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脆弱的強者
月見山已經快要忘記接吻是什麽感覺了。好像上一次和夏油傑接吻,已經是好幾輩子之前的事情那樣遙遠。
她剛剛還覺得夏油傑渾身都因為高燒而泛紅的樣子,好像被人狠狠‘欺負’了一頓。萬萬沒想到這個吐槽如此之快的也應驗在自己身上。
非要追根究底的話——多少有點算月見山自作自受。因為夏油傑這個習慣完全是她連哄帶騙慣出來的。
月見山從小就察覺到自己的小鄰居是個非常安靜內斂的人;雖然偶爾會表現出腹黑記仇的一面,但他似乎更習慣于獨自解決事情。即使在發現兩人都可以看見詛咒之後,夏油傑将她劃進了‘自己人’的範圍,但也很少和她傾訴什麽。
秉承着‘既然我比你大一歲那就應該照顧你’,以及‘就算是安靜不哭的小孩也該有糖吃’的原則,月見山總是有意無意引導着夏油傑養成各種和他‘三好少年’形象截然相反的小習慣。
從結果來說,月見山成功得不能更成功。
就是她那時候沒預料到小鄰居養大了會變成男朋友,還會變成殺死自己的兇手。
從驚愕突然的吻裏面抽身,月見山呼吸紊亂的推開了夏油傑,扶着他肩膀——夏油傑低垂眉眼,他本來就生得清秀,但并不女氣。
他撥開月見山臉頰上貼着的,汗濕的頭發,像只大型犬親昵的貼着她。夏夜熱得出奇,客廳沒有開空調,月見山靠在他肩膀上調整着呼吸,臉上發燙。
“春,我最近——”
“總覺得你在離我遠去。”夏油傑收緊了胳膊,環抱着月見山的腰和脊背:“有時候我分不清夢和現實,覺得好像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才是在夢裏。”
他其實還在發燒,現在的狀态有點近似于燒糊塗了在說神志不清的胡話。月見山捏着那盒退燒藥,硬紙殼的盒子被她捏得皺皺巴巴,濡濕的蜷縮着。
夏油傑還在繼續自言自語:“春,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他像是數千年前那位被挖去心髒的比幹,誠惶誠恐的問別人:沒有心還可以活嗎?
月見山松開手,放過了皺巴巴的藥盒:“我不會離開你的。先松手,我去倒水給你吃藥。”
被順了毛的大狐貍乖巧松手,縮在沙發的角落裏團着。他用濕漉漉的暗紫色眼眸注視月見山,明明已經松開了手,炙熱的眼神卻讓月見山錯覺自己好像一直被困在少年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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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氣,月見山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她起身去廚房燒了開水,順便把粥也煮上——廚房冰箱裏空空如也,就一盒雞蛋,早上還讓夏油傑煎完了。
月見山認命的關上冰箱門,準備等會換衣服出去買點菜。現在才五點多,做個早飯不會耽誤自己和空條教授約好的時間。
把燒好的開水和涼白開兌一兌,試過溫度後,月見山按照退燒藥的使用說明拆了四顆膠囊出來。
“張嘴,吃藥。”
夏油傑順從的張開嘴,水潤的眼眸向上望着月見山,眼周因為高燒而泛出昳麗的紅。月見山一怔,險些端不穩水杯。她努力無視自己好像一個‘S’的詭異氣氛感,把膠囊塞進夏油傑嘴裏,将水杯遞給他——
月見山本意是讓夏油傑自己拿着水杯喝水,夏油傑卻擡起胳膊握住月見山手腕,就着她的手喝起水來。
夏油傑吃藥的時候總是很乖,一口藥就一口水下去,不哭不鬧也不會嫌棄藥苦,只是眉頭會下意識的皺起一點。喝完藥他往後仰躺回沙發裏,黑色頭發淩亂的四散開,臉頰側和線條利落的眉眼都搭着幾縷黑色的頭發。
月見山下意識從桌底罐子裏掏出一顆薄荷糖拆開,投喂進夏油傑嘴裏。糖是月見山托人帶的一個種花家小作坊産出的手工糖,雖然說是糖,但其實吃起來沒有一點甜味。後來因為難買,月見山自己還跑了一趟國外,去學怎麽做。
她向來擅長和人打交道,只要月見山有心想要認識誰,或者想要學習什麽,就很少有不成功的。除去術式這種對天賦有硬性要求的東西之外。
罐子裏的糖還有大半,把糖塞進夏油傑嘴裏後,月見山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被養成習慣的不僅僅是夏油傑,其實還有她。只是月見山自己不承認而已。
她抿了抿唇,将糖罐重新放回桌子底下。
夏油傑一側的臉頰因為包着糖而鼓了起來,看起來多少讓人能意識到他只有十八歲而不是二十八歲。他舔了舔牙齒,嘴巴裏都是薄荷清涼的味道,讓他清醒了許多。
月見山俯身隔着退燒貼摸了摸他額頭,又摸摸臉頰和脖頸側——溫度還是挺高,好像沒怎麽退燒。她起身撿起沙發上挂着的外套:“我出去買點菜回來做早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順便去醫院看看?”
“不去。”
夏油傑把頭別了過去,聲音沙啞。他不太喜歡醫院,因為某些私人原因。
月見山剛剛還有點複雜的心情,一下子被逗樂了。只要暫時不想未來可能發生的慘劇,她和夏油傑待在一起時所有的心情都會格外生動。
“你十八歲的人了,醫院能吃了你嗎?”月見山一邊穿衣服,一邊催夏油傑:“快點起來,貼了那麽久退燒貼還是燙,不去醫院看看怎麽行……”
夏油傑仰躺在沙發上裝睡,不吱聲。月見山靠着門框,挑眉:“不起來就算了,我去買早飯,你在家等我——”
夏油傑一翻身從床上站起來,撿起自己外套披上,聲音悶悶的:“去。”
月見山換鞋出門,夏油傑就安靜的跟在她身後。兩人保持着大約三十厘米的距離走了一會兒,夏油傑突然加快腳步,走到月見山身邊,牽住她手。月見山擡眸看了他一眼,夏油傑捏着她纖細的手指,小聲:“我是病號。”
理直氣壯的要求被照顧——好吧,這也是自己造孽慣出來的。
月見山咬着後槽牙,手被夏油傑捂得快要化了。她蜷了下手指,夏油傑牽得太緊,她沒能蜷動。這時候夏油傑的手機響了,他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也不知道看了什麽簡訊,眉頭緊皺起來。
月見山忍不住問:“是有任務了嗎?”
“是之前的襲擊者……”夏油傑也沒有瞞着月見山,将手機遞給她:“身份已經确認了,是從意大利流竄過來的逃犯,其中有一名是異能力者。”
簡訊是備注為‘灰原雄’的人發來的,裏面不僅有那三個襲擊者的簡略資料,甚至還有照片。有了照片,月見山迅速将這三人的臉,和第三周目那三個警察的‘臉’對上。
原來如此……所以第三周目接受了自己的報警,并讓自己留在警察署的根本就是假警察,是這三個逃犯假扮的。至于真正的警察——應該是在自己報警之前就出事了。不然那麽大一個警察署,只有三個警察,不管怎麽想都不對。
還是自己經驗不足,才會發現不了異常。
月見山正要把手機還給夏油傑時,手機一震,‘灰原雄’又給夏油傑傳來了新的簡訊。
灰原雄:前輩!我和七海接到了新的二級咒靈任務,現在就要出發離開并盛啦!你好好休息哦!
灰原雄:我昨天不小心看見了你的任務安排,也太可怕啦!一天至少兩起任務,前輩就算是特級咒術師,也要保重身體啊。
月見山看着最後一則簡訊,怔了好一會兒。她知道夏油傑在瀕臨瘋狂的前一兩個月,精神狀态都很不正常。但是這樣清楚的看見他的日常工作量,月見山還是忍不住嘆為觀止。
一天兩個任務,按照夏油傑的術式,那一天至少需要吞食一個咒靈。而且詛咒師基本上沒有周末,就這工作量,夏油傑不生病誰生病啊?
她把手機還給夏油傑:“就算是特級咒術師,也沒必要這樣壓榨吧?”
夏油傑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立刻明白了月見山為什麽這樣說。他收起手機,唇角上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是我主動要求增加任務的。我……不想被抛下。”
他每次執行任務,有時候任務中遇到年輕的女孩子,都會想到某個死在自己懷裏的少女,繼而想到月見山。
如果……如果,那一次,站在他身後的人是月見山,而敵人是伏黑甚爾,他是不是也一樣無法保護對方?
月見山不知道該怎麽勸夏油傑。準确的說,她在猶豫——最後月見山決定先送夏油傑去醫院。
任務……生病了的話,就會暫時不接那麽多了吧?
送夏油傑去附近的醫院看醫生。醫生原本是要給夏油傑打吊瓶,夏油傑拒絕了,讓醫生給自己開了藥,堅持跟着月見山一起去買菜。
帶這個病號,月見山不好耽誤時間。她随便在超市挑了葷素搭配的便當盒後,帶着夏油傑去付賬,回家。
兩人轉完一圈回來,家裏粥也差不多煮好了。月見山找出便利貼,挨個寫好備注貼到便當盒上,将它們整齊的碼在冰箱裏。
粥是白粥,月見山給電飯煲設置了自動保溫。
等到月見山忙完出廚房時,夏油傑已經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退燒藥和醫生開的藥裏面都有助眠成分,他也确實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呆在月見山身邊後不自覺的放松下來,陷入了難得的熟睡。
月見山沒有靠近。她站在廚房門口看夏油傑,少年的臉埋在柔軟抱枕裏面,睡着時眉頭也微微的皺着,臉色蒼白,顯得又安靜又乖巧。
夏油傑睡相很好,不打呼嚕也不說夢話。唯一的缺點就是睡眠淺,很容易被驚醒;所以月見山很少有機會看見他的睡顏。
她知道夏油傑很強。但現在毫無防備的在月見山身邊熟睡,向她坦然露出致命弱點的夏油傑,卻讓月見山覺得很脆弱。
即使知道這個人是未來的兇手,但此時此刻,月見山居然仍舊對他生出一股憐愛的情緒。
外面清晨的太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它們照到夏油傑臉上時,月見山轉身把迅速把窗簾給拉上了。她背對着夏油傑,揪着窗簾一角的手用力到指節都在發白。
她自言自語:“月見山啊月見山,你真的是瘋了嗎?”
她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麽會憐愛一個未來的兇手?
夏油傑被電話聲吵醒,皺着眉閉眼接起電話:是輔導監督打來的電話,問他關于任務的事情。
他扶着額頭爬起來,頭還有些痛,但已經退燒了。畢竟是特級咒術師,身體素質很好。周圍光線很暗,夏油傑環顧四周後才發現窗簾都被拉上了——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月見山做的。
電話那頭輔導監督還在報告後續,夏油傑敷衍了幾句,同時察覺到桌子上貼着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便利貼。他俯身将那兩張便利貼撕下來,不出意外在上面看見了月見山的筆跡。
醫院開的藥每天吃多少,一天吃幾次,我都寫了便利貼貼藥盒上了,記得吃藥。廚房電飯煲裏面有粥,醒了可以自己吃。冰箱裏有現成的便當盒,給你買了兩天的量,早飯午飯晚飯我都有分別貼不同的便利貼,你按照我貼的提示去熱就可以吃了。
我要回老家一趟,過年有資料落在那邊了。大概要等兩到三周才能回來。你醒了之後如果還不舒服,就再吃一道藥。——月見山 留
夏油傑用食指點了點便利貼薄薄的紙面,幾乎可以想象自己女朋友坐在矮桌旁邊,垂眸認真寫下這些字的表情。他不自覺勾起嘴角,同時揉了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或許可以趁着這次生病,短暫的休息兩天也好。
最近總是做噩夢……說不定就是因為任務太重了,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
“阿嚏!”
月見山打了個噴嚏,眼睛一圈兒都紅了。她吸了吸鼻子,手忙腳亂的從汽車前擋紙巾盒裏抽出面巾紙。
旁邊駕駛位上的空條承太郎瞥了她一眼:“你感冒了?”
月見山把髒紙巾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聲音沙啞:“被傳染了。”
空條承太郎指了指抽屜:“那裏面有口罩,和感冒藥。”
月見山有點意外。她一直以為空條承太郎應該是不會注意細節的人,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體貼。
“謝謝。”
禮貌的道謝後,月見山沒有立刻去拿口罩和藥。她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個迷你掌上屏幕遞給空條承太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向他解釋:“是微型追蹤器。這個屏幕可以顯示我的位置。在這場旅途中,我不會離開你的視線。”
空條承太郎沉思了兩秒,收下顯示器:“那麽追蹤器,在你身上?”
月見山下意識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後槽牙:“嗯,在我身上,但我不會告訴你它具體在哪。說實話,雖然我覺得您不是壞人,但我現在并不能完全的相信您。”
“我已經确定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在收集到足夠的線索之前,我為了自己的安全,必須對一切事物包括人,都保持警惕心理。”
空條承太郎并不反感月見山的行為。他向月見山颔首,道:“可以。”
他已經不是需要同伴的年紀了,至少月見山也沒有必要成為他的同伴。在來并盛之前,空條承太郎悄悄調查過自己即将接觸的目标——月見山春,作為一個替身使者來說,她的生活過于平靜了,平靜得完全像個普通人。
好像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在她四周,完全過濾掉了所有的危險。這樣安全環境下長大的女孩子,并不适合成為承太郎的同伴。
車子緩緩發動,逐漸将月見山熟悉的景色抛在了後面。月見山見承太郎同意了自己的話,不禁松了口氣。
她低頭回複松島希:謝謝你幫我找來的微型跟蹤器,錢我已經轉給你個人賬戶了。
現在加上空條承太郎,就相當于一共有兩個人掌握了自己的具體行蹤。只要兩個人的目的無法達成一致,自己的安全程度就會上升。
只有先确保自己活着,才能找回自己真正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