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手傷
課間操結束,徐磊轉了大半個校園,最後才在實驗樓的樓角處找到朝揚。
腦袋耷拉坐在石凳上,精神狀态不是很好,喊了幾聲都沒反應,徐磊都要以為他中邪了:“不舒服?”
“剛才是誰把你拉走了?”
石凳上的人終于回魂:“蘇秦。”
“他找你幹嘛?”
“說要做我男朋友。”
朝揚垂下頭把手指插.進發根,蘇秦的荒謬舉動讓他再次想起了那些卑微過往,如大海深處的暗流,一陣又一陣翻湧上來,讓他喘不過氣。
朝揚表情痛苦,徐磊覺着奇怪:“你……不開心嗎?”
開心個屁,朝揚自嘲一笑。
他太了解蘇秦了,這場沒頭沒尾的告白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根本無關真心。
蘇秦不喜歡他。
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不谙世事的徐磊聽得一頭霧水,不喜歡怎麽會告白呢?他覺得朝揚在亂想。
朝揚搖了搖頭。
人心是不會變的,真正讓蘇秦淪陷的人還沒出現,當于小洛登場。一切又會回到原來的位置。
朝揚蠢了一世,滿腔真心被白月光捅成了蜂窩,重生之後還留着疤痕。更可笑的是這些過往和經歷,僅他一人記得,劊子手何其幸運落了個不知情。
他連恨對方的理由都沒有。
不過,放都放下了,哪還來的恨?
朝揚這人向來短根筋,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不稍片刻就恢複了正常,他長籲口氣輕松道:“算了,我和他已經兩清了,回去上課吧。”
下一節是化學實驗課,徐磊拉着朝揚往實驗樓走,心裏卻震驚不已。
兩清是什麽意思?是他想得那樣嗎?
于小洛又是誰?
難道說蘇秦有對象,和朝揚表白是想腳踏兩條船?!
然後朝揚不想當小三,所以含淚拒絕??
靠……關系怎麽那麽複雜?
還沒到實驗樓,母胎solo的徐磊已經腦補出了一部愛恨糾葛的情感大劇!
世寧的三棟實驗樓建築風格和醫院極像,尤其是生物樓,走廊上的白熾燈,實驗室門後的人形骷髅,鋁櫃裏各種試管器具,無一不透露着醫院的味道。
上實驗課,老師和學生必須要穿白大褂、戴藍口罩,朝揚認人全靠眼睛和發型。
以前他最讨厭的就是上實驗課,但這次他選了理科,實驗課是算進高考成績的,沒法再逃,只得認命。
化學老師姓孟,同時教1班和7班。三十來歲,身材高挑,明明是女的,卻留着一頭幹練的刺頭短發,罵起人來完全不輸老周。
7班學生愛給老師起外號,背地裏把孟老師稱作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在講臺上叮囑實驗要領,朝揚在臺下聽半句不聽半句,真正實操時全憑感覺和想象。
徐磊和他同組,差點沒被弄崩潰。
課上一半,角落位置的幾名同學突然叽叽喳喳吵了起來,有人忍不住激動喊了聲:“卧槽!真的假的?”
孟老師拍臺叫安靜,氣勢如虹:“你操什麽操?操作完成了嗎?誰讓你們幾個帶手機上課的?再看就沒收!”
議論聲呲地小了下去,但沒停,聽讨論的內容像是教學樓那邊出了什麽大件事。
徐磊調好顯微鏡的倍數,記錄好數據,實在忍不住好奇心,趁孟老師不注意,扭過臉小聲問那幾個人:
“怎麽回事?有什麽勁爆新聞嗎?”
有人低聲回:“蘇秦又打人了。”
徐磊心說校霸打人算什麽勁爆新聞,值得你們當着滅絕師太的面兒嚷嚷,“打的誰啊?”
那人用氣聲說了個名字:“廖、星、辰。”
——哐當。
身旁的凳子倏然被推到,金屬椅背砸在瓷磚地板,聲音響亮且冰涼。朝揚煞白着臉站起身,剛才的對話他全聽見了。
蘇秦打了廖星辰,廖星辰被蘇秦打了。
他媽的。
朝揚腦袋只剩一片空白,廖星辰身子那麽弱,走路都踏馬帶着飄,随時能被風吹走,受得了蘇秦的拳頭嗎?
被打了哪兒?有沒有受傷?嚴不嚴重?還……
還活着嗎?
操,朝揚想起之前被蘇秦打到住院一周的那個倒黴男生,又是繃帶又是石膏的,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
四肢百骸像是掉進了冬日的湖底,周身都在顫抖,手指攢得關節指尖全發了白。
腦海飄過一個畫面,朝揚回神後發瘋似的沖出了實驗樓。
滅絕師太在背後喊:“朝揚!還沒下課!給我回來!”
徐磊後知後覺才意識到問題可能有點嚴重,向老師解釋清楚緣由之後,也跟了出去。
稍早前的年級辦公室裏,氣氛異常嚴肅。
周凱不在,涉及校園暴力,又扯上了校霸和他的掌上明珠,沒人敢出來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韋國學臨危受命,他捧着保溫杯坐在凳子上,看看廖星辰,又看看蘇秦,一個面上帶傷一個毫發無損。
他實在想不通這兩人為何會發生沖突,目光最後落在最旁邊的女同學身上,柔聲問:“能告訴我,到底怎麽一回事麽?”
這位女同學自稱是“目擊者”。
大課間,她因為生理期沒去做操,在教室趴得難受便起身去衛生間洗臉,在路過男廁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巨響。
像是什麽東西用力撞到了牆上。
男廁所外是洗手池,私密性不強,這位女生便下意識的往裏瞥了一眼……
“你看到什麽了?”韋國學輕聲安撫她的情緒,“不要怕,把事實說出來,老師會做主的。”
問題是老師你也怕校霸啊!
女學生一直被蘇秦盯着,都快哭了,但轉念一想,她是文校草的擁護者,絕不能因為害怕校霸就緘口,她要為廖星辰讨回公道!
她深吸了幾口氣,避開蘇秦可怕的視線,鼓起勇氣極力還原當時的那一幕:“我,我看到蘇秦把廖星辰按在地上打。”
“一拳打在右臉上。”
“下了很重的手!”
“你他媽放屁!!”蘇秦皺着臉吼道,“老子根本沒下重手!”
他和廖星辰剛進男廁所,拳頭還沒揮出去,就被對方一腳踹倒在了地上。力量之大讓他以為肋骨被踢斷了。
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廖星辰一半身影隐在昏暗裏,另一半暴露在陽光之下,大概是為方便活動,他又解開了一粒校扣。
原本被眼鏡壓着,被風紀扣遮着的戾氣和壓迫感此刻肆意外露,蘇秦看着面前陌生的弱雞學霸,瞠目:
“媽的你演我??”
廖星辰将人從地上揪起,滿臉不耐:“要打就別廢話。”
在世寧橫行霸道的蘇秦,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敗在一個好學生的手下,廖星辰打起人來拳拳到肉,又恨又準。
還淨踏馬挑看不到的地方下手!
胸口、膝蓋、手腕……蘇秦揍得兩眼發昏,最後身上卻連一個傷口都沒有,只剩下鑽心的疼。
而他唯一揮到廖星辰臉上的那拳,連勁兒都沒法使,哪來的重手下!?
對手不講武德,蘇秦快要踏馬憋屈死了。
韋國學把保溫杯拍桌上,模仿老周罵人時的氣勢:“誰給你說粗口了??”
他指着廖星辰眼尾處的淤青,還有手背上的傷,“這叫沒下重手?”
“是不是把人打瞎了才叫重手??”
蘇秦張嘴想要為自己辯駁,但事實說出來實在太過丢面,最後只模糊說了一句:“他也動手打我了!”
廖星辰輕哼了一聲。
韋國學也想跟着哼一聲,他稀罕道:“他打你了?傷呢?拿給我看看。”
蘇秦壓抑着情緒動了動嘴皮子,最後還是熄了火。他要面子,關節處的傷不明顯,胸口的傷也拿不出來。
其實這個案子根本不用審,誰動的手誰單方面被打一目了然,但韋國學不是7班班主任,沒權利直接蓋棺定論。
那蘇學生不知道發什麽瘋,一直堅稱廖星辰也動了手,他只能秉公辦事,通知雙方家長先将人領回家,等學校這邊查清楚後,再作處理。
廖星辰的父母都沒接電話,韋國學給他批了張假條,遞過去時發現對方手背上的傷口還在淌血,便讓他先去醫務室。
朝揚趕回教學樓的時候,7班後排兩個座位都是空的,他抓住林子問情況。
林子也不在場,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是聽隔壁8班那位目擊證人說的。
什麽蘇秦把廖星辰摁在地上暴打啊,打得鼻青臉腫的,手也劃傷了出了很多的血……
“反正就挺嚴重的吧應該。”
林子偷偷告訴朝揚,自從上次星光大道事件之後,蘇秦的脾氣一直很大,陰晴不定的,在網吧都和別人鬧了幾次事。
今天廖星辰遭殃,就是因為他送的那份糯米飯。
林子語文不及格,但他形容的那畫面跟真的似的,繪聲繪色,聽得朝揚心肝直顫。
他快要內疚死了。
廖星辰以後可是濱江最年輕的腦外科醫生,是要救人無數的在世華佗,若是因他有個三長兩短……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朝揚直接打車回到大院。
他從來沒跑這麽快過。
從門口到單元樓下,再一鼓作氣沖上五樓,耳邊除了心跳就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最後跌跌撞撞停在501,敲門的手都是抖的。
老房子設計得不合理,玄關的光線很暗,廖星辰右手纏着紗布,左眼顴骨位置淤青了一塊。
因為被瘋狂的敲門聲吵醒,他眉眼間的倦意和恹懶還沒褪去,碎發擋在額前,看起來精神狀态也欠佳。
朝揚見到廖星辰這副慘不忍睹的模樣,一顆心直接碎了滿地,想都沒想飛撲上去,把頭埋在對方的肩窩,悶聲大哭。
哄不停,也扒不下來。
……半小時後。
“哭夠了?”
廖星辰半躺在沙發上,他坐姿懶散随意,長腿曲折,上衣肩領濕了大片。是朝揚剛剛伏在他身上弄的。
黏膩難受,卻沒急着去換。
因為他得先把懷裏的這位淚人給哄好。
水做的麽?怎麽那麽能哭。
朝揚哭停之後才發現自己一直被廖星辰摟着,他羞赧的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情不自禁抽噎了一下。
比起“傷者”廖星辰,他反倒更像是那個被狠狠欺負過的人。
頭發雜亂,眼睛又紅又腫,臉頰還挂着幾條淚痕,好不委屈。
廖星辰垂眸,饒有興致盯着他看了半晌,明明可以面對面,偏要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語:“為什麽哭?”
朝揚覺着耳骨酥麻,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廖星辰受傷的右手,動作輕柔像是捧着珍寶,生怕傷着、碰着。
“疼嗎?”
朝揚帶着哭腔問。
廖星辰怔楞了一瞬,幾乎要滾出嘴的“不疼”被重新吞回了肚子,他擡起眸對上朝揚深切的目光,點在對方掌心的食指微微蜷縮。
沉默片刻,他回了一個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