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習慣
“我叫夏油傑。”
對方都讓他直呼名字了,自己禮尚往來至少也要報上名字。
夏油傑假裝看不見樓梯上那只懵懂盤旋的詛咒——只是這種程度的詛咒,根本達不到傷害人的程度。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是看不見這些東西的。
如果他說實話,就會變成撒謊的壞孩子,帶着不祥之兆的麻煩精。
月見山夫人從春手上接過那一大束七裏香,摸了摸花枝修剪整齊的斷口:“昨天不是說要在陽臺上種燈籠花嗎?”
“這邊的氣候可能養不活。而且又是夏天——”
春嘟囔着,順手從那大捧七裏香裏面折下朵花,踮起腳別在母親耳邊。
月見山夫人把那兩盒曲奇餅禮物和七裏香都拿走,叮囑春帶着夏油傑去樓上吃西瓜。夏油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去看春赤.裸的雙足。
她母親好像也不在意女兒光着腳跑來跑去,只叮囑了其他無關緊要的東西。
然後春帶着他上樓梯,一步三跳的走路,和他搭話:“你是從哪裏來的客人啊?”
她問得不算客氣,但是她好奇的看過來的眼眸那麽漂亮動人,讓人下意識覺得這個女孩絕不是沒有禮貌。她或許只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夏油傑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住在隔壁家的。”
“哦——那就是鄰居啊。”
春說話時拖長了尾調。兩人路過咒靈時,她往旁邊讓了讓,避開咒靈,又若無其事的偏過頭和夏油傑說話:“我可以叫你傑嗎?”
她叫得很親昵,夏油傑卻更關注她剛剛避開咒靈的動作。他鬼使神差的問出了一句:“你也能看見嗎?幽靈。”
“原來是幽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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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吃了一驚,又轉頭去看還在樓梯上飄蕩的咒靈。樓下傳來月見山夫人的聲音:“春!你在說什麽幽靈?都讓你少看點恐怖片了——”
“在客人面前不要說這種沒有禮貌的話!”
來了,成年人慣有的說辭;接下來的話夏油傑幾乎都可以猜出來了。
但好像又和他猜測的不太一樣。
春不怎麽怕那個飄蕩的咒靈。她抓住夏油傑的手,催促他:“走走走,快上樓。不然我媽媽又要唠叨我了!”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話不被相信。
她的手心很熱,皙白的手腕上沾着點泥巴,和七裏香的味道。夏油傑被她拽着往樓上跑,樓梯出口的太陽給春也渡上一層金紅色光輝。
他忽然意識到:春,是我的同類。
——
夏油傑确信自己是一見鐘情。
在不知道春也能看見咒靈之前,在他意識到夏天來臨的時候。
他的初戀也來臨了。
夏油傑在迷迷糊糊的回憶初戀,而月見山快要熱瘋了。雖然有空調,但是兩面槅門都開着,空調頂個屁用啊!
盡管夏油傑剛才那兩句喃語确實有觸動她那麽一點點,但也就那麽一點點。相比之下還是快被熱死的現實更重要。
她曲起胳膊肘試圖推開夏油傑:“我沒死,就是個夢而已……你能不能先讓我去關個窗戶?真的很熱啊夏油!!”
夏油傑不為所動,繼續埋頭在她脖頸處裝死。
緊巴巴的貼着就算了,夏油傑偏偏還留了長頭發。月見山自己的頭發都嫌熱,平時睡覺要全部散開。夏油傑貼着她入睡時,頭發全部随着他的動作堆疊在月見山脖頸處。
很好,溫度+10086。
不過——他是不是也太熱了?
忽然間意識到不對勁,月見山吃力的扭過身;胳膊都被夏油傑壓住了,她只好用自己額頭貼了貼夏油傑的額頭。
果不其然,燙得厲害。夏油傑發燒了。
我要是現在不管他,會不會就人直接燒死了?
月見山在心裏苦中作樂的想着,卻仍舊沒辦法坐視不管。她确實恨夏油傑殺了自己,但無法遷怒面前這個什麽也沒有做過,依舊會抱着自己用別扭方式撒嬌的男朋友。
雖然私心裏月見山已經給這個男朋友正式更名為‘前任男朋友’了。
如果夏油傑本性真的是個惡人,或許月見山還能狠下心不管。但夏油傑不是。
夏油傑屬于那種,看見老奶奶過馬路都會去扶一把,小孩子氣球挂樹上了他會主動去幫忙取下來的三好青年。雖然性格裏的某些地方有點孩子氣的惡劣,但真的和‘惡人’二字沾不上邊。
空餘的手勾過空調遙控器,月見山将空調關上。空調聲音剛一停止,夏油傑就又啞着嗓子迷迷糊糊的問:“你不熱了嗎?”
月見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擡起沉重的胳膊,當然,胳膊之所以會重,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夏油傑非要和她五指相扣。
她擡個手還要把夏油傑的手也跟着擡起來,能不重嗎?
“我不會走,也不會出事。”月見山稍微緩和了語氣,道:“你現在發燒了,不能吹空調。先把我放開,我去給你拿藥過來。”
夏油傑不說話,用他暗紫色狹長的眼眸盯着月見山。他臉色因為生病和連續熬夜而有些蒼白,但眼眶和臉頰上卻有着相當不正常的紅暈。
月見山不知道是不是發燒的人都這樣——她看夏油傑還是沒有聽懂,很迷糊的樣子。
在月見山印象裏,還是第一次看見病成這樣的夏油傑。夏油傑的身體素質很好,月見山自己在季節變化的節點上都會偶爾感冒,但夏油傑就從來不感冒。
她捧着夏油傑發燙的手,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會走,也不會出事的,我就去幫你拿個藥,很快回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客廳拿藥。”
月見山記得她之前在客廳放過一些應急藥物,現在應該用得上。
夏油傑沉默了好幾秒,才松開月見山的腰。但是他沒有松開月見山手,仍舊強硬的和她五指相扣。
月見山懶得與病號計較這個。她爬起來,夏油傑也跟着爬起來;一米八多的個子,因為生病而晃晃悠悠的。
月見山生怕他摔倒:夏油傑自己摔了沒事,別到時候還要連帶她也摔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扶住夏油傑。
夏油傑身上溫度很高,月見山費了點力氣才把他扶到沙發上。她從櫃子裏找出溫度計,捏着夏油傑的臉頰:“張嘴。”
生病中的夏油傑格外好說話,甚至不需要月見山用力,便乖乖的張開嘴。月見山将溫度計塞到他舌頭底下:“先用舌頭壓住,我看看你燒到幾度了。”
夏油傑又乖乖把嘴合上,身子後仰靠着沙發,細而狹長的眼眸水霧霧的望過來。他眼眸裏沒有焦點,這樣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月見山當然不覺得夏油傑可憐——要說可憐,還是死了八次的自己比較可憐。
拆開退燒貼貼到夏油傑額頭上,月見山幫他把劉海理出來,忍不住吐槽:“每次剪頭發都要特意留下這撮劉海,這撮劉海難道是本體嗎?”
夏油傑沒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但是不想說話。
沙發很軟,以夏油傑的體重壓進去,很快就陷了下去。有更加龐大的沙發做對比,勉強顯得夏油傑有了那麽一絲‘弱小可憐’的氣質。
月見山本來縮在旁邊,想等他量完體溫再說。
夏油傑當然要比月見山重得多,所以他躺的位置,也壓得比月見山所坐的位置更低。月見山因為慣性而往夏油傑方向滑過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往下滑了一段,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單手撐着沙發靠背想要坐回原位。
這時候夏油傑突然又好像清醒了,在月見山往回挪的時候,他抓住月見山腳腕往自己方向輕輕一拽。不需要多大的力氣,在慣性的幫助下,月見山幾乎是‘滾’進了他懷裏。
鼻子尖撞在夏油傑胸口,月見山恍然間痛得以為自己鼻梁骨都要被撞斷了。她趕緊扶住夏油傑肩膀,咬牙切齒:“夏!油!傑!”
活着要折騰她,死了要折騰她,生病了還要折騰她。她上輩子是欠了夏油傑多少錢,這輩子才要和他談戀愛?!
夏油傑把溫度計吐掉了。他手腳并用,滿足的将月見山圈進懷裏:“春,我難受,讓我抱一會。”
月見山推不開他,氣得想扒光他頭發:“難受就應該吃藥!松手。”
“嗯。”
好聲好氣的答應着,夏油傑滾燙的脖頸完全貼在她額頭上,明目張膽的在陽奉陰違,一動不動。月見山只能對着眼前一片睡衣布料幹瞪眼:“夏油傑!你別光說話,你倒是松——唔!”
“夏油傑你是狗嗎?!”
肩膀上吃痛,月見山下意識的罵出聲。夏油傑也不生氣,唯一溫度稍低的舌尖舔了舔月見山肩膀上齒痕。
他剛咬了一口,即使病得迷迷糊糊了,也記得不能太用力咬。用力了,春就會生氣。
“你肩膀上有指印。”
夏油傑聲音平平淡淡,卻又明顯透出些許委屈的意味:“不是我抓的。”
月見山:“……”
她錯了,她不該唐突的認為自己在精神層面上,居然可以和特級咒術師相媲美。她只是心理承受力好,但特級咒術師都他媽是神經病!幼稚鬼!年紀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八歲的家夥!
“是今天同學不小心捏到的,你快放手,我要被捂死了!”
夏油傑終于松開胳膊了。月見山一把推開他,終于獲得可以大口呼吸的新鮮空氣。她再次感嘆:那位醫生果然還是低估了人類的極限。
你看,讓夏油傑這麽一氣,自己現在就能說話自如了!
就是喉嚨還有點痛。
緩過神,她看見夏油傑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他安靜不說話的時候是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下黑發散亂,渾身都因為高燒而透出紅暈時。
讓人有一種自己剛把他欺負了個爽的錯覺。
月見山撿起他扔掉的溫度計看了一眼:“燒得有點嚴重……我去抽屜裏拿退燒藥來,吃完明天早上如果還不退燒的話,我再送你去醫院……”
送完人剛好可以直接去學校,和空條承太郎彙合。
打開醫療箱開始翻找能吃的退燒藥,月見山剛找出一盒,還沒看清楚注意事項,背後就猝不及防被滾燙又沉重的胸腹壓上。
她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但又沒有摔下去;夏油傑及時伸出手攬着她的腰,輕易又把她拖回懷裏抱着。
眼看醫療箱被帶翻在地,月見山的耐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她捏着那盒退燒藥,扯了扯嘴角:“夏——油——”
後一個拖着尾調的‘傑’字還沒有出口,被喊到名字的人已經條件反射性捏着她下巴,俯身親吻下去。
夏油傑太習慣于去哄月見山了。這種習慣接近于本能,就像他苦夏時也總記得五條悟愛吃甜的,硝子喜歡什麽口味爆珠的香煙一樣。
即使高燒到混淆了夢境和現實,他也記得:春生氣的時候,要哄她,要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