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失眠
朝揚失眠了。
窗外是夏末的深夜,月色靜谧而悠長,香樟樹在微風中輕曳,像極了他此時的心情。
朝揚把腦袋埋進枕頭又用被子蓋住,憋得呼吸困難大汗淋漓,廖星辰的聲音依然萦繞在四周,消散不掉。
不僅如此,閉上眼也全是那個人的身影,握筆寫字的手,講題時的認真表情,以及最後分開時,他倚在牆上半睡不醒的恹懶模樣……
靠,真是要了命了。
越想帥哥越精神,朝揚躲在被窩裏啃手指頭,以前他沒覺着廖星辰這一款的好看啊,弱唧唧的小白臉兒,一點都不陽光向上。
難道說年紀大了,審美也跟着變了?
周六不用上早自習,朝揚拖着疲憊的身軀爬進教室,他昨晚在床上翻來滾去了半天,死活睡不着,最後幹脆爬起來刷卷子,沒想到功效顯著。
徐磊見他這副喪屍模樣,以為他昨晚做賊去了。
朝揚連回答的氣力都沒,手背枕着下巴趴在課桌上,把前面這位兄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黑色塗鴉帆布鞋,深色破洞牛仔褲,黑色oversized上衣,手腕上還戴了條鉚釘皮鏈。
典型的中二少年打扮,又帥又飒。
可一想到這位酷哥未來會成為猛男色的忠實熱愛者,朝揚就适應不良:“石頭,你衣櫃裏只有黑色的嗎?”
徐磊答:“不是啊,還有灰色,白色,還有件不怎麽穿的藍色……怎麽了?你要借衣服?”
朝揚小聲問:“那……有粉紅色嗎?”
徐磊一臉“什麽玩意兒”的嫌棄表情:“惹,我怎麽可能會有那種顏色的衣服?”
有的。
而且不止衣服,未來的你踏馬連手機殼都是粉色!
所以人的審美果然是會随着年齡而改變的,現在的他覺得廖星辰帥,和石頭以後會瘋狂迷戀粉色大概是一個道理。
濱江醫院腦外科。
楊欣蘭剛下手術室,在科室走廊上和陳桦打了個照面,兩人明明共用一間辦公室,卻很難有機會見面。
楊欣蘭揉着發酸的手腕,和陳桦分析了幾個病例後開始扯家常:“我家揚揚啊,最近終于轉了性,開始認真學習了。”
學渣肯學習堪比浪子要回頭,陳桦也覺得難得,笑道:“肯努力就好,現在才高二,還來得及。”
“說不定最後能上醫大呢?”
楊欣蘭皺眉嘆了口氣:“揚揚厭學又不是一兩天的事,就他現在這個成績水平,上本科我都要偷笑了。”
“哪裏像你們家星星,學習那麽好根本都不用人操心。揚揚要是有他一半的悟性,我和大海燒香拜佛三年!”
誰知陳桦也跟着嘆氣:“我們家那個也不是省心的料啊,學習好有什麽用?動不動就給我惹事。”
楊欣蘭也聽說過一些廖家兒子初中的“光榮”事跡,很難想象那樣一個成績拔群的人,竟然會跟別人打架。
“我一直以為星星很文靜,留長發像個女孩子”
陳桦哼哧一聲:“看起來而已,你看咱家廖院長,頭發比我的還長,他文靜嗎?”
她勾勾手指,示意楊欣蘭湊近,拿手擋着臉像是要說什麽天大的秘密:“一直沒跟你說,這倆父子都是AB血型。”
楊欣蘭恍然大悟:“!!!”
這兩位媽媽讀大學那會兒就特別迷信星座生肖,每天見面第一句話就是“你今天運勢如何?”或是“怎麽沒穿幸運色?”。
後來畢業雙雙從了醫,為了契合醫生講究科學依據的身份,她們又改研究血型去了,發現比星座還準。
陳桦攤手:“知道我在家多辛苦了吧?我還希望有一個揚揚那樣的兒子呢,嘴甜又會逗人笑,貼心小棉襖。”
楊欣蘭簡直聽樂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兒子有這些優點,“你那麽喜歡幹脆送給你吧,幾十年姐妹矯情甭跟我客氣,趕緊拿走。”
陳桦也挺開心:“要不咱倆換換吧。”
聊起自家的兒子全是糟心事,吧啦吧啦根本沒完沒了,兩位媽媽唠嗑了一陣,發現今晚大家都不用值班,于是一拍即合決定又來次家庭聚餐,直接當着那兩小王八蛋兒的面損。
見面的地點定在了世寧附近一家新開的菜館。
這種聚餐平均每個月都要搞那麽一兩次,早該習以為常了。可收到楊欣蘭短信通知的那一刻,朝揚還是莫名其妙的局促了起來。
他昨晚整宿沒睡,今天随便洗了個頭就出門了,現在形象如何?黑眼圈重不重?
媽的,穿的好像也太過普通,白體恤運動褲,不夠好看!早知道像徐磊那樣戴條騷包的手鏈了。
徐磊在第N遍被問到“诶幫我瞧瞧我黑眼圈消下去沒?”,終于忍無可忍:“兄嘚,你是去家庭聚餐,又不是踏馬的去約會!”
“頂着倆黑眼圈礙你事兒了??”
朝揚這才安靜下來。
對哦,又不是去約會,那麽在意自己形象幹嘛?
廖星辰被老周強制放了兩天的假,晚上又不用自習,朝揚懶得來回折騰,中午便和徐磊随便在學校附近應付着吃了。
徐磊指着一家紅色招牌:“吃螺蛳粉吧?好久沒吃了。”
朝揚知道廖星辰有潔癖,螺蛳粉的味道那麽重,吃完頭發絲兒能臭三天,晚上見廖星辰的話……對方會不喜歡吧?
朝揚都沒發現自己那麽在乎這位樓下鄰居的感受,他搖頭道:“我沒什麽胃口。”
徐磊以為他是嫌螺蛳粉不夠辣:“那去吃串串?叫上方振和宋連飛一起,四個人剛好湊一桌。”
朝揚退後一大步,螺蛳粉都不吃了還踏馬火鍋:“不不不,我今天想吃點清淡的。”
重慶娃娃的清淡就是正常人的微辣,徐磊十分善解人意:“那就路口的酸辣粉吧,放兩大勺酸豆角,夠你開胃了。”
您老能給點靠譜的建議麽?
最後在徐磊驚訝的目光下,朝揚進了一家廣式炖盅連鎖店,“喝湯吧,健康。”
終于到下午放學。
校門外聚滿了學生,三五成群的都在聊晚上去哪玩嗨,五點的太陽落了大半,餘晖從新建的樓林間漫出灑在地上,像是鍍了層薄金。
徐磊知道朝揚要去學校附近的菜館,熱心腸問:“要我載你過去嗎?”
他的單車是山地車,沒後座,要載人只能讓乘客站在車轱辘旁的鐵片上,不如廖星辰的那輛坐着舒服。
朝揚擺手拒絕:“我走過去吧,也不遠。”
徐磊比了個OK,說:“那再見。”
朝揚站在校門口,打開地圖APP輸入飯館的名字,餘光瞥見旁邊多了個人影,擡頭發現竟然是廖星辰。
這人是真的很高,幾乎遮住了朝揚面前的所有光線,朝揚意外和歡喜溢于言表,抓住他的手腕,問:“你怎麽來了?”
廖星辰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來。
餐廳離學校不算近,天又這麽熱,走兩步都要出一身的汗,渾身不舒坦,過來的這一路上幾度想要折返。
可看到朝揚那一剎那,又覺得出汗好像也沒多大點事兒。
廖星辰觑了眼對方手機裏還在運行的導航,給自己找了個合适的理由:“怕你迷路,所以過來接你。”
聽見這句話,朝揚笑得更燦爛了,清澈的眼睛眯成彎月,潔白的虎牙也冒了出來,比陽光晃眼。
其實他挺害怕獨處的,尤其是一個人走路,又孤單又無聊,時間過得異常慢。廖星辰的出現讓他很高興。
兩人并排着往飯店方向走,走着走着,朝揚發現周圍的街景有些熟悉,等拐過一個十字路口,庭旺的招牌赫然出現在眼前。
蘇秦正坐在小吃桌上,腳踩着長凳吞雲吐霧,昨天被打過的地方痛意加重,尤其是胸口肋骨的位置,呼吸都不順暢。
他怎麽都想不到,廖星辰竟然深藏不露。
最先發現朝揚他們的是林子,他輕輕“啊”了一聲,引得蘇秦也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雙方不過相隔數十米,空氣肉眼可見的凝固了。
蘇秦的視線落在廖星辰的身上,妒恨中帶着忌憚,兇狠的眼神簡直能殺死對方。
廖星辰眯着眼朝他微微點頭,挑釁一笑,表情嚣張至極。
朝揚看不到這兩人暗地裏的目光交流,從他的角度看,蘇秦就是一頭随時要沖上來大開殺戒的猛獸,而他和廖星辰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羊羔。
身體動得比腦子快,等朝揚反應過來應該要跑的時候,他已經拉着廖星辰的手拐進了旁邊的巷子裏。
掌心沁滿了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熱出來的,廖星辰任他拉着在巷子裏七拐八彎,心思也跟着起起伏伏。
眼看離目的地越來越遠,廖星辰反客為主将朝揚的手握住,把人拉近身側說:“走錯路了。”
朝揚咬着唇沒有回話,他還在害怕,怕蘇秦追上來,怕廖星辰再受傷。
那樣的話他真的會瘋的。
他一聲不吭,廖星辰也站着不動,兩人就這麽僵持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走吧,大家都等着我們呢。”
最後還是廖星辰先敗下陣來,他看得出朝揚在忍受着巨大的不安和害怕,他猜測對方大概是不想讓心上人看見自己和別的男生走在一起。
那樣的人到底哪裏好了,值得這樣喜歡?
廖星辰想不通,心裏也萬般不是滋味兒,更後悔大老遠專程趕過來接人。可面對這副模樣的朝揚,他卻是半句指責的狠話都說不出口。
他想哄他開心。
“今晚有空嗎?”
廖星辰壓下那亂成一團的心緒,靜靜地看着朝揚,聲音很輕,也很柔:“來我房間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