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棋子
就這麽簡單的一個疼字,宛若一把尖刀狠狠地刺進了朝揚的心裏,比蘇秦那劊子手戳得還要痛。
廖星辰見他又有要哭的跡象,頓時覺得頭大,忙不疊改口:“不疼,我騙你的。”
至于為什麽會扯這個謊,廖星辰無意探究。
都裹了那麽厚一層紗布了,怎麽可能會不疼。朝揚只當這人在故作堅強,心裏更愧疚了:“對不起。”
廖星辰忍不住笑:“你道什麽歉?”
朝揚:“是我連累你被打啊。”
被打是不可能的,連累倒沾了點邊,廖星辰想到那個被吃掉的巧克力派,點頭道:“嗯,确實是你的責任。”
客廳飄來隔壁家的炒菜香氣,朝揚這才反應過來起自己還躺在廖星辰的懷裏,臉轟的一下全紅了。
他狀似無意地挪起身,走向廚房:“桦姨中午不回來吧?我煮面給你吃。”
廖星辰覺得新鮮:“你還會煮面?”他以為朝揚是完全不會下廚的人。
朝揚煮面的技巧是上一世跟李大爺學的,通宵值班肚子餓狠了的時候,就會在保安室裏煮宵夜吃。
“我可會煮了,陽春面,蔥油面,雞蛋炒面,你愛吃哪種?”
“啊,你受傷了,還是吃陽春面吧。”
說完,朝揚熟練的系上圍裙,系帶将原本松垮的校服收緊,顯露出纖細的腰背。
廖星辰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看他有條不紊地在廚房前後忙碌,燒水煮面,洗菜切菜。
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震了幾下,廖星辰按下通話鍵接聽,目光仍關注着廚房那邊的一舉一動:“幹嘛?”
陳桦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她剛結束一場急救,從手術室出來就得知兒子在學校打了人。
“怎麽又打架了?”
陳桦語氣稀松平常,沒責備也沒關心,“這次是什麽原因?”
廖星辰把腳搭在茶幾:“有人搶我零食吃。”
電話那頭:“…………”
這是什麽破天荒的理由?陳桦的柳葉眉皺了起來:“你不是不愛吃零食麽?”
而且,什麽零食那麽金貴至于跟別人打起來?
廖星辰頓了頓,換了個更合理的解釋:“哦,那就是他把我的桌子弄髒了。”
這倒是個令人信服的緣由,陳桦被說服了,批評了兒子幾句:“我讓你爸下午去調監控,對方傷得重嗎?”
先說調監控然後才問對方的傷勢,廖星辰一聽就知道他媽真正想知道的是什麽。
“放心,在廁所打的,沒被拍到。”
陳桦微微松了口氣,嗔怪道:“你呀。在自家學校能不能安分點?萬一事情鬧大了,你讓你爸怎麽處理?”
廖星辰的父親廖志航既是濱江醫院的院長,也是世寧的校長,這件事在濱江大院不是秘密,家家戶戶都知道。
但學校裏基本沒人知曉。
廖家有意瞞着,知情者也不會到處亂說,廖星辰本人更是不屑炫耀這層關系。
他甚至不想在父親的眼皮子底下上學,像是被監控着:“既然擔心這個,當初何必讓我去世寧讀?”
“別的學校哪來實驗班?”陳桦不想和兒子掰扯這個話題,“不說這個了,你吃飯了嗎?”
廖星辰:“沒吃。”
陳桦看了眼臺上的日歷,上面寫滿了手術安排:“我能稍微離開一下,這就回去給你煮飯。”
“不用了。”廖星辰阻止她,“你就在醫院好好休息吧,有人在家煮給我吃了。”
“誰?”
廖星辰笑笑:“樓上鄰居。”
挂電話沒多久,兩碗清淡鮮香的陽春面被端上來,朝揚還多準備了一個水煮蛋,他心裏的愧疚感還沒退下去,唯一贖罪的方式就是對廖星盡可能的好。
“不然我喂你吧?”
廖星辰傷的是右手,朝揚擔心他拿筷子不方便,端起碗就要喂。
其實廖星辰是左撇子,右手也沒傷到不能拿筷子的地步,但不知出于什麽目的,他愣是把自己凹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人。
朝揚瞧他這般行動苦難,心裏更難受了,恨不得傷的人是自己。朝揚的心疼全寫在了臉上,廖星辰全看在了眼裏,突然覺得心暖暖的。
他以前和別人幹架,從沒輸過,今天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眼神、這樣小心的照顧他。
廖星辰覺得很受用。
兩人靠得很近,朝揚邊喂邊端詳對方臉上的傷,大片的烏青襯得周圍的膚色更白了,有種病态的殘缺美。
他看得有點呆,到最後幹脆連面都忘了喂。
朝揚的目光太直接,太灼熱,廖星辰無法忽略,擡眼問:“怎麽了?”
朝揚把微燙的臉扭過一邊,說:“沒怎麽。”
一碗面吃得兩方心思各異,轉眼到下午,離上課還有四十分鐘,朝揚收拾好廚房碗筷,又切了個果盤出來放在廖星辰的面前。
“我先去學校了,晚上我再回來看你。”
廖星辰看了眼時間,竟覺出了些許不舍:“怎麽走那麽早?”
朝揚背上書包,說:“坐公車得提前走。”
廖星辰摸出車鎖鑰匙:“你騎我的車去吧。”
騎車就能在這兒多待二十分鐘了。
朝揚搖頭拒絕,他哪敢再和廖星辰有任何牽扯啊?萬一讓蘇秦看到他騎廖星辰的自行車上學,又發瘋把人打一頓怎麽辦?
以後他要和他保持距離才行。
朝揚前腳剛走沒幾分鐘,徐磊後腳就來了。
一進門就注意到廖星辰手上的紗布,他瞪大眼:“靠,你怎麽受那麽重的傷?!”
當年因為戶口的問題,徐磊和廖星辰被劃分到了另一個城區去讀小學和初中,一直到高中才轉回的石江區。
同窗那麽多年,徐磊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人臉上挂彩,第一反應就是:“蘇秦身手那麽厲害?!”
“你覺得可能麽?”
廖星辰嗤笑,他将紗布取下,虎口位置有一道很淺的傷口,上面的血早就凝固了。
說來慚愧,太久沒動手有點生疏,這傷是他在揍蘇秦的過程中,不小心撞到洗手池的瓷磚缺口上,自己劃的。
徐磊噴了:“這麽點兒傷你纏那麽厚的紗布!?”家裏紗布多也不能這麽浪費吧?
廖星辰說:“又不是我纏的。”
他早上去醫務室的時候,校醫恰好不在,只有一名高三的學姐在那上實踐課。
那位學姐顯然對醫務室不熟悉,紗布纏到一半時才發現找不着剪刀,廖星辰懶得等,便幹脆讓她将剩下的紗布全包在了手上。
徐磊服了,又問:“那你臉上的傷呢?怎麽來的。”
廖星辰插了塊蘋果放入口中,意外的甜:“嗯,故意讓那姓蘇的打的。”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目擊者了,如果不是突然有人出現,蘇秦哪裏有機會碰到他。
高中入學第一天,廖星辰就答應過父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打人。
因此當發現有人從廁所外經過的時候,廖星辰第一時間收了手,故意露出破綻讓蘇秦反手揮了一拳。
其實傷得真不重,只不過因為他的皮膚白,才顯得那淤青看起來駭人,朝揚是關心則亂所以才一直沒注意到。
徐磊了解完全部事實,豎起大拇指佩服道:“牛還是你牛,不過……蘇秦那小子無緣無故幹嘛來惹你啊?”
廖星辰随口答:“大概是因為朝揚吧。”
因為朝揚?
徐磊琢磨了幾秒,突然靈光一閃,廖星辰和朝揚兩人的關系處得不算親,他作為中間人是一直知道的。
所以前段時間朝揚莫名對廖星辰變得熱情,徐磊曾好奇問過原因,當時得到的回答是單純的想借筆記本。
可聯系今天發生的幾件事來看,徐磊覺得似乎沒那麽簡單,借筆記本犯得着那麽殷勤?直接開口問不行?
難道說朝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另有目的?!
“……你是說,朝揚是刻意接近我的?”
聽完徐磊的分析,廖星辰有些無語:“就為了刺激那姓蘇的?”
合着到頭來,他不過是一枚棋子??
所謂的連累他也是這個意思?
“昂,蘇秦以前哪裏搭理朝揚啊?可自從你出現之後,他找朝揚的次數就多了起來。”
“還為了朝揚跟你幹架。”
徐磊越推理,越覺得自己踏馬的是個戀愛小天才,邏輯簡直滿分,他想起什麽,興奮拍手道:
“哦對了對了!今早蘇秦還主動和朝揚說要交往!”
廖星辰的心直接沉底,嗓音也蒙上了一層冰:“那他倆在一起了?”
徐磊搖頭:“沒呢,好像是蘇秦想腳踏兩條船,朝揚不願意。”
“估計是在逼對方分手吧。”
廖星辰:“………………”
他有點後悔早上手下留情了,應該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才對。
徐磊知道廖星辰心情不好受,好心寬慰他:“诶,你就理解一下朝揚吧。”
周凱調研結束,得知自己的掌上明珠被校霸欺負了,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他給廖星辰打電話,交代對方在家好好養傷:“周末也別來了,多休息兩天。”
學校去不去無所謂,反正都是刷卷子。
廖星辰坐到書桌前,随手抽出一本數學競賽題庫,準備打發時間,順便整理思緒。
他掃了眼題幹,眼前浮現出朝揚滿是淚痕的臉;用筆畫出題目裏的關鍵提示,朝揚那雙心疼的眸子飄了過去。
落筆剛寫下一個“解”字,朝揚帶着哭腔,問他疼不疼的聲音又蹦了出來……
“………………”
枯坐兩小時,一套題剛寫了三分之一不到,廖星辰最後幹脆直接撂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