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宮宴後續
白洛因為高度緊張, 有些脫力,她慢慢挪至最近的臺階,坐了下來。
尚食監衆人有驚恐後怕的, 有感謝諸天神佛保佑的,也有茫然不知所措的。
忽得眼前一暗,是有人走到了她身側。那人如她一般,負手看向遠方衆人。
“你救了他們。”
白洛拍拍衣裙上的塵土, 站起身來, 與那人并肩, “不, 是聖上英明,王爺神武, 一眼看穿了歹人的詭計,拯救了我們這群無辜的人!”
這馬屁拍的,李隐失笑。
片刻後, 他正色道:“皇兄和母後要見你。”
白洛愣住了, “為何要見我?”
一國之君突然發出見面邀請,白洛本來趨于平靜的心跳又劇烈跳動起來。腿不由得發軟, 白洛晃了晃,想就近扶住身旁的柱子。
李隐眉心微皺,伸手輕輕扶住了她。
“別緊張, 除了你還有另外四家食肆的掌櫃。你們今夜化解了一場刺殺, 若不是你們, 宮宴上怕是不少人會中毒。”李隐淡淡笑着, 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白洛的緊張消弭不少, 擡眼望去,侍衛已經領走了另外四間食肆的掌櫃。
端王應是特意來尋她的......
從尚膳監走到禦花園需要一刻鐘, 白洛走在路上,正前方所見,只有端王的背影。她忽然安心下來,腦中也能胡思亂想些雜事。
今夜她做的蛋黃酥,他怕是一口也沒嘗到。等宮宴之後,她要做些糕點,給他送到府上。高嚴生死未蔔,這些歹毒的西沙殺手不知會不會留下高嚴的命,他家中仍有年老的母親要照顧,若是他被害......
腦中想着這些事情,時間就不覺得過得快了,出了碎石路,禦花園就在眼前。
Advertisement
出乎意料的是,宮宴竟然還沒散。
白洛被領至宴席正中央空地,随衆人一起向聖上和太後行禮。被叫起後,白洛悄悄打量了兩人一眼。
聖上長得和端王有五六分像,不過氣質卻截然相反,端王是嚴肅端正的,聖上看起來倒随性灑脫的多。太後風韻猶在,眉眼間依稀可見當年美貌。
她只能偷偷地瞧,皇上和太後卻能光明正大地看白洛。
原是太後今日看過那張紙條後,已是猜測這寫信之人與端王的關系不一般。待知道那人是一位女子後,便更加懷疑這女子是端王口中的心上人。
端王從不與女子那般親近,更何況那是一個平民女子。太後心中百味雜陳,她本歡喜小兒子于感情之事上開竅,但又糾結于這女子身份。
一介王爺娶商戶女為妻,像什麽話!
但這女子确實聰慧,并且有着過人的膽識,臨危不亂又處變不驚,超過了不少官家小姐去。太後也是十分欣賞這樣的女子,因此和皇上商議後,便決定親自見一見這女子。
太後和皇上一直在看自己,為什麽?白洛悄悄給李隐遞去一個眼神,詢問他現在的情況。
李隐輕咳一聲,“皇兄,母後,今日宮宴能安穩舉辦,多虧這五人心細如發,識破密探僞裝。”
皇上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向後仰身,道:“好,不愧是我大梁百姓,重重有賞!”
接下來,這五人就被賞賜了不少金銀,其實金銀還是次要,主要是因着這一次,他們全都在京城出名,往後的生意想不火都困難。
待尋常的賞賜過後,此次的最大功臣白洛,被皇帝單獨點了出來,“白姑娘,今日一事多虧你心細才沒有釀成大禍,你還想要些什麽賞賜?”
白洛看了一眼皇上身前桌案,“回禀皇上,民女今夜所做吃食無緣呈上宴席,民女別無所求,只想再有機緣時,能讓聖上,太後和各位大人嘗一嘗民女的手藝。”
她這話說的巧妙,表面上看來确實“無所求”,但實際上相當于要一個能再次準備宮宴的機會,或是,讓聖上幫忙推薦一下自家店鋪,使得赴宴這些人都去嘗一嘗她做的菜。
太後眯起眼睛看向白洛,心中又給這個女子記了一筆,聰慧卻滑頭,不過确實懂得抓住機會。
聖上本就喜歡洛潇朝食,當即便答應下來,“這有何難,只不過近期沒有宮宴。這樣吧,衆位愛卿,若閑暇時,諸卿可去白姑娘的洛潇朝食嘗一嘗,了卻白姑娘的心願。”
宮宴上全是五品以上高官,換言之,各個都是有權有勢的大領導。若這些人全都去了洛潇朝食吃飯,那洛潇的地位将進一步提高。
三位掌櫃是羨慕嫉妒恨,唯有雲鶴想,白洛的地位進一步上升,那作為她的徒弟的自己肯定也更有面子,這麽想着,他反而是除了白洛外最開心的人。
宮宴就在論功行賞後落下帷幕,之後端王被留在了慈寧宮,民間食肆的人則被送出了皇宮。
經歷了這樣的一個晚上,大家多少都有些萎靡不振,即便得到了獎賞,卻也開心不起來。尤其是洛潇朝食、來鶴樓和仙客居這三間食肆,他們鋪子裏的夥計現在生死未蔔,剩下的人全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白洛當夜回到家後,做了一整夜的噩夢,清醒後發間都是濕的。
夢中高嚴向她求救,對她喊讓她救救自己。可是白洛卻被困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兇手在高嚴身上砍了一刀又一刀。
夢醒之後,噩夢中的場景還不停地在眼前回蕩,白洛的心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這日,洛潇朝食花園照常營業,快閉店之時,端王來了。
端王神情嚴肅,身邊的侍衛面色戚然,白洛心一沉,“找到高嚴了?”
這也是鋪子中所有夥計要問的,他們全都看向端王,心中期待着自己的夥伴還能活着。
李隐抿了抿唇,“阿洛,諸位,請節哀。”
難以言喻的悲傷湧上了每個人的心頭,外面突然稀裏嘩啦下起了雨來,李隐的聲音混在雨裏,沉悶又讓人窒息。
“我們在高嚴家地窖中找到了高嚴和他母親的屍體,他們身中數刀,但死因還是中毒。西沙的探子招供說,他們三日前找到了高嚴,之後便一直用□□僞裝成他,并在宮宴前一日,将高嚴和他母親殺掉,扔到了地窖中。孫樂和馮浩嚴亦是在三日前被人取代......”
白洛只聽到發現了高嚴和他母親的屍體那裏,便沒有再聽下去了。她的腦海裏又出現了夢中高嚴向她求救的場景,那孩子哭着求兇手放過他的母親,卻換來一道更深的刀傷,直到整個身體被血染紅。
這樣善良的孩子,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結局?
白洛閉了閉眼,心中一片哀恸。
西沙探子殘害無辜百姓,混進皇宮,意圖行刺大梁皇帝和朝臣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談資全都變成了大梁何時攻打西沙。
京城也整個戒嚴,嚴查進出人員,勢必要查出每個潛伏在京城的國外探子。
一日,謝無涯派人來傳信,問能否晚間時分在洛潇朝食花園聚餐。白洛這才知道,謝無涯要上戰場了。
那日的晚宴十分豐盛,就像是宮宴那晚的翻版,蝦餃、鳳爪、司康、松餅、三明治......各種洛潇的特色吃食都被擺上了餐桌,還有白洛做的家常菜和一直從未讓客人品嘗過的慕斯蛋糕,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子。
李隐、葉纖雲、衛明瑞都來為謝無涯踐行,幾人對酒當歌,不聊兩國局勢,只聊人間風月。
白洛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喝醉了。
她用手撐着腦袋,醉醺醺道:“謝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謝無涯喝的也不少,眉目中一片恍惚,他說:“你問。”
白洛晃了晃腦袋,“我店中有位客人,素來仰慕你的詩才,不止一次對我說,十三歲時的謝家三郎,才情通天地,一首花月夜說盡無數美景。但他一直很惋惜,及冠後,你便不再作詩了。我今日想替他,問一問你,你為什麽不做詩了啊?”
許應水的心态就仿佛現代的讀者看到喜歡的太太封筆一樣,那種喜愛無處寄托,只能靠翻遍太太的舊文來排遣寂寞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啊。
白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謝無涯,其餘幾人仿佛也在期待問題答案,也全都看向謝無涯。
謝無涯愣了愣,忽得将壺中酒一飲而盡,粗魯地擦了擦嘴,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謝家三郎愛逗鳥愛尋歡,哪有閑空子做那些酸了吧唧的詩文。”
衆人俱都掃興,輕嗤幾聲後,幾人又開始下一輪的飲酒作樂。
白洛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她走到了窗邊,費勁想支起窗戶吹一吹風,卻次次失敗,那窗戶仿佛與她作對,她每次支起來,便迅速滑倒,窗扇“碰”的一聲合攏,仿佛在嘲笑她的笨拙。
她喪氣地錘了窗戶一下,身後卻有手臂略過她,幹脆利落地支起了窗扇。
夜風帶着涼意吹拂過她的臉頰,她感覺清醒了一些。也看見了來人的樣子,一襲月白錦衣,眉如墨染,眸若星辰。
“王爺。”她對端王笑了一下,“你可真好。”
好到我想扔掉我對你的喜歡,都做不到。
李隐替她把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如她一般,靠在窗邊,“盛世多歡歌,亂世出文傑。阿洛,無涯他不做詩,是因為盛世太平,他不願無病呻吟。”
白洛眨了下眼睛,突然想到前世所學詩文皆是各位大家的不如意之作,順風順水時的作品卻并未流傳下幾篇,突然明白了謝無涯不願提筆作詩的心思。
“在別人眼裏,無涯是個纨绔,但鎮遠侯府世代忠良,門內豈會有沉溺聲色犬馬之人?聽說西沙人殺了大梁百姓後,無涯主動請命,要跟随大軍同赴邊關,讓西沙血債血償。”
李隐垂眸,“若不是打仗需要戶部周轉糧草,我或許也能随軍同去西沙......阿洛,王爺的身份讓我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朝廷更需要王爺,前線重要,後援同樣重要啊。有王爺的支持,他們一定能戰無不勝。”白洛眨了眨眼,即使醉着也不忘輸出彩虹屁。
李隐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
兩人靜靜靠着窗吹風,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卻誰也不覺得尴尬。不遠處,鬧得正歡的三人唱起了離別歌,葉纖雲突然哭了,之後便被衛明瑞摟進懷中,輕輕哄着。
夜色正美,月光溫柔,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情之人也必然會走到一起。