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日的戀情
外面夜色還很濃。夏日的晚上本該溫度偏高,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油傑出了身冷汗的緣故,他現在覺得很冷。
月見山的房間就在隔壁,她倒是睡得很香。九周目殺死夏油傑之後,月見山就陷入了一種雖然害怕被殺但又有點自暴自棄想殺就殺吧的微妙狀态。
盡管空條承太郎說過,時間倒流可能和她那個暫時不确定的替身有關。但月見山還是更傾向于時間倒流是因為夏油傑。
月見山迷迷糊糊的被熱醒了。她腦子裏冒出個念頭:空調沒有開嗎?
好像是沒有開。晚上睡覺的時候感覺不是很熱,就拉開槅門然後自己睡了。
開空調開空調——
她閉着眼睛,困得完全睜不開,想要伸出手去摸索枕頭旁邊的空調遙控器。月見山剛動了動手,便立即發覺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麽東西嚴絲合縫的壓住了。
她只能勉強動一動指尖。
月見山瞬間被這個認知吓得清醒了許多。當她稍微清醒點之後便能察覺自己眼下情況的危急——自己之所以會被熱醒,是因為身後貼着個不斷散發熱氣的‘火爐’啊!
腰上牢牢地箍着條胳膊,她搭在枕頭邊的手也未能幸免,被迫向上張開,與身後的人五指相扣。對方的腦袋幾乎就貼在月見山後脖頸處,黑色柔軟的半長發快要越過她脖子,錯落到她眼前來了。
月見山自己的頭發染了淺栗色,和夏油傑黑色的頭發交錯,相當顯眼。少年的胸腹緊貼着她的脊背,因為體型差的緣故,月見山被他環抱着時,生出一種自己被迫陷入大型發熱款懶人沙發的錯覺。
不對,懶人沙發應該沒有這麽硬。
大半夜榻上突然多出一個人這種事情有多驚悚,月見山已經不想形容了。原本迷迷糊糊的就還覺得這熱度還可以勉強忍受,但是清醒之後她被熱得只想戴上痛苦面具。
試探性的想爬出夏油傑懷抱,月見山剛挪動不到一厘米,腰上橫着的胳膊再度收緊,毫不留情的将她拖了回去!
身後夏油傑滾燙的胸腹再次貼上脊背。月見山夏天怕熱,習慣于吊帶睡裙,背後從肩膀到整個蝴蝶骨都完全露在外面。赤.裸的肌膚貼着對方胸口,她像是被迫貼了一背的暖寶寶貼。
月見山又嘗試着動了動手,想掰開夏油傑的手指——笑死,根本掰不開。
Advertisement
即使很早之前就知道看似光風霁月的溫柔少年其實是個體力怪物,男女混隊的初中時期就能靠着體力差成為籃球隊主力。但每次正面對上夏油傑的力氣,月見山還是想罵一句:離譜!
這種自己使出吃奶的勁兒都掰不開對方一根手指的力氣,是真實存在的嗎?
好在夏油傑半夜出現在自己房間看起來很像一部驚悚片,不過看他熱了這麽久也沒有動手的樣子,今天晚上應該是不會殺自己的。
話說回來,年輕人火氣這麽大的嗎?
月見山胡思亂想的試圖轉移注意力,但最終還是失敗。她被捂得渾身都發紅,又熱又黏糊得覺得自己都要化了。
視線所及,空調遙控卻并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也許是她之前熟睡的時候,胳膊無意間給它撞出去了。
深吸口氣,月見山把另外一只沒有被壓住的胳膊,艱難的伸出去,去夠遙控器。她指尖勉強碰到了一點點邊緣。
努力再深吸一口氣,月見山繼續伸長胳膊:快了,就差一點點,一點點了。
空調!
就在這時,一直緊緊扣着她手的夏油傑忽然松開,俯身越過月見山,拿起來空調遙控器。随着‘滴’的一聲,空調開了。
冷空氣四散,雖然效果不算立竿見影,但也送來了一陣涼爽。
同時夏油傑明顯帶着困倦的低音在月見山身後響起:“醒了?現在才兩點多,再睡會。”
月見山:……哦,原來你沒睡着啊?
她尋思着人都醒了,自己這時候再推開夏油傑他肯定不好意思繼續裝睡不放手。畢竟現在還是七月份,七月的時候夏油傑沒那麽瘋。
月見山把上半身往外挪了挪,同時低頭開始掰夏油傑攬在自己腰上的胳膊:“熱醒了的。你先松手,我去關槅門。”
房間被設計成了和室,本意是為了節省空間。平時不開空調就算了,開空調的時候肯定要把窗戶和槅門全部關上才行。不然兩面都是出口,空調約等于白開。
說完這句話之後,月見山都要忍不住在心裏感嘆自己的進步。上一個周目她還看見夏油傑就嘔吐呢,現在這個周目已經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和他躺在同一個榻上了。
感謝九周目夏油傑在她手上死了一次,消除掉月見山不少恐懼心理。
夏油傑當然沒有松手。他變本加厲的把月見山困在懷裏,手指強硬的穿過月見山指縫——兩人都算是手指修長的類型,但骨架大小畢竟擺在那裏,月見山的手遠比夏油傑小得多。
并不算寬闊的指縫被撐開,被迫與對方五指相扣。
強行被塞回發熱款‘懶人沙發’中,本來就有些怕熱的月見山幾乎是崩潰的。她咬着後槽牙:“夏油傑!你不熱嗎?”
夏油傑的腦袋就埋在她後脖頸處。那裏平時就聚集了不少熱量,再讓少年灼熱的呼吸一拂,甚至于讓月見山錯覺自己是不是被燙到了。
他的聲音也迷迷糊糊的:“春——我做噩夢了——”
月見山差點被他給氣笑了:你是三歲小孩嗎?做噩夢了是不是還要我抱着哄你啊?
“我夢見你死了。”
“我……救不了你。”
後兩句話從夏油傑口中說出來,帶着後怕與嘶啞。他說完之後,仿佛是為了證明那真的只是個噩夢一般,收緊了手上的力氣。
懷裏柔軟的女朋友不是假的,所以假的只是噩夢而已。現實裏他的春還好好活着,沒有死,也沒有受到那些痛苦的折磨。
月見山腦子裏狂飙的諷刺彈幕瞬間卡住。她愣了兩秒,心底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委屈感。
這不是很害怕自己死嗎?明明是自己偏愛嬌縱出來的戀人,夢見自己死了都要用着快哭出來的語氣撒嬌要抱。這麽一個……這麽一個,好孩子。
為什麽會親手殺了自己呢?
夏油傑還緊緊抱着她,像是抱着即将枯萎的花,或者快要融化的雪人。他竭力想要留下的珍貴之人,是個如此脆弱的普通人。
随便一只不起眼的低級咒靈,只要越過自己的視線,就能輕易殺死的普通人。為什麽會愛上這樣的普通人呢?
——
2002年8月
夏日,蟬鳴,燥熱。
這年夏油傑只有十三歲,還在念初二。
初中生的學業并不繁重,但夏油傑的假期也很少和同學們出去玩。他大多數時候是窩在家裏看書,或者鍛煉身體。也不是沒有長輩指出過夏油傑的社交狀态不太健康,但全部都被夏油傑巧妙地繞開了話題。
雖然只有十三歲,夏油傑在各個方面——不論是發育過度的身高,亦或者是思考方式,都明顯過于穩重。
“傑!作業寫完了嗎?”
和室槅門被拉開,母親的聲音和屋外高低起伏的蟬鳴一起鑽進來。夏油傑合上書:“已經寫完了,在看書。需要我幫忙嗎?”
這個點已經是午飯時間,他猜測是在廚房的母親需要幫廚所以才主動來找自己。
雖然是從小一起住,但實際上夏油傑和父母關系卻并不親密。他本質上認為自己和父母并不是同一類人。
他能看見另外一個世界,這是夏油傑的秘密。
夏油媽媽從廚房裏出來,将新烤好的曲奇餅擺放進幹淨漂亮的紙盒子裏:“那剛好,你幫我把餅幹送去給隔壁吧。”
夏油傑走出房門,帶點疑惑的詢問:“隔壁?隔壁搬來新住戶了嗎?”
他們隔壁确實有棟老式的兩層小洋房,但已經空置了許久。從夏油傑有印象開始,裏面就沒有住過人了。
夏油媽媽将紙盒封好,用紅色緞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笑眯眯的叮囑道:“是啊。隔壁的新鄰居家裏也有小孩子呢,說不定傑可以交到好朋友……包裝好啦!麻煩你跑一趟哦。”
她将兩個裝了曲奇餅幹的紙盒遞給夏油傑,同時嘟囔着隔壁搬進來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男主人。
也不知道是沒有和妻子一起回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夏油傑表面上乖乖答應,實際上并沒有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交朋友這種事情……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成為朋友的。他和普通人有着無法跨越的差距,除非他們也能看見自己所看見的世界,體驗自己曾經感受過的恐懼和威脅。
否則夏油傑無法說服自己和任何人建立起類似友誼的感情。
他抱着兩盒曲奇餅幹,穿過一小段馬路,到了隔壁。隔壁與他印象裏荒蕪的模樣已經相差了許多——院子小路上的雜草被清理幹淨,兩邊種着的七裏香上原本覆蓋了厚厚的藤蔓,也被完全清理下來了。
掩埋在藤蔓底下的七裏香墨綠色枝葉此刻才得以見天日。
院子裏那棵樹好像是新移栽進來的,刷了白漆,用木條四面捆牢。夏油傑沒有認出來是什麽樹。不過味道很好聞就是了。
院子外面的門不高,甚至只到他肩膀,也沒有門鈴。門邊挂着‘月見山’的小木牌,姓氏下面被畫了朵小小的燈籠花。
夏油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高聲詢問:“您好——我是隔壁夏油家,請問有人在家嗎?”
裏面的大門很快被打開,一個穿着棗紅色長裙和白色镂空披肩的女人赤着腳走上走廊。走廊外面擺着幾雙木屐,有一雙格外小號的,應該是他們家裏小孩穿的。
夏油傑估量了一下木屐的大小,在心裏推測:八歲?九歲?
總之不會是很大的小孩兒就是了。
女人已經踩着木屐過來,幫他打開院子門。門沒有鎖,只有個插銷,她一邊開門,一邊溫柔的向夏油傑笑:“是隔壁家的孩子嗎?快進來——我姓月見山,你叫我月見山阿姨就可以了。你叫什麽名字啊?家裏大人讓你過來的嗎?”
月見山夫人很明顯不是這個鎮子上的人。她說話帶點口音,夏油傑具體聽不出是什麽地方的口音,但是語調很俏皮可愛。
他走進院子裏,禮貌的自我介紹:“阿姨好,我叫夏油傑,就住在隔壁。”
夏油傑指了指隔壁自己的房子,月見山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夏油傑又舉起自己手上的盒子:“這是我媽媽自己烤的曲奇餅幹,她讓我送一點過來給您,希望您喜歡。”
家裏有小孩子的話,應該會喜歡餅幹吧?
果然,月見山夫人顯露出幾分驚喜:“是手作的曲奇餅嗎?那太好了——剛好我切了西瓜,你也進來吃一點吧。”
夏油傑想拒絕的。他只負責把東西送到這裏,更深度的社交應該由父母來完成才對;但奈何月見山夫人太熱情了。
她接過餅幹盒子,同時還牽住了夏油傑的手。這位夫人的手很軟,沒有什麽勞作的繭子,只有指腹的位置有一些薄繭。
那應該是常年握筆才會有的。
夏油傑被迫牽着手進屋。作為一個尊敬長輩的好孩子,他暫時做不到突然甩開長輩手的行為,所以只好跟着月見山夫人進屋。
裏面的大門是開着的,可以直接看到客廳。夏油傑在門口換了一次性拖鞋進去,第一眼就感覺到了客廳的違和感:家具都是日式的,擺放有些随意。尤其是靠着窗戶的那張矮桌,和整個西式客廳格格不入。
看得出來,月見山家以前應該是住的比較傳統的日式建築,所以連帶着家具都是配套的,還沒來得及換新。
月見山夫人朝着樓上喊了一聲:“春!別看動畫片了,家裏有客人,把西瓜拿下來。”
客廳中間的旋轉樓梯上很快響起來咚咚咚的腳步聲,不難猜出腳步聲的主人肯定赤着腳連跑帶跳的在下樓——似乎是個很活潑的孩子。
夏油傑這樣想着,目光投向樓梯。
穿着白色吊帶裙的小姑娘,赤腳從樓梯上跑下來。她皮膚很白,因為跑動,又處處泛着動人的淺粉色,懷裏抱着一大束綠色蓬勃的七裏香。
白色小小的花朵藏在碧葉底下,可憐可愛。
小姑娘有雙很容易擾亂人心跳的眼眸,笑起來彎彎的。她說話時和她母親一樣,有活潑俏皮的尾調:“我沒有看動畫片,我在把院子裏的七裏香移植到樓上去。”
緊接着她就注意到了夏油傑,笑盈盈的眼眸望過來:“你好,我叫月見山春——春天的春。”
“你叫我春就好了。”
夏天過于熱的溫度,讓空氣中七裏香的香味驟然濃烈起來。夏油傑被對方燦爛的笑容晃了下神,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卻又突然不敢再繼續盯着她看——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切感覺到了夏天。
夏天,鮮花,明亮的太陽光,蟬鳴聲,女孩子的裙角——是真的到了啊,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