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契闊
醫院。
醫生給月見山檢查了喉嚨,又開了點藥。
傷得不算嚴重,甚至不需要住院。醫生又額外給她開了些助眠藥,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夏油傑全程都陪着月見山,中途出去接了兩通電話。他有意避開月見山,大概是不想讓月見山聽見電話內容。
因為月見山喉嚨受了傷,醫生建議這兩天最好不要說話,可以用手寫板代替日常交流。
雖然麻煩了一點,但這樣有助于喉嚨恢複。
夏油傑打完最後一通電話回來,剛好月見山這邊也結束看診了。
醫生送了她一塊手寫板,月見山便順手抄起手寫板寫字問夏油傑:【誰的電話?】
夏油傑姿态自然的拎起月見山的包,解釋:“前兩個是警察局那邊打過來和我确認情況的,襲擊者還有兩個同夥,不過現在都已經落網了。”
“最後一個是悟打過來的,問我今天回不回去,他和硝子準備去吃烤肉。”
他沒有說自己拜托了靠譜的後輩幫忙,才在短時間內抓住那襲擊者的同夥。夏油傑總覺得這種事情沒必要和月見山說,說了反而容易讓月見山擔心。
她只要知道安全的結果就可以了。
月見山抱着手寫板,寫下:【我可以讓阿武來接我,你先去吃飯吧。】
“我現在怎麽可能還有心情去吃飯。”
夏油傑捏了捏自己眉心,眼睑底下明顯帶着黑眼圈:“而且你這樣回去,阿姨見了也會擔心。今天晚上要不要先住我那邊?”
要去夏油傑那邊過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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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見山腦子裏飛速分析着利弊——誠然如夏油傑所說,如果回去的話媽媽一定會追問自己脖頸上的傷。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照實說出來的話只會惹媽媽傷心而已。
山本武來接自己的話,就還要和山本武解釋一遍,也很麻煩。
但如果和夏油傑一起住的話……
抿了抿唇,月見山在手寫板上寫字:【好。】
目前為止,去夏油傑那邊過夜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她還有事情要問夏油傑,今天晚上能和他待在一起是最好的。
至于會不會被夏油傑殺死,在眼前情況下反而顯得不重要了。月見山想死得明白點,至少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死。
現在時間還有兩個月,只要夏油傑不提前發瘋,她就還有時間。
夏油傑打了出租車,兩人一起回去。車上月見山因為喉嚨受傷,不用說話,反倒避免了很多尴尬。
月見山不知道該和夏油傑聊些什麽。明明以前他們總覺得時間太短,根本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分開,一個電話可以打三小時。但是現在——月見山不知道該對着殺了自己八次,還被自己殺了一次的初戀,說什麽才好。
前幾個周目從來沒有把時間倒轉這麽前面,所以月見山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着怎麽保命,怎麽避開夏油傑。她覺得自己應該恨夏油傑,恨得想要殺了他才對。
第九周目她不就殺了夏油傑嗎?
可是月見山很清楚,她對夏油傑的恨不是純粹的恨。恨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對那個人抱着希望,她被襲擊被救,眼睛裏全是眼淚都看不清楚是誰救了自己的時候,月見山第一反應是夏油傑。
她潛意識裏覺得夏油傑是會來救自己的。
她既期盼又害怕着,期盼被救,也害怕着被殺死。夏油傑為什麽要殺自己?
“到了。”
前面司機提示了一聲,月見山從自己亂糟糟的思緒中脫身,解開安全帶下車。
夏油傑在她起身下車的瞬間,擡起手墊在車門頂上,以免月見山碰到頭。等月見山下車後他才下來,背上還背着月見山的包,側面那個水晶兔子的裝飾随着他動作晃來晃去,被路燈折射出漂亮的光。
他去找司機付錢,司機順勢關心了一句:“和女朋友吵架了?我看她路上都不和你說話。”
夏油傑側目看了眼站在路燈下等他的月見山——她身上還穿着校服,栗色長卷發柔順的披散着。夏夜微微的風吹過她裙角和袖口,她右手握着左臂,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露在風裏。
柔弱,漂亮,又轉瞬即逝的普通人。
他收回目光,向司機笑了下:“沒有吵架。她身體不舒服,不想講話。”
司機明顯不信夏油傑的說辭。他單臂壓着車窗戶,用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道:“小夥子啊,我跟你說——現在的小姑娘有什麽心事都不會直接告訴你的,她要是說自己沒生氣那肯定就是生氣了。”
“你要多哄哄她,把自己說得可憐一點。現在不流行大男子主義那一套啦,你要讓女孩子覺得你也需要她才行啊。”
夏油傑有些哭笑不得。他随口應承下來,然後轉身去找月見山。
月見山下意識站在路燈底下等夏油傑。這邊光亮,顯眼——雖然以特級咒術師的視力,應該也不至于看不見她。
等夏油傑走到自己面前了,月見山才舉起手寫板問:【剛剛那個司機和你說什麽?】
夏油傑也沒隐瞞,帶着幾分無奈的笑道:“他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不然你為什麽不和我說話。”
當然,司機讓他沒事兒多裝裝可憐的話,夏油傑沒說出來。
兩人一起上樓,開門時夏油傑狀似無意的提起:“今天松島希找你了?”
抱着手寫板走在夏油傑後面的月見山,無意識攥緊了手寫板,臉色蒼白——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頭在手寫板潦草的寫着字:【你怎麽知道?】
她從前幾個周目就覺得奇怪了——夏油傑到底是怎麽找到自己的?他對自己的掌握程度……到底有多少?
夏油傑開門進屋,将鞋櫃上的室內拖鞋取下來放到月見山面前。他自然也看見月見山舉着的手寫板,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們定了契闊的,你怎麽又忘記了?”
月見山:“……啊?”
因為太過于驚訝了,她連寫字都顧不上,下意識說了話。結果一說話喉嚨裏就撕扯着痛,她又皺着連捂住了自己喉嚨。
我和夏油傑定過契闊?
什麽時候的事?
怎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夏油傑着急的湊近她,用手捏着月見山的臉蛋稍稍用力:“嘴張開,我看看喉嚨——”
月見山有點怕這個動作,下意識把嘴緊緊閉上,掰着夏油傑手指,搖頭。夏油傑力氣大,月見山掰不開他的手,但也不肯張嘴,白淨的臉上很快被捏出五個淺紅色指印。
夏油傑倒也沒強求,松開了手:“今天是怎麽了?臉色很難看,人也迷迷糊糊的。吓壞了嗎?”
他轉而摸了下月見山的額頭,滿臉擔憂。
好在月見山額頭不燙,就是臉色看上去不怎麽好看。她急着搞明白契闊是怎麽回事,也不管自己喉嚨還不适合說話,追問:“契闊——契闊,是怎麽回事?我好像沒有印象了——”
因為喉嚨受傷,她努力大聲說出來的話,也輕飄飄的像貓兒叫。月見山急得都要哭了,恨不得拿個擴音器喇叭在夏油傑耳朵旁邊喊。
夏油傑還是頭一次看見女朋友急成這樣。他在‘春不會吓失憶了吧’和‘春被咒靈操控了嗎’兩個選項之間反複徘徊,內心掙紮的同時,仍舊是乖乖回答了月見山的問題。
“一年半前,你說每次我一出任務就要走至少半個月,有時候電話都打不通,會很擔心。讓我立刻想個辦法——随便什麽辦法——像動畫片裏演的一樣定下契約,讓你随時都可以知道我還活着。”
“作為咒術師,契約之類的我只知道契闊,所以用了契闊。”
“條件是我如果死了,你一定會知道。而你遇到危險時,我也一定會保護你。相對應的,我可以随時知道你人在什麽地方,接觸到哪些擁有咒力的人或者咒靈。”
契闊條件對雙方都有限制。如果違背契約內容,則違背契約的人會受到反噬——這一點月見山已經從松島希口中知道了。她現在再聽這個契闊內容,感覺确實會是熱戀期自己能提出來的想法。
看看,看看,什麽叫美色誤人。
但是不科學啊!不是說一定會保護自己嗎?夏油傑前幾個周目可是親手殺了自己!他怎麽沒被契闊反噬?
還是說其實有反噬,只是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沒看見?
月見山恍恍惚惚的換完鞋,坐在客廳沙發上思考人生。夏油傑還在擔心自己女朋友的腦子,放完東西後隔三差五就要找借口在她身邊晃幾圈。
但是月見山現在沒空管他了,她在思考另外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空條教授說自己六歲的時候時間就已經輪回過十三次了,但是月見山自己卻沒有任何記憶。
夏油傑說他們的契闊是自己提出來的,月見山也沒有印象。
三周目的警察其實是夜晚在小巷子裏伏擊女性的醉漢,這點月見山也沒有絲毫印象。但如果先把對方打上‘居心不良’标簽,再仔細回憶第三周目的話,确實自己從報警到躲進警察局,都有大把的漏洞。
完全沒有任何證據的報警,真的會有警察相信嗎?
而且一個警察署裏為什麽只有三個警察?
沒道理所有人都聯合起來騙她,所以只可能是月見山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她的記憶裏好像缺失某個至關重要的部分——到底缺少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