂了。”
大概是方便講題,廖星辰靠得很近,兩人的胳膊時不時會碰在一起,朝揚的耳畔全是對方低沉好聽的說話聲,還纏繞着溫熱的氣息。
天知道他已經快要熱瘋了。
廖星辰仰頭喝水,目光不經意落在朝揚微微發紅的耳尖上。
在廖星辰的細致梳理下,朝揚終于對化學有了系統的認知,牆上的時針也不知不覺走到了個位數。
朝揚磨磨蹭蹭的收拾好書本,幾度欲言又止。
廖星辰早已困得靈魂出竅,用僅存的最後一絲耐心直接替他開了口:“還有話要說?”
朝揚站在玄關,乖巧得跟個小媳婦兒似的:“你……能不能幫我補課啊?”
廖星辰倚着牆,眼皮半阖像是已經睡着:“想我教你學習?”
朝揚小雞啄米點頭:“想,你講得比老師清楚,我能聽得懂。”
廖星辰沉吟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朝揚倏地擡頭,眼底清明透亮,像一汪碧泉。
“什麽條件?”
廖星辰看晃了神,而後勾起唇笑:“補課期間禁止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