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見山一怔,下意識以為入江正一在騙自己。
她嘲笑道:“你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麽才把所有人拽進輪回的嗎?拿夏油傑來騙我,也不怕我現在就和你翻臉?”
入江正一沒有一絲慌亂。他推了下自己鼻梁上滑下的眼鏡框,認真道:“我沒有騙你。這個周目的夏油傑還沒有發動百鬼夜行,也沒有來得及去找詛咒女王的麻煩。因為他有前幾個周目的記憶。”
“他恢複了自己作為節點應該有的周目記憶,但是他的記憶只到自己死亡之前;我以前也想過找他聯手,但我根本聯系不到他。”
那位被追殺已久的特級咒術師狡猾得像只狐貍,連白蘭都揪不住他的尾巴。也不知道腦花是怎麽算計到了他的身體。
“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他才讓時間陷入輪回的,”入江正一深吸了一口氣,道:“現在你還有機會,如果是你的話,他肯定會願意見你的。”
入江正一比任何人都更可憐這個女孩子。
盡管素未謀面,他卻總想着能為月見山做點什麽;至少不要讓她所有的痛苦都變成白費。
這周目的夏油傑還沒有死,還沒有被咒靈占據身體——或許月見山現在趕去見他,還有機會改變他的想法?
月見山也明白了入江正一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看着自己手中的地圖,陷入了沉思:要……去見十年後的夏油傑嗎?
很奇妙的,她居然感到幾分近似于‘近鄉情怯’的感覺。
這時,金屬柱上面的巨大球體發出嗡鳴。入江正一見狀,連忙拉起月見山向另外一條通道跑去:“是白蘭找我……我等會會找借口說自己沒有接到這通電話,現在我馬上送你從地下車站離開。”
“整個并盛都遍布着白蘭的眼線,你不能留在這裏!”
月見山被入江正一拽着跑,她現在也不敢停下來,覺得那嗡鳴聲就像催命符似的。她問入江正一:“那我應該去哪?!”
入江正一道:“去東京!東京澀谷!”
“前幾個周目夏油傑都是在澀谷發動了百鬼夜行,你去那裏一定可以蹲到他!小心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現在想殺你的人很多——不過暫時還沒有那麽多人知道你複活了。”
Advertisement
不,這不叫複活。這叫穿越——月見山在心裏苦中作樂的吐槽着,給自己找點不存在的快樂。
地下車站看起來和月見山平時搭乘的電車站沒有什麽區別。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基本上沒有乘客,安靜得十分過分。
她抓緊了入江正一的手,心裏有點發毛:“這個車站,它正規嗎?”
入江正一将她推上站臺,聞言沒好氣:“怎麽可能正規?這輛地下動車是彭格列家族的産業,我廢了好大勁才在白蘭眼皮子底下保住它。”
“它會将你送往神奈川,你自己再從神奈川轉車回東京,記住一定要繞開并盛。”
“等等!”
月見山還想說些什麽,入江正一這家夥已經心急的将她推上車,自顧自發動了列車!
她眼睜睜看着車‘咻’的開過去,入江正一滿臉‘解脫了’的表情向她揮手。月見山氣得錘了一拳窗戶:“我他媽是黑戶啊!!!”
十年後她早就死了,哪來的學生證去搭車啊?用十年前的嗎?
不知道死人的通行證還能不能刷電車站?
車子開得太快,入江正一看見月見山錘着窗戶喊了句什麽。因為窗戶玻璃的阻隔,入江正一沒有聽清楚。
他在心裏松了口氣:現在已經把月見山小姐送走,接下來就是等彭格列家族的那些家夥過來了……不要再給白蘭繼續玩弄世界的機會了!
話說回來,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忘記了什麽呢?
入江正一撓着頭,疑惑地自言自語着。
如果九周目能重來,我一定要揍入江正一。
蹲在神奈川電車站口的月見山,咬牙切齒的在心裏發誓——作為一個學生證無效,乘車卡無效,電話卡裏面也沒有多少錢,錢包裏只剩下200円的人,月見山無比後悔自己走的時候怎麽沒有向入江正一多要點錢。
就這點錢,別說搭車了,她能不能活着到東京都是個問題啊!!
說不定半路上就餓死了好嗎?!
十年後什麽都漲價了,她剛剛路過電車站的小面包店,發現一塊蛋糕都不止200円!
十年後她還有什麽能聯系的人嗎?
家裏電話應該是換了,之前試過打不通。阿武的話……自己走的時候那小子還沒有買手機呢!全都是電腦給自己發的消息。
涼子?
不行不行,十年後自己就是個死人啊。死了十年的朋友再聯系什麽的,涼子根本不會信自己啦!
而且涼子是個普通人,找她的話搞不好會給她帶來麻煩——
此時時間已經将近中午,摸摸自己餓扁的肚子,月見山嘆口氣決定先随便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麽免費試吃活動。至少先混幾口吃的填填肚子……早知道在奶茶店就不請入江正一喝什麽草莓奶昔了。
把那點錢省下來還能買一塊蛋糕。
出電車站時月見山順便查了下附近的航班;好在查詢這些并不需要錢,不然月見山就真的要考慮十一路公交了。
神奈川本身就在東京南邊不遠,如果搭乘輕軌的話兩小時左右就可以到澀谷。不過費用大概需要把月見山身上的錢翻個一百倍才夠。
看着車票錢嘆了口氣,月見山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為錢發愁的一天。
該去哪裏搞點車費錢呢?要不然看看附近有沒有包吃包住的兼職?先做幾天攢點車費。說到兼職的話,應該學校附近的兼職會比較多吧?
畢竟學生大部分都會出來兼職來着……
打定主意後,月見山又找到貼着小地圖的牆壁,從上面找出最近的中學——這附近還真有個中學:縣立裏櫻高中。
學校附近的超市啊漢堡店啊什麽應該都需要兼職生吧?
月見山沒有做過兼職,也只能從自己的日常生活裏去推斷。并盛中學的附近有很多店鋪商販,最近還在準備建立一個新的地下商場。
平時她和朋友出去吃飯,也經常在店裏碰到做兼職的學生。
稍微背了下地圖,記住幾個關鍵的店名和标志性建築物後,月見山離開小地圖牆壁,向縣立裏櫻高中走去。
但是縣立裏櫻高中的附近并不像月見山想象中那樣繁華——至少她繞着學校附近幾條路都轉了圈,也沒有看見哪家店鋪需要招兼職。
中途倒是有個自稱星探的家夥來遞名片,被月見山婉言拒絕了。
最後實在沒有找到兼職,月見山坐在學校操場的牆壁外面,一邊休息一邊嘆氣:這破地方怎麽連個兼職都找不到啊?
難道這裏的學生平時都沒什麽購物需求嗎?!
正當月見山郁悶時,她身後靠着的鐵絲網被人從裏面撞了一下!月見山被撞得差點五體投地,咬着牙爬起來——鐵絲網上面覆蓋有一層爬山虎,遮擋了視線。
她扶着腰爬起來,正要看看是什麽小屁孩這麽鬧騰…不會是小情侶在鐵絲網後面玩兒壁咚吧?
“吉野,我該說你膽大,還是蠢呢?”
“敢和我搶東西,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
帶着調侃的低罵伴随着鐵絲網更加劇烈的搖晃,網後傳來皮肉相撞和少年壓抑的悶哼。
月見山愣了愣,眨眼:嗳?好像情況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
激烈的拳腳不斷落到身上,吉野順平下意識蜷縮起身子保護自己身上脆弱的部位。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減輕被踹到身上的痛楚。
為什麽呢?
順平想不明白——明明多媒體教室是自己先申請的,為什麽伊藤翔太他們随便一句話,就可以占走?
明明……明明是他先寫的多媒體教室申請報告啊!老師也好,同學也好,全部都視而不見,不是逃跑就是求饒。
可是他沒有錯……
“喂,你們在幹什麽?”
冷淡的聲音自高處傳來,讓底下正揍人到興起的三個國中生下意識擡起頭——入目是纖細而白嫩的小腿。
校裙越過小腿肚,上衣明顯被改短,露出截柔韌的腰。坐在鐵絲網與鐵絲網中間牆柱上的不良少女居高臨下看着他們,栗色長卷發,食指并中指夾着一根煙。
煙霧上升,濃妝在她臉上倒也不顯得難看,只是滿臉都寫着不耐煩。
空餘的左手拎着棒球棒,少女略微俯身,語氣加重:“我問你們呢,在對我的小弟做什麽?”
為首的dk一愣:“哈?你的小……”
少女從牆柱上跳下來,一腳踹在他兩腿中間;她動作快而狠,男子高中生很快捂着裆部慘叫跪倒。他的兩個小弟還想過來,少女極其不客氣的用棒球棒砸在地上,發出清亮的一聲響:“怎麽?想打架啊?”
“知道我是誰嗎?出去打聽打聽,并盛一條街誰說了算!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連我小弟也敢欺負?”
被踹了兩腿中間的高中生捂着自己裆部在打滾,少女嗤笑一聲将煙摁到他校服領子上。炙熱的溫度距離他的脖頸只有一線之隔,饒是他平時欺負人習慣了,也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今天算你們運氣好,老子一個人出來買煙,沒有帶人。”
“下次再讓我抓到,就把煙頭摁你嘴裏。”
她說得風輕雲淡,但總讓人覺得這家夥絕對會說到做到。被踹了裆部的高中生連滾帶爬脫離她的攻擊範圍,他的小弟慌忙上前扶起他。
dk放狠話:“吉野!你和外校的不良交往,我會告訴老師的!你等——”
話未完,就見不良少女又掄起棒球棒,看起來是要給他們開個瓢;三個dk只敢自己校內欺負人,哪裏見過這架勢?
連忙互相扶持着火速逃離現場了。
順平還有點不敢置信,過了數秒才慢吞吞放在擋在頭上的胳膊:自己這是……得救了?
他擡起頭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少女背對着順平,他只能看見對方長過腰的栗色長卷發,和長發後面格外纖細的背影——等等,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剛剛踉跄了一下?
月見山腿軟的靠棒球棒支撐着自己,同時把臨時扯上去的上衣拽下來,老老實實的蓋住肚皮。她轉過頭看向縮在角落還在發呆的男生,嘆氣:“我說,這位同學,我好歹救了你,能不能過來扶我一把?”
她臉上還頂着不良少女的濃妝,露出大人式的無奈表情,顯得有些違和。
順平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扶着她,結結巴巴:“那個,他們,你——”
有人扶着當然比棒球棒舒服,月見山把棒球棒塞給順平:“剛剛騙他們的,估計他們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了,我們趕緊走。嘶……剛剛跳下來太高,腳有點崴到了。”
“嗳?騙、騙人的?”
“當然是騙人的啊!”月見山瞪大了眼,沒好氣:“不然你以為是輕小說還是不良少女的純愛漫畫嗎?”
“裙子和棒球棒是隔壁商場借的,我把學生證抵押給他們了。妝是我臨時化的,煙……”
說到煙,月見山肉痛的捂着自己心口:“最後一根了,很貴的。”
“哦對了,我叫月見山春,你叫什麽?”
“吉野順平。”
順平扶着月見山□□出去;兩個人也不敢走正門,因為月見山根本不是學校裏的學生,從正門出去肯定會被扣下來。
他先陪着月見山去商場還了裙子和棒球棒,月見山在公共洗手池旁邊把臉上的濃妝給卸了。
卸完妝她轉頭就看見順平還乖乖的站在門口,像個等待老師檢閱的小學生——月見山歪着頭,疑惑:“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順平被她問住,更了一下,小聲:“等,等你。”
月見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自動烘幹機底下把手吹幹,然後拿出手機:“聯系方式加一個吧。剛剛那群人威脅你的話我都錄音了,回頭你把錄音交給老師,證據确鑿的情況下,老師肯定會幫你處理的。”
她還要去找兼職呢,不能在這裏繼續耽誤時間了。
順平傻傻的拿出手機,他看了眼月見山拿出來的手機,發覺那是非常古早的款式了。他又想到之前月見山連裙子和棒球棒都要拿身份證去抵押來借,忍不住猜測:月見山同學,是不是家庭環境不太好啊?
這種款式的手機古早到順平都沒有再見到誰有用過了。
交換完聯系方式,月見山把那段音頻發送給順平。她轉過身就準備出去繼續找兼職,因為之前從牆上跳下來崴到了腳,月見山走路有點一瘸一拐的。
走了一會兒,背後那條小尾巴始終陰魂不散的跟着。
月見山沒有辦法,只好轉身看着他:“你跟着我幹什麽?”
順平擡頭看了月見山一眼,又慌亂的低下頭,半天憋出一句:“你,你的腳,崴到了。不處理一下,真的沒關系嗎?”
月見山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她伸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提醒順平道:“關心別人之前也先關心下自己吧,你額頭上的傷口再不處理,路人都要看不下去報警了。”
其實傷口并沒有月見山說的那麽嚴重。但是破皮帶血的一大塊在少年額頭上,也确實很醒目就是了。
順平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手指觸碰到傷口的瞬間,他痛得龇牙咧嘴。月見山都被他給逗樂了:“見過勇的,沒見過你這麽勇的——知道自己手上多少細菌嗎就去碰傷口?”
“回家用消毒藥水洗一洗然後纏上繃帶,讓你家裏大人帶你去醫院開個驗傷證明。明天拿着驗傷證明和錄音去學校找老師,保證給那三個傻子記大過。”
順平愣愣的聽着她講話。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樣的處理方式,妥當又圓滑的成年人思維。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低聲:“不會記大過的。伊藤的爸爸給學校捐了很多物資,又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月見山秒懂,富二代的校園霸淩嘛。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唔,确實有點難搞。那我再給你支個招,你不要把錄音交出去,就去醫院做驗傷證明,然後拿驗傷證明請假。如果老師問你傷口怎麽來的,你就哭,別說話。下次想辦法在暗處支個攝影機,隐晦點不要讓人發現,拍下富二代威脅其他人的視頻或者音頻,再匿名發給網上急缺流量的現實向視頻博主。”
“那些家夥要名不要命,如果是企業家的兒子爆出醜聞他們只會更高興。雖然不是什麽很光明的招數,但用來對付那些飛揚跋扈的富二代,還是很有用的。”
月見山自己就算個富二代,所以最清楚那些企業家們害怕什麽了。尤其是在日本,企業家們不管暗地裏吃相多難看,表面上都是要維護企業形象的。
順平聽得一愣一愣:“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月見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覺得那家夥很可怕,他一點也不可怕。就算失敗了,也可以轉校嘛!他爸總不會把全日本的學校都資助了一遍吧?”
她開了個玩笑,讓順平放松了些許。他不自覺小幅度的露出一個笑容:“那應該是做不到的。”
月見山聳了聳肩:“那不就得了?年輕人放輕松,實在難受就去買點好吃的。這世界上沒有什麽痛苦是一頓火鍋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吃兩頓……”
就像應景一般,她提到火鍋,空空如也的肚子跟着‘咕嚕’起來。月見山尴尬的捂住肚子,懊惱:明知道快要餓死了,還提什麽火鍋!
笨死了自己!
順平忍不住笑出聲。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打從心底想要歡笑了——但是呆在這個來歷不明,總是透出早熟氣息的女孩子身邊,順平卻覺得自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滿足。
他彎着眉眼,輕聲:“那我請你吃火鍋吧?你今天救了我,就算是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