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瓦舍看戲
很快便到了看雜劇表演那日, 表演在晚上,白洛卻吃過午飯後就開始挑選衣物,梳妝打扮。
如今搬來了青雲坊, 身邊沒了候李氏幫忙,白洛自己梳發髻兼化妝,忙得手忙腳亂。周遠看不過去,出門請了脂粉鋪子的妝娘, 這才将白洛從痛苦中解救出來。
妝娘一邊給白洛梳發, 一邊感嘆:“小娘子頭發真好, 烏黑順亮, 就像是那上好的絲綢緞面呢。”
白洛把玩着發絲,看着鏡中的自己微微出神。
這些時日她一直在飲用美容養顏湯, 但卻一直沒見到大的改變。今日被妝娘提起,這才發現,自己的發質和氣色都變好了不少。
她皮膚底子本就不賴, 膚白如雪。這會子更是膚如凝脂、吹彈可破。五官變動不大, 但那留在眼下的勞累的烏青和細紋卻淡了不少。
妝娘給梳了高發髻,白洛将擺在妝臺上的蓮花冠遞給了她, 示意讓她給自己戴上。
妝娘嫌棄地看了蓮花冠一眼,“小娘子這冠子是在何處買的?用料也太廉價了些。”
當時圖輕巧,買了冠子攤位中最輕的冠子, 當時看着美得清麗脫俗。如今白洛再瞧去, 只覺得那粉色太膚淺, 那珠串太劣質, 可見沖動消費不可取。
搖頭笑了笑, 卻只是道:“無妨,就用這冠子吧。”
妝娘只好給白洛戴上了, 她一邊在白洛身後調整着冠子,一邊看白洛身前的鏡子。就是這一眼,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美人!”
明明就是地攤上買的便宜貨,怎的戴到這小娘子頭上就顯得高貴起來了呢?她盯着鏡中的那張臉,心中全無嫉妒,只有震撼和愉悅。面對這樣的美,人往往是連嫉妒都生不出來,只會下意識去欣賞,去贊嘆。
見妝娘久久沒有動靜,白洛輕咬朱唇,問道:“......怎麽了?”
妝娘回神,不好意思地道歉,同時把推薦自家妝粉的話咽了下去。
見了真正天生麗質的人,一切胭脂水粉不過是在遮掩她的美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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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過後,妝娘為白洛戴上一只步搖,拍了拍手上的浮粉,道:“好了,小娘子看看,可還有不滿意的?”
鏡中白洛臉上的妝很淡,妝娘只是為她加深了眉毛的顏色,塗了桃紅的口脂。但這樣的妝容已是足夠,多一分便是庸俗妖豔,少一分則寡淡無味。
妝娘淨過手,又湊過來看着鏡子道:“出水芙蓉便是說的小娘子這樣的美人。”
這誇獎無論是否真心實意,确實讓白洛很受用。見妝娘沒有趁機推銷自家妝品,白洛主動提道:“我這裏還缺幾盒胭脂,不知娘子——”
妝娘眸中閃過掙紮,最終卻還是道:“小娘子不必用胭脂,用了,便是毀了這張臉。”
聽得對方這樣說,白洛也不好意思再提買妝品的事情了,只好在送別妝娘時,給了豐厚的報酬。
日光透過枝桠,在地上留下一塊塊寶珠似的光斑。院中白瓷盆中的茉莉開得正好,輕盈淡雅,柔枝送香。尋着花香而來的蝴蝶在院中輕盈地飛了片刻,落到了佳人頭頂精巧的花冠上。
李隐進門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陽光為白洛鍍上一層明耀的光輝,讓她的肌膚愈加透明,仿佛脫離世俗的仙子,留在此處,只是嬉戲人間。
餘光中出現了一個身影,白洛偏過頭,笑着喚了那人一聲。
她提起裙擺,小跑着跑到李隐面前。快到時,被碎石子咯了一下,一時不防,跌進了李隐懷裏。
李隐懷中,她悶悶的聲音傳出,“思忠,見到你,我很開心。”
在白洛的設想中,她本該提着裙擺,一邊轉圈圈一邊欣賞李隐驚豔的神情。待欣賞夠了,她再一臉無辜地說出這句臺詞。
可是......都怪院中碎石子太多,待明日一定要好好搞衛生!
“我也是。”李隐扶着她站好,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阿洛,見到你,我亦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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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舍中有許多棚子,做遮風擋雨用。棚內又安無數勾欄,勾欄中演繹着不同的劇目。勾欄中設有戲臺和座位,演員們在戲臺上表演,觀衆在舞臺下落座,很像是現代的劇院。
除了勾欄,瓦舍中還有不少食攤,專門買些好拿的吃食,方便觀衆帶進勾欄食用。
白洛就發現了一種類似爆米花的吃食,名叫孛婁,又名糯米花。這糯米花本來是上元佳節時用來占蔔吉兇的吃食,可後來人們發現,用這占蔔實在沒什麽道理,便只将這糯米花當做普通吃食了。
買了糯米花,她又去另一家飲品攤前買了京城小姐們最喜歡的錯認水。這錯認水其實就是度數很低,甘甜清涼的果酒,因着清澈如水,才被叫做錯認水的。
勾欄門首上張貼了無名氏表演的這出雜劇的名字和簡要劇情,白洛瞥了一眼,只看得兩個字,便被後來的人擋住了。
她無奈收回目光,随李隐往勾欄內走。人很多,李隐又沒暴露身份清場,她只得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李隐身邊,這才不被旁人擠到。
待終于入座,她又看見一直在後方掌控戲臺的班主正在向這邊走來。
李隐看了那邊一眼,輕輕搖了搖頭,班主立刻便停下了腳步,又隐進了黑暗中。他又回頭看向白洛,“阿洛知道這出戲講的是什麽故事麽?”
白洛這些日子一直聽客人們提起這雜劇,可大多聽得不認真,但現在也就知道個主演名字和劇目名字。
見她搖頭,李隐道:“講的是兩百年前......”
故事不複雜,不過是換了時空的楊家将的故事。白洛卻越聽越心慌,忍不住問:“謝無涯公子那邊如何了?”
“阿洛放心,他很好。新傳來的戰報說,謝家率領的赤羽軍已經攻占了莫托。”
李隐随即意識到白洛并不知道莫托位置,又補充道:“莫托是去西沙王城必經的城市,那裏商業繁榮,行人如織。因着享樂之地衆多,燈火徹夜不熄,因此又被稱作不夜城。”
“聽起來是個很熱鬧的地方。”白洛記下了這個名字,自穿過來後,她還沒有出過京城。如今生活穩定,有機會,她想出去走走,見一見這大好河山。
“你若喜歡,待攻破西沙,我們便一同去看看。”白洛讀懂了她的意思,微微笑着道。
許下未來的約定後,雜劇也要開始了。鑼聲敲過,鼓點跟進,燭臺滅了不少,只留下少數幾盞照亮了戲臺。幾位演員依次入場,刀影映出了沒有一絲情緒的眸子。
激烈的厮殺,振奮的號角,悲憤的淚水,取勝的歡呼......
白洛仿佛魂穿戲中人,随着劇情的改變,又哭又笑。待到戲臺上的燭臺熄了,周遭亮起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入戲了。
淚水肯定覆了滿臉,她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悄悄用手絹淨面。
回頭看李隐,發現他仍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樣子,目光淡然,不見一絲波動。唯有看向她時,才微微露出笑來,目光也變得溫柔。
出了勾欄,白洛問他:“是這雜劇演的不好?怎麽你情緒一點也沒有變化?”
李隐提着燈籠走在她側前方,另一只手拉着她。燭光在他臉上跳動,讓他的臉明明暗暗,看不清情緒。
“雜劇很好,只是我們不是戲中人。”李隐握住她的手略微發緊,“皇兄和我必然不會讓那樣的悲劇出現。”
他聲音很輕,但話中卻含着一個國家的重量。這是一位實權王爺對于天下的承諾,也是他對于責任的擔負。
她只是負責四家店鋪和鋪中夥計,有時也會感覺精疲力竭。若是讓蒼生的重量落在肩上,又該是如何的窒息沉重?
走過最黑暗的那段路,燭火又旺盛起來。瓦舍中處處張燈,挂彩幡,布置得不下上元那日,每處勾欄中都傳出絲竹和掌聲,所見行人皆笑容滿面,眸中映滿溫暖燭火。
好在,在你的努力下,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大梁正逐步走向盛年。
李隐擔心游人會撞到她,一直小心地避着行人走,有時會穿過一些勾欄間的過道。走到一處時,忽然感覺白洛拉了下他的手。
他腳步随即停下,目光也循着白洛手指看向一處。
那裏站着兩個人,一人便是方才想要過來問好的班主,另一人臉上塗滿油彩,看不到面容。
盡管從來不曾見過那人的臉,但白洛無比肯定,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孤獨的客人。夜風将班主的話送入她的耳中,讓她的嘴角不由得彎了起來。
那人似有所感,忽得偏頭看向了她這處。起初的怔愣過後,那人笑了,然後對她點了點頭。
回去的馬車上,白洛對李隐講起了那位不知姓名的演員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只知道他是一個漂泊在京城的游子,是一個胸懷熱血的年輕人。知道他得償所願,知道他沒有白白忍受孤獨,沒有辜負經年的努力。他就像你,像我,像每個用力生活的人,只要努力,夢想終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